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劫粮
万和山。
是夜,吴钩悬空,风声寂寂。
一辆装扮古朴的马车自狭长的羊肠小道驶过,骑在马上的男子握紧缰绳,夹紧马腹部,正往出口奔去。
小喽啰与刀疤脸隐在山头,杂乱的枯草是天然的隐蔽场所。
“老大,就是他们。”小喽啰指向不远处的马车,口中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我听卖酒的王二说,这次那皇帝老儿可是下了血本,光是这批粮食就值这个数。”
他伸出五指,兴奋道:“五千万两,我们下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刀疤脸闻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举起望远镜紧盯着装满粮食的马车。
那马车装饰朴素,马车里的粮食倒多,走了一路,有谷粒稀稀拉拉滚出。
小喽啰的话也不似作假,万和县近年来天灾不断,不是瘟疫就是闹饥荒,而当地县令却当甩手掌柜,无视百姓们的苦难不说,还增收赋税,谎报灾民人数。
对于这样的县令,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不是没有人举证过,可后来被逼得家破人亡。
皇帝此次龙颜震怒,不但处置了万和县的县令,还派人护送五千石太仓粮至万和县。
就在马车要驶出去时,马蹄却不慎踩到粗绳,顷刻间便人仰马翻。
后面的马车叠罗汉般挤在一起,被迫停下来。
一只细白的腕子挑开车帘子,接着是一张秾丽的脸露出来,声音宛转似黄莺啼:“发生何事了?”
“禀大人,不知是何人在此地设陷阱。”
“还是快些将这陷阱移除,”女子美目流转,顾盼间斜斜往山头处一瞥,似乎是不经意间扫过刀疤脸,“我们也好赶路,此次情势紧急,去晚了百姓们便又要多受一分苦了。”
刀疤脸从未想过,来这儿的官员竟是一名女子。
还是颇有风流韵味的女子,见她细腰如柳,唇如丹朱,刀疤脸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起来。
若是运气好,还能绑走她做压寨夫人,为他生几个孩子。
想到这里,刀疤脸舔舔唇,指尖收拢朝远处打了一个手势。
不远处等待刀疤脸发号施令的小喽啰们登时会意,纷纷从草丛里钻出,趁着马队乱作一团时,跳进马车里搜寻粮食。
刀疤脸被一个小喽啰掩护着,悄然上了为首的马车。
方才的美艳女子早就不见踪影,至于王二说的五千石粮食,他更是一根儿野草的影子都没见到。
马车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堆叠的杂草。
“王二,敢骗老子?”刀疤脸暴跳如雷,揪起小喽啰的衣领,怒目圆睁,“这就是你说的五千石粮食?”
叫王二的小喽啰也傻眼了,眼珠子瞥向马车角落里的那堆杂草。
既然马车上没有粮食,那一路散落的谷粒从何而来?
倏然,那堆杂草动了动。
王二艰难地揉了揉眼,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可当他再睁眼时,刀疤脸已经毙命。
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王二伸手抹一把脸,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杀、杀人了……”
有冰凉的物什抵住脖颈,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正对上谢殷冷寒的眸。
只不过一眼,王二便要往下跪,连连喊道:“大侠,大侠你别杀我,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孩儿,您想要什么,小人都能为您寻来,只要您别杀我......”
这群山匪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人,谢殷冷哼一声,架在王二颈侧的剑却未收。
王二哭得涕泗横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谢殷眉心微蹙,拢着衣衫后退几步。
已然中计,再挣扎也无果。
“这位爷,”王二声线都在发颤,“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我从出生到如今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谢殷冷嗤一声,没有理他。
马车外,兵刃相撞之音不绝于耳。
好在这是伙草台班子,宁昭没怎么使力,对面便落荒而逃。
要么就是被擒获,抱着宁昭的腿哀泣连连。
宁昭笑眼弯弯,拎着一个小喽啰的衣领丢进马车里。
王二的身躯又猛然一颤,抬眼看向宁昭。
宁昭双手环臂,微微俯身与之对视。
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眼底似有春水淌过,可却教王二不寒而栗,后背冷汗涔涔。
“只要你说出你们藏粮食的地方在何处,我便放了你。”
宁昭语气柔哑,似是在同他商量今日的天气如何。
可王二只能感受到她的威胁,他想要摇头拒绝,却被架在颈侧的剑猛地一抻,血珠子沿着脖颈往下滴落,滑落进衣襟中。
还是先保自己小命要紧,更况且老大都没了,他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的君子也着实可笑滑稽。
王二登时忙不迭点头。
谢殷这才收剑,“咔擦”一声,收剑入鞘。
...
