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缩了缩脖子,和卫知瑶躲在果摊旁偷笑。
那帮人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不知哪儿飞来几颗石子。又是几道重击,他们疼得捂住屁股,四散而逃。
“瞧那副怂样!”叶灼终于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小贩伸手要钱,余光瞥到地上的四分五裂的榴莲,她笑不出来了。
转念一想,二两银子就能逞英雄,是笔划算买卖!于是咬咬牙,忍痛掏出荷包。
“多谢少侠相助。”适才被围困的那名女子走过来,拱手行礼。
“在下尹冰,初来容国。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改日我托人上门道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叶灼笑呵呵道,“谢礼就不必了,四海之内皆朋友嘛,应该的。”
这女子虽然穿着中原衣裳、戴着斗篷,但扎的是胡辫,生得高眉深目、鼻梁如驼峰似地高耸。一看便是个外邦人,而且是西戎那边的长相。
叶灼揉了揉眼睛,“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尹冰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奇怪。
叶灼连忙摆手:“你、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套近乎。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
“噢,少侠多虑了,我没这个意思。”尹冰道,“我和我哥哥初来乍到,以前从未踏足中原半步。怎么会与少侠见过呢?”
“这样啊。”叶灼忍不住惊叹,“那你中原话说得可真溜!”
“少侠谬赞了。”
“我是说真的!”她补充道,“以前我住的地方有好些西戎人,他们虽然也会说中原话,但说的都没你好!适才那帮登徒子,姑娘不必在意,天子脚下,谅他们不敢乱来。”
都道中原人摆架子,原来也有这样直爽热心肠的女子。都不必自己出手,倒省了事。
这时候长发男子赶来,尹冰收起身后弹弓。
“他是我的哥哥,尹炎。”她道,“哥哥,适才我路遇登徒子轻薄,是这二位少侠出手相救。”
卫知瑶将目光投向叶灼:“我没做什么,都是她的功劳。”
尹炎微笑致意:“多谢你们救了我妹妹。”
同样是西戎面孔、满头的胡辫,眼神带着丝古怪。
“不用客气,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欢迎你们来大容玩啊!”
互相道过别后,叶灼揽过卫知瑶,扬长而去。
“这两个人……”盯着看半天,尹炎总算想起来,“不是昨日万邦朝会,放走王世子的女子么?她们适才可识破你身份了?”
“应该没有。”尹冰道,“昨日我们的位置不显眼,她们当时忙着与那容国皇帝对峙,注意不到我们。不过就算识破也无妨。她们有心救我,想来不会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
“都跟你说了吧,中原也是有好人的。”尹炎沉声道,“我问了城门守卫,今晚狼牙军就要回西北扎营。以防与他们碰头,你我最好赶在太阳落山前离开。”
尹冰将斗篷往上提了提。“早些走也好,免得母君在家等急了。”
出门做好事,走路都带风。
叶灼心情大好,走到一半,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噜”叫起来。
卫知瑶笑道:“饿了?”
“嗯……”叶灼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我知道一家有名的馆子。你我投缘,今日既结为姐妹,这顿我请你。”
一提到好吃的,叶灼两眼放光,自是耐不住诱惑。
桥头灯红酒绿,酒旗飘飘。其中最显眼的那栋,当属上京第一酒肆——鼎香居。
鼎香居不仅酒好,菜也是一等一的好。据说厨子曾是皇宫里的御厨,出宫后开起作坊,从小小的作坊一直开到大酒楼。许多人慕名而来,尝过皆是赞不绝口。
叶灼每样都夹起一筷,满桌的山珍海味,顷刻被一扫而空。
一顿完了又吆喝:“老板,再来碗百味羹!”
卫知瑶呆呆看着她。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
“瑶姐姐,你也吃啊。”叶灼夹来只鸡腿。
酒肆人来人往,楼下上来名男子,直奔索唤。身后女子催促上楼。扎着单边的麻花辫,一袭软烟罗裙惹眼。
“介师姐!”叶灼惊喜摆手。
介铃闻声回头。见是熟人,将荷包丢给江枫。
江枫白她一眼,屁颠屁颠打包去。
“介师姐,你穿这身衣裳,和昨日穿学子服的样子比起来,好不一样啊!”
“是么?”介铃道,“是难看了还是好看了?”
“当然是好看了!”她激动道,“这身衣服特别衬你,好像话本子里的闺阁小姐!”
“灼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卫知瑶笑道,“介师姐本就是闺阁小姐,何来像这一说?”
适才没注意失了礼数,介铃转而向对面那人行礼。
“郡主。”
“介师姐,你忘了?”卫知瑶道,“我已被革去封号,不再是郡主了。”
她拍了下嘴巴,连忙改口:“卫小姐。”
“你我多年好友,往后既是同窗,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卫知瑶温声,话语中有几分无奈。
青衫白面的少年向三人走来,手里拎着荷叶包裹,语气吊儿郎当:“闺阁小姐要是像她那样,天底下可要被女魔头占领了。”
“好你个江枫!”介铃硬是在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敢说我是女魔头,不要命了你!”
