卫笙死的时候,只觉得终于解脱了。
三年世道六年官场,压的他喘不过气,却没想到重生这种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天璇国家昌明,百姓乐业,直到经临二十五年,国君慕容异辰身患重病,二十六年就开始四处寻医问仙,不问民生,自此开始衰落。
经临三十年,天璇国君驾崩,新帝继位,改国号为靖寒,经临三十一年为靖寒元年。
靖寒元年以来,天璇国君不务正业,骄奢淫逸,百姓民不聊生,靖寒二年,爆发数起农民起义,同年,群臣分出两个派系。
一方是以左丞赵志地为首的老臣,他们支持皇帝慕容寒,且有三军支撑;而另一方,则是以右丞卫笙和西南将军陈灵玉为首,他们认为新帝应该修身养性,爱民如子,反对暴政。
靖寒三年,以丞相卫笙和将军陈灵玉为首的朝臣反叛,举兵攻城,短短两年就被朝廷镇压,丞相卫笙被判以绞刑,三族连坐,其系朝臣斩首示众。
天璇国,刑场。
带头造反被抓了的卫笙神色平淡,仿佛正处在自己府邸。
若不是身上绑满了麻绳,周围人都要误会这是在演戏剧了。
现国主慕容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刑场上泰然自若的人,轻声嗤笑:
“你怎么就想不开呢小阿笙,以你的才能,只要甘心服从于我,何求不得光明的未来呢?”
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声在重复慕容寒的话,他不怎么能听清周围的动向,却依旧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高高在上的君主。
看着眼前孤高的身影,慕容寒冷笑出声:“卫笙,你知道吗,其实前右丞身死的时候,先帝曾下过诏书。”
他停顿了一会儿,想看卫笙的反应,却发现刑场上的人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真是自己与自己置气了。
他停下了古怪的笑意,眉眼带着寒气,继续道:“父皇当时奄奄一息,还在那儿说,一定要留着卫家最后那个孩子。”
“我也想留着你啊,但你竟敢联合众人造反。”
卫笙因为身子被绑住不得已跪着,但听到这句话后丝毫不受影响地,忽然开始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慕容寒,“伪善!我不想听到你的每一句话!”
看着刑场上早已疾病缠身却依旧坚持本道的人,慕容寒冷嗤一声。
他像是终于被激怒,撕下拙劣的伪装,居高临下地抬起一只手。
“行刑!”
卫笙全身被绑,脖子上的绳子带着他的身体上升,窒息导致全脸通红,看着同在刑场的各位同僚,意识缓缓消失。
卫笙死后,头颅悬挂城门七日。
再次睁眼,只觉头昏脑胀,脖子辣疼,仿佛还被绞着,眼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血红,可能是到了阴间,只是不知为何阴差还没来带他走。
卸了力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重新闭上眼,只等着阴差来抓。
这么些年,早该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阴差没等到,眼睛倒是清明了,睁眼看着摇曳的苏芳色幔帐,卫笙心里五味杂陈。
想到故去的爹娘和被自己连累的丞相府上下仆人,还以为自己死后赔罪来了。
卫笙缓缓坐起身来,伸出双手拉开床幔,入眼是一张楠木方桌,桌上还有水果,靠窗的小柜上放了几本书,这一切是那样熟悉,好似回到了经临二十六年以前,爹娘还活着的时候。
往事如梦,让人不禁泪目,压抑的哭声在房中响起。
哭声愈来愈大,惊动了房外守职的护卫,房门被人推开。
护卫慌忙走近痛哭的相公子,“公子,出了什么事?”
看着眼前的护卫,卫笙陷入恍惚。
难道人死后会做梦,自己是梦回丞相府了吗,可梦真的这么清晰吗。
不想再顾其他,卫笙张口,“我要见我爹娘!”
护卫们将他送上床,又分人出去叫了丞相和夫人。
不多时,只披了一件外衣的丞相夫人就到了,她快步走到卫笙面前,扭头看向护卫。
“你们先下去吧。”
“是。”
护卫退至门外。
丞相夫人到了,卫笙却不敢抬头,爹娘死前那一幕清晰地印在他眼前,他怕抬头看到的是一具枯骨,只敢低着头哭。
夫人却抱住卫笙,轻叹了一口气,捧起他的头,说:“你自己要求换这女儿家的幔帐,还在国子监闹了事,你爹只禁足两天就这么委屈啦?”
