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昏昏,秋风动竹,飒飒叶响。
少年身着石青圆领衫,伫立修竹之下,微光自手中烛檠散开,忽明忽暗。
他将烛光推至身前,映在造景的青龙石上。但见石上血迹斑斑,沿坑坎的纹路向下淌去,直至吞没在泥地中。
白日里,陆同甫只匆匆瞧了这青石一眼,便被侍从挡住了视线。
侍从唯唯诺诺地折腰拱手,口称‘不堪入目、郎君自重’云云,那一副假相,着实恼人。
他是奉命来此协助姚提刑巡查,却被左一句‘自重’、右一句‘使不得’拘得不成一事,人人都拿他当作是出京寻乐的纨绔。
或许就连姊夫淳亲王,也是这般吩咐下去的。
旁的便罢了,陆同甫乐得个清闲,可连罪案现场也不让细看,他还怎么、怎么作画呢?
陆同甫凝神谛视青龙石,渐觉口舌发干,心跳极快。
眼前是如长虫蜿蜒般的血印,刀光血影后留下的旧迹,亦是平日里难以触及的珍贵材料。他已然构想出刘员外如何跌倒石上,刺客又如何转身离去的画面。
唯独不知,濒死垂危之际,刘员外会是怎样的感受?
倘若换做是他——
陆同甫摩挲着银烛细柄,心想:如此良宵好景,纵使丧生当下,也是于心无憾的吧。
命运像是有意哂笑他的心意。
他念头刚落,登时一道黑影从余光中闪过,陆同甫将将转身之际,黑衣刺客从背后一把掐住了他的口鼻,寒光落在颈侧,刹那间,鲜血已渗出伤口。
惊惧之下,陆同甫瞪大了双瞳。
他必死无疑了。
陆同甫下意识捂住脖颈,随着刺痛逐渐传开,湿黏的血淋了……不到一掌?
看着印在掌心少得可怜的鲜红,陆同甫看呆了。
这是要杀他,还是吓唬他玩儿呢?
黑衣刺客退开几步,也怔住了,匕首还指着他,说话却磕巴了:“抱、抱歉,刀没开刃。”嗓子干涩,像是大漠刮来一股带沙的风,却能听出是个女郎。
还是个年纪相近的小女郎。
陆同甫打量对方纤细的身形,将呼救的念头按下,掂量手中颇有些斤两的银烛檠,心里倒开始生了气。
瞧不起谁呢?
派这么个小贼来杀他?
只见那刺客手腕一转,将匕首收回腰间,留下一句:“明日我再来杀你。”其后身姿轻捷地横越墙头,犹如玄猫划过黑夜,眨眼便消失了踪迹。
陆同甫还摆着警戒姿态,颈上那道隐隐作痛的血口子像是在嘲笑他。
陆同甫颇有些羞恼,他咬了咬牙,好嘛,尽管来就是了,明日定叫你个小贼有来无回。
北风吹过颈侧,陆同甫收紧领口,打了个颤。
他是瞒着侍从和小厮偷跑出来的,匆忙间只披了件单衣,出门时尚觉清凉,这会儿却有些冷了。
又出了个恼人的岔子,陆同甫无心再逗留,转身便快步离开。
他一面走着,一面在心中琢磨。
那小贼究竟是何人派来行刺的?他不过是个寻常的太学生,整日被拘着念书,可没得罪过什么人。要么就是冲姊夫淳亲王来的?
陆同甫一脚踢向路旁卵石,小卵石咕咚咕咚地滚出老远。
头一回出远门,他就这么晦——欸?!
一根粗硬的布条霎时从身后绕来,缠上他的脖颈,力道之大,像要把他脑袋活活勒下来。
陆同甫浑身一僵,大口呼吸时,背后小贼胡乱堵住了他的嘴。
挣扎的四肢渐渐失力,口腔里漫上淡淡的血腥味,恍惚中他一头栽倒在地,彻底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已被绑在了椅上。
面前有个小女郎正捧着他的银烛檠啃了一口,抚摸烛檠上的牙印,她轻声讶叹:“发了发了!纯银的!”
那副贪财的模样,让陆同甫气得牙痒痒。
“不是说,明日再来杀我吗?出尔反尔,不讲半点信义!”
小女郎终于察觉他醒了,她将银烛檠一把墩在桌上,理直气壮:“刺客要讲信义做甚?明日你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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