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脸上,怎么了?”那仰她膝边的俊颜,顺着额角,有些青肿,还夹杂些擦伤。
“对不起,让公主等久了。”晏西棠却笑,咧嘴憨笑,陪着小心,再顶一脸的伤,就看起来惨兮兮的。
“容语嫣打你了?”夜鸣珂又问。
“对不起……”那人却只忙着道歉。
“痛吗?”女郎忍不住抬手,想去触摸一下,抬住半空又撤回了。看着都疼,还是别摸了。
“还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晏西棠反倒抬指,从她眼眶面颊,一路抚下来。
女郎哭过的脸面,犹如春雨里洗过的梨花。
“怎么弄的?搞不好要破相……”夜鸣珂继续不理会他,却又不觉拿起那只刚剥出的鸡蛋,给他滚脸面上。
剥了壳的熟鸡蛋,消肿去淤,效果最好了。
敢情,沈南烛递给她这只蛋,本就不是拿来吃的,而是准备拿来给他滚脸的。
“对不起……”男子不厌其烦地,再说。又将滚脸上的鸡蛋和她的手,一起按住,隐着那吃痛的抽气嘶声。
“好了,原谅你了!”女郎突然扬声喊了,又甩开手去。
她受不了那不停地道歉,不就是要讨她一句好吗?
晏西棠这才闭了嘴,欠欠地笑着,复又拉过她的手,让她捏住鸡蛋,像刚才那般,抓着她的手,让她在他额头青肿处,轻轻地按揉。
鸡蛋滚压处,按得他蹙眉歪嘴的,也不知是痛,还是享受。兴许两样都有些。
“忍着点,回去还得用些细腻膏药擦一擦,别留痕!”女郎一边替他滚脸,一边还没好气地叮嘱。
大兴的朝臣官员,讲究四肢健全,体貌完整,破相可不好。若是当朝相公,都顶了个疤痕脸,那可是有失体统,有损官颜的事情。
“嗯……”男子笑着应答,受用得不行。
即便她手上发狠,轻轻滚按间,不时一个使坏的重压,还咬牙切齿的,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就当是给她消气了。
女郎确实也缓和了些气,又开始问:“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在河里,拉语嫣上岸时,她挣扎得厉害,不小心撞在卵石上,擦了一下……”
“那河边,桥头,那么多人,还有京兆尹的府兵呢,为什么非得是你跳下河去救?”
说是原谅,终是心塞。
“我……做不到……袖手旁观的。”男子讪讪地笑说。
大约又是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师父有难,留京的家眷,他就得尽心照顾之类。
“你这个样子,她不会死心的,她会觉得,你对她好,就是对她有情!”夜鸣珂撒手,将那鸡蛋扔给男子,终是把先前的憋屈,清晰地道来,“先前我用扶疏来诓她,堵了她的念头,如今,她是不是知道扶疏要嫁给秦琅了,便又来缠你?”
“……”晏西棠忙着去抓鸡蛋,一时来不及辩解。
看起来,却像是说中了。
女郎突然就反应过来,忍不住钻了一牛角尖:
“还是说,你本来就对她有情?”
“……”
未等晏西棠说话,她突然就拧巴起来,一边站起身,掉头走,一边撂下决绝狠话:“你若是跟她纠缠不清,就别来找我!”
晏西棠这才慌了,赶紧追上去,一边忙不迭地,作着解释:
“我没跟她纠缠不清!今日她寻短见,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思,我若是不管不顾,便是我的错;若是把人救上来了,又任凭她胡思乱想,我也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我不仅要送她回家,送到能够照顾她的家人手上,还要让她把这事情想通,莫再去犯傻。我就是为了让她把事情想通,所以,多费了些口舌,把时间耽误了,你信吗?”
“鬼才信你!”夜鸣珂甩他一句。
那话赶话之时,总是有些过激的言辞,要迸出来,图个一时口快。即便往往事后要打脸。
“公主信我!”晏西棠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有种势必要她相信的蛮横。
“放手!”女郎也横了眉,低头看了看那被紧紧攥住的手腕,也不去挣,只冷冷地呵他。
只有非常冷静的时候,她才懒得去做无谓的挣扎。
那男子自然是不放的。
两人便僵持了有那么一会儿工夫。
那天边的火红夕阳,又温柔了些,漫天的霞光,也更弥散了一些。河岸边,柳荫里,鸟雀倦鸣,催得人柔肠百结,想要及时抓住这日落前的美妙光阴。
“你放手吧,我自己会走!”女郎终于熬不过他的疯劲与执拗,却又不愿直白地说信他了,只取了个折中,缓了语气,说自己会好好走。
男子倒是会意,松了手。
夜鸣珂提了裙角,一袭烟紫飞起,挽臂生风,走得豪迈。
“公主……要去哪里?”晏西棠跟在身后,小意地问她。
“踩水!”
终于想起来这汜水边,是来干什么的了。
“……”晏西棠愣了少息,才反应过来,“哎,水在那边!”
说是要踩水,她却在往岸上走。
“这里水脏,我要到下面找个干净的地方!”