听着死别九年的母亲的声音,眼泪如雨而下,卫笙只大声叫唤:“娘,我好痛啊,娘。”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啊。
只是后面的声音都被哭声掩盖了。
看着眼前哭的撕心裂肺的儿子,夫人顿时不知所措,只抱着卫笙,一遍一遍地安慰:“不哭,笙儿不哭。”
丞相姗姗来迟,看着房内妻儿景象,心里似刀绞,赶忙入内拉起二人。
“笙儿,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丞相问道。
再次看到父亲,卫笙却无法回答他,只是哭声渐停。
看着眼前的父母,听着熟悉的声音,卫笙不敢迟疑,紧紧抱住二人,生怕下一瞬二人就不见了。
忽的一道声音打破了卫笙的思考。
沉闷的音色在房中响起,“笙儿,可是为父的处罚过了,让你伤心了。”
“下次不会了,只是我的笙儿莫要再哭的这般伤心了,为父看着心里也不好过。”
卫笙看着父亲又将过错归到自己身上,愧疚涌上心头。
他赶忙解释:“不是的,爹,不怪你,不是的。”
情急之下,卫笙搬出曾经为了躲罚用的说辞,“是孩儿做了噩梦,又恍惚了梦境与现实。”
等了好一会儿,卫笙缓过来,赶忙解释。
“我梦到有鬼,好多鬼,他们都要吃我,好吓人。”
夫人赶忙抱住卫笙,“笙儿不要怕,有爹娘在,没有任何鬼怪可以伤害我的笙儿。”
丞相夫妇安抚至爱子睡下才回房,顺便嘱咐了门口的护卫,明日不用关着少爷了。
等二人回了房,卫笙再次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极度的紧张让他无法入睡,直至现在,卫笙仍然感觉喉咙痛到无法呼吸。
死亡并不好受。
他害怕家人再次消失,更害怕这只是一场临行前的梦,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睡着就不会醒来。
卫笙希望这是真实,可就算美梦也不是怎么做的。
却又不禁想,如果这是现实呢。
如果这是现实,那一定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应是上天看到了他的执念,认为他命不该绝。
如果这是现实,那自己的父母、朋友、丞相府众人以及天璇国的所有黎民百姓就都有转机。
左右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起身走到桌边,抬头审视着窗外高悬的明月。
只希望这一切不是自己临终前的幻想。
他想借这次机会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上天垂怜,苍生无辜。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拼尽全力。
卫笙笔直地站在窗前,他上一世查过,父母的死是先帝慕容异辰所为。
可先帝慕容异辰是靠自己父亲一手抬上去的,他又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距离经临二十六年不知还有多久,但父母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
没想一会,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的,治疗多次的卫笙怎会不知是什么情况,赶紧躺回床上杜绝思考。
第二日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上一世卫笙在查询父母死因与朝堂琐事之间连轴转,思虑过度,反反复复出了好些病,二十八岁时已经和八十岁无差了,现在健健康康的还有些不熟悉。
卯时,外面的丫鬟仆从开始走动,走到卫笙房前都放轻了声音,怕惊醒小主。
卫笙知道他们肯定受了父母指示今日不用叫他了,连门外的护卫都走了,但他已经醒了,就断然没有再睡去的理由。
卫笙起身自己整理好仪容,镜前身着粉色云绫锦内衬和浅青色浮光锦外衫的十六岁少年好看的像个瓷娃娃,只是眉眼看着清冷了些。
卫笙揉了揉脸,扯出一个看起来讨人喜欢的笑容,看着镜中人,恍惚一瞬。
天璇国一旬一早朝,不知今日父亲是否上早朝,思来想去,卫笙决定走向父母的院落。
丞相夫妻正在院前的水池旁喂鱼,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丫鬟又送了鱼食来。
夫人忙道:“玲兰,不用了。这儿的鱼食已经可以了,再多些小鱼儿就该撑死了。”
卫笙走向前去,“娘,是我。”
夫妻二人忙转过头来。
见卫笙并无异样,二人松了一口气,夫人笑着说道:“笙儿啊,快过来看看,你爹前些日子新买的鱼,可漂亮了。”
“好。”
卫笙快步走近,看着水中游荡的凤尾鱼,眼中划过一丝清明。
现在应该是经临二十三年,他们在国子监闹事被抓回府关上那几日。
对了,现在上官图应与自己一般被关在家中反思,刚好可以看看他。
卫笙赶忙和父母解释:“爹,娘,孩儿已知错了,可否解了禁足让我外出?”
丞相弯唇一笑,看着卫笙:“知错就好了,昨夜就将看管的护卫都撤了,你想走便走罢。”
虽然有些惊讶,卫笙还是快速答道:“好。”
只等午饭一过,就去找上官图了。
卫笙原想自己出门就好,但丞相夫妇还是派了几个侍卫跟着。
门外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
“新出的钗子,姑娘们看看。”
“瓷人儿,好看的瓷人儿。”
......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卫笙内心感慨不已。好在现在还可以挽救,只是前路漫漫,曦光渺茫。
上官府宅离丞相府并不远,卫笙很快就能到,但他在路上绕了一会儿,看起来就像在慢悠悠地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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