江枫哎哟一声,边躲边呲牙:“还说自己不是呢!”
介铃闻言抄起拳头。江枫钻到桌角,猫捉老鼠似地绕桌一圈又一圈。拳头够不到,干脆抄起店小二的扫帚。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闹了。”卫知瑶道,“小师妹还在呢,打扰人家做生意,成什么样子?”
叶灼嗑瓜子看戏,不由得感慨,这二人体力真好啊。
绕来绕去,介铃突然停下脚步,和他撞了个满怀。
“小铃儿……”江枫可怜巴巴只差没有摇尾巴,“求放过。”
介铃揪起他耳朵,叮呤咣啷就是一顿揍。
卫知瑶掩袖轻笑:“今日突然来鼎香居,可又是宋娘托你买吃食?”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小姐您的慧眼。”介铃想起正事来。“小郡主不肯吃饭,吵着要吃鼎香居的什锦木樨糕。偏偏赶上祭祀走不开,可把宋娘给急坏了!”
“小郡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日吃甜食,这怎么成?”
“唉,这不是没办法么。”她叹了口气,揪过那只红肿的耳朵,“不过还好。有这个家伙任我差遣,不算太累。”
江枫怨气冲天瞪她一眼,护好怀中点心:“说好这里头有我一份,你可不许骗人啊!”
“怎么敢饿着我们江少爷呢。”介铃阴阳怪气地笑笑,将他推搡出门。
“不说了啊,一会儿糕饼该凉了。我俩先回了,明天见!”
望着二人远去,叶灼连连慨叹:“他们俩关系可真好啊。”
卫知瑶不由得咂舌,“一见面就吵闹个不停,这也叫好么?”
“打情骂趣,恰恰是关系好的证明嘛。”叶灼托着下巴喃喃,“要是师兄受不了挨打,怎么成天和介师姐待在一起呢?瑶姐姐你有所不知,这就叫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卫知瑶垂眸思考,好像有那么几分贴切。
“话又说回来,你们适才提到的小郡主,是谁呀?”
“小郡主褚寰,乃当朝太子之女。”卫知瑶应道,起身结账。
“那那个……宋娘,就是她的阿娘咯?”
卫知瑶轻点她额头,小声道:“宋娘是打理东宫的奶娘。小郡主是太子之女,亲娘理应是太子妃呀。”
叶灼吐了吐舌头,又没管住这张八卦的嘴。本来她对上京的事一无所知,想着多问些宫中见闻,以备不时之需。可是看卫知瑶隐约其辞,好像这个话题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只好就此打住。
出鼎香居的时候,天完全黑下来。
水陆法会历时七昼夜,寺庙传来和尚诵经声。
过了拜三官、放焰口的环节,家家户户摆上祭坛。所经之处,天上飘的是黄纸,脚下踩的还是黄纸。江边琴音阵阵,画舫游船穿梭,船头悬挂一串串红灯笼。
十里繁华地,灯火彻夜明。若是在古川,这个时候早该宵禁了,上京的夜晚却比白天还要亮。叶灼从未见过这等排场,一路下来啧啧惊叹,和卫知瑶边走边聊。
“瑶姐姐,你跟介师姐,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和她是儿时的玩伴。新政出台时,介大人曾与我父亲共同理事。介夫人又是东宫司馔,不久前刚刚称病革职。宋娘一人忙不过来,偶尔也会托介师姐帮忙。”
叶灼点着下巴,“那江师兄呢?他一个国舅之子,怎的却跑到太医署打杂?”
“他呀……我与他不甚相熟,只听介铃说常与他共事,进太医署不过是躲避他父亲的权宜之计。至于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银练的尽头,源源不断漂来无数莲花形状的河灯。灯火熠熠下,照得水面一片通明。
放灯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随着脚步愈来愈近,祈祷的声音愈发清晰。
“普施仪式结束了,百姓们正在放河灯呢。”
那些小小的莲花灯,火光虽羸弱,却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景。无论对远征良人归来的期盼,亦或是对死去亲人的思念,都被寄托在这一缕火光中。
“保佑我们当家的,早点儿回来……”
然而对叶灼来说,既不曾拥有过谁,也不曾失去过谁,自然体会不到那些情感。
对于如今的生活,她已经很是知足。只要师父、朋友都好好的,还有什么值得奢求呢?
“我们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正踌躇着,一盏莲花灯漂到脚边。步子顿住,任由它被细碎的石子挟带而过。心口莫名有些发闷。
逆流望去,对岸之人抬起视线,刹那眸光相撞。
那是叶灼此生最熟悉、最不可能忘掉的眉与目,此时正以同样错愕的目光,一动不动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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