万和县,粥棚。
此处已经挤满了人,衣衫褴褛的百姓捧着缺口的瓷碗排队。
年轻体壮的将病弱妇残挤在身后,顿时引起周遭人们的埋怨。
可那人非但不道歉,还阴阳怪气道:“你们都老得快死了,活着岂不是浪费粮食,还不如给我们这些身强体健的,我们还能从军耕地呢,你们呢?”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民愤。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粥棚里的粥本就少,后来者根本无粥可食。
可谁不想活下去?好死还莫如赖活着呢。
“我看这位兄台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挤到一旁的沈平安缓缓开口,“不礼让妇孺的无理之人,才是浪费粮食。”
那人闻言,顿时脸色铁青,上前搡了沈平安一把。
沈平安踉跄几步后勉强站稳,衣领又猛然被揪起来。
对方是个屠夫,五大三粗的,与沈平安的体型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沈平安没有恐惧,平静地与之对视。
“不就是个臭读书的,”那人哼笑道,“人都快饿死了,还讲劳什子大道理。”
“可兄台不该插队,若是人人都像兄台这样哄抢,怕是这粥还未取,就因踩踏致死了罢。”
沈平安话音刚落,对方便一拳头砸下来。
鼻尖霎时间涌出一股热流,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阵劲风掀翻在地。
“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老子就已经在杀猪了。”
那人眼神凶戾,一脚就要踹向沈平安的胸口。
众人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沈平安自嘲一笑,阖眼等着那一脚落下。
然而——
一阵罡风从他耳畔刮过,伴随着那屠夫凄惨的哀嚎。
他缓缓睁眼,面前插着一把剑,剑身雪亮,而剑穗随风摇曳。
视线再上移,是宁昭的身影。
她双手环臂,眼眸微弯。
屠夫的手腕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剑光斩下,要不是他躲得快,可能他的两只手都交代在这里了。
他恶狠狠地瞪向来人,见对面是女子后,便轻蔑笑起来:“沈平安啊沈平安,没想到你已经弱到这种地步,还需要女子保护,当真丢人,这莫不是你那相好的骈头?”
宁昭不语,依旧笑意盈盈,春风满面。
她越过屠夫,走向粥棚。
那几乎不太能称之为粥,更像是一碗清汤,锅底的米粒颗颗分明。
可即便如此,这些灾民们也趋之若鹜。
施粥的小吏舀出那碗清汤,正要递给宁昭时,却听她说:“不必了,派几个人来万和山运粮食,粥重新做。”
小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错愕地看着她,直到宁昭又重复了一遍才喜上眉梢地点头。
众人闻言也俱是惊诧,屠夫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她虽是女子,却能借着一己之力为万和县百姓找来粮食,而屠夫这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还要倚仗着施粥过活。
甚至还得插队,才能排在前面勉强果腹。
沈平安缓缓从地上爬起,他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对着宁昭躬身作揖:“多谢宁姑娘。”
宁昭摆摆手,冲沈平安狡黠一笑,转过身去,将那把剑拔出。
“道谢的话,就说给谢殷听吧。”
沈平安一顿,目光落在宁昭手中的那把剑。
剑柄处,是用篆体刻上去的字,那两字遒劲有力——“谢殷。”
…
沈府。
万和山的盗匪们着实打劫过不少皇商,粮食虽没有五千石,但三千石还是有的,家家户户平分下来,足够两三月不用出去乞食。
沈平安看着眼前堆叠的麻袋犯了愁,东西实在太多,他搬不过来。
许是因着对之前行为的愧悔,那屠夫搬完自家粮食后,主动上前帮忙。
“之前对沈兄多有得罪,还望沈兄不要介怀。”屠夫颠了颠背上的麻袋,往沈平安屋里走。
“哪里的事,”沈平安连连道,“是在下不通人情世故,还望您莫要介怀。”
回程的马车上,宁昭蜷起腿,阖眼假寐。
直到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她才沉沉吐出一口气。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生命值:10自然日。】
【任务奖励:300积分。】
【温馨提示:系统商店已开启,宿主可随意购买。】
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听系统报完奖励后,她便靠着车壁,彻底昏睡过去。
坐在她对面的谢殷眸光微暗,不动声色地探出手,将她垂落在面前的发丝拨到耳后。
睡意朦胧里,她握住他的指尖。
宁昭的唇动了动: “别走。”
谢殷身躯一僵,有水珠滴落到他的手背,须臾后消散不见。
是宁昭的眼泪。
这样无心之人,也会哭么?
谢殷轻蹙眉心,要将手抽回,却不料被攥得更紧了。
“不要走,我好怕。”
谢殷没有动,轻声应她:“好。”
可若她有心,当年又为何那般对他?
他抿紧唇,掌心搭上她肩膀,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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