“哦……”
男子便开心地笑了。
跟在后头,走了两步,竟觉得有些傻气,便上前去,直接将人打横了,稳稳地抱起,一路抱上柳荫下的马车,到下游找干净地方踩水去。
哪管那些侍女小厮们,一脸的惊吓,非礼勿视地低头。
他不管的。
他只管陪人小心,哄人开心。
∝∝∝
沿河往下,在夕阳金辉中,满河柔波边,行出三里路,将至白玉寺,寻了一节寂静无人的弯拐河滩。
琳琅长公主便要下车,踩水去。
“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水冷,咱不踩了,行吗?”晏西棠却懒坐在车中,不想动弹。
口里说是心疼她冷,可看起来确是有些疲色,大约是想在车上稍歇。
“不,就要踩!”女郎就一根筋了,撇了他在车上,执意下河去。
再冷也要踩。
她等了一下午,就为了踩个水。
还是小时候,才这样光着脚丫玩过水,遂越想越渴念。
自顾来到水边,脱了鞋袜,挽起裤腿,再将裙裾拢了抱在手里,毫不犹豫地,玉足落水,哗哗踩着,就往那河中去。
三月初的天,山里流出来的水,在落日只剩了一点点余晖的时分,热量散尽,冰凉得刺骨。
冷得她有些龇牙咧嘴,加之河中卵石,又是硌脚,又是湿滑,遂走得歪歪斜斜。
看着就让人心紧。
晏西棠急忙跟着下车来,脱了鞋袜,袍角掐腰上,挽了裤腿,从后头撵上来,扶住她。
两人沿着那河滩浅水,往下走。
行到那河流弯拐的尽头,河道变深,水流要转弯而去。
这才往水中一块大石上靠了,歇脚。
那大石,其实也不够大,仅供一人容身。
晏大人自然是让身娇肉贵的公主殿下坐下,自己则蹲靠在石头边上,小意服侍。
将她泡在水中的双脚,捞起来,拿衣袍给她擦干,然后就搂在怀里,暖和暖和。
那白玉小足,已是泡得冰凉,再抬眸,看见女郎的唇,也都有些发乌了。
“我说冷吧……”晏西棠不觉,顺溜了一句埋汰。
你还不信!
“我乐意!”夜鸣珂噘嘴,有些犟。
她就是要了这个心愿。谁让他来迟了的?
晏西棠便点点头,不再提这水冷之事。继而微微仰面,桃花眼醉,迷迷地看着她,却又还是有些嘴欠,再提这踩水之事:
“你可知这上巳踩水,何人最喜为之?”
“何人最喜?”女郎不解,傻傻地反问。
“这三月之初,季节转化,阴阳交替之际,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为求触水感孕,最喜来踩……”
“我乐意!”夜鸣珂黑了脸色,却还绷着面皮,继续执拗她的。
不就是笑她,像那求子心切的妇人吗?又怎的?她也是要嫁人生孩儿的,现在先踩水求子,不行吗?
男子又眯着眼,将她细看少息,见她跟个刺球儿一般,似乎怎么搓也搓不软和。
也就笑着低头,索性去搓那怀里一双玉足。
一双白玉揣怀里,用掌心的温度来摩挲暖和着,摩着摩着,大约有种爱不释手的惬意,不觉又开始笑盈盈地,来戏言:
“有同僚痴恋那女子玉足,彼时听闻,尚觉不可思议,今日抱着这双白玉,我算是信了……”
晏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口无遮拦。
“若不是看在你一脸青肿的份上,信不信,我一脚踢你到水中去?”
女郎心头还憋着气呢,入不了他的暧昧调戏,作势动了动双腿,倒也未真的踢。
男子却跟变戏法似的,突然摸出一条红丝银铛的链子来,就往她一只脚踝上系,一边系了,一边说:
“这是我自小戴的长命锁上的铃铛……”
“……”女郎侧目,有些听不懂,同时也缩腿,伸手来,要去扯那红绳银链。
他长命锁上的银铃,取下来编成链子,系她脚上,什么意思?做她的裙下臣?
那人急忙抓紧她的脚,护着不让她来扯,还正了颜色来说话:
“公主……听我说句认真的,行吗?”
“……”女郎勉强凝神,听他说。
“那个小书生,沈南烛,呆头呆脑的,不适合做情郎……”
“……”女郎瞠目。想他竟然还哽在刚才那坎上,小气巴拉的。
“公主要找情郎,就找我吧,只找我,好不好?”
“……”她以为他要多认真呢,敢情,就只是做个情郎而已。
“今日这模样,真是……好看,生气的模样,也好看,就是那种要勾人魂儿的好看,公主……莫去勾别人,就勾我,好不好?”
男子一脸的痴,喋喋不休地,又是求,又是赞。
“谁要勾你了!”
夜鸣珂终于使出一脚,往那人肩头使劲踹去,踹得他一个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坐在了浅水中,湿了半身。
然而,她跳下那石头,一阵乱踩浅水,上岸去。
其实,她执意踩水,就是觉得等了太久,受了委屈,就是想有人哄哄而已。
她也知道,他似乎也是陪着小心,有意来哄她。
可奈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越是被他哄,就越难受。
他这个人,看起来聪明,其实也不太会哄人。
不懂女人心思。
总是哄在她的心塞和泪点上。
她不是将他当做个露水情郎来勾搭,而是……
而是还有些更珍重的意思。
只是,近君情怯,羞于启齿而已。
三月初三第三回:公主胜。一窝心脚把大人踢到水里,自然是胜了。
晏大人啊,该怎么说你才好。掏个心窝子,都还能掏错!
少说,多做,行不?要不,就憋说话!
其实,公主才是心深的那个,女儿家,缺爱,所以敏感又小气,平时都压抑着,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撒娇的,就把娇娇毛病尽情释放了。
申明一下:大人不是只想做情郎的浪子,而是一时还没摸准公主想要什么,想听什么。
大人在后台等着问后妈,公主究竟要什么,后妈一脚踢开他,自己想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三月初三.第三回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