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玥死了。
那具由藤蔓构筑的躯壳，在凛冽刀光散尽之后，如风干的沙砾般开始崩解。先是肌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枯败的藤蔓脉络，随即是整个身体无声地坍塌、消融，化作一滩黯淡的、失去所有光泽的墨色粉尘。
曾经翻涌不休的黑潮与低语，此刻彻底沉寂。废墟之中，只剩下一种真空般的死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陈星瑶持刀而立，微微喘息着。战斗的余波还在她四肢百骸中震颤，但更深的疲惫来自于方才那场幻境中的较量。她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目光扫过那滩逐渐黯淡下来的粉尘，其中一点幽绿微光攫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藤兰力量的核心，一块蕴含着庞大而诡异能量的能核碎片，同样也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她定了定神，正欲俯身拾取，却有一双手先她一步，轻巧地将那枚幽绿色的能核碎片拈了起来。
“真是精彩的战斗。”
含笑的嗓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陈星瑶倏然抬首，瞳孔骤缩。
司铎不知何时已立于不远处，正饶有兴味地把玩着那枚幽绿能核。他苍白的脸上带着贯有的笑意，郁郁的眉眼舒展着，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漏洞百出的闹剧。
终于来了。
心中并无意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陈星瑶轻叹一声，手腕倏然一震，刀锋再次度流转出凛凛寒芒，“果然是你啊。”
司铎低笑，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幽绿能核，幽光在他指尖流转，映得他眼底神色愈发难辨。
“你猜到了？”他微微偏首，目光如欣赏稀世珍宝般流连在她身上，“该怎么说呢？不愧是缠藤花的宿主……真的，很聪明呢。”
陈星瑶的刀锋丝毫未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司铎？于安？还是……系统？”
“重要吗？”他缓步上前，粉尘在他脚下轻轻扬起，“我们的目的相同，至于名号……早已无关紧要了，不是吗？”
“无关紧要？”陈星瑶冷笑，刀尖微微上扬，直指对方心口。
刀尖寒芒如星，直抵他心口三寸之外。
司铎却恍若未觉，依旧缓步向前。幽绿能核在他掌心缓缓旋转，磅礴而纯粹的力量缓缓逸散，又被他一点一点纳入体内。“何必如此戒备？若我要伤你，早在最初相遇之时就该动手了。”
空气中漂浮着的粉尘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扬起，在他衣袂间织就成朦胧的灰雾。他靠得太近，陈星瑶的刀锋不得不随着他的逼近而微微后撤。
“当初在基地郊外，是你借由于安之口，引导我遇见了那株枯藤巨树？”
“是我。”
“E区废墟地下城，也是你借由司铎之手，让我撞见Z组织与那株变异藤兰？”
“是我。”司铎微微笑了起来，“那些人太过贪婪，明明已经得到了藤兰，却还妄想着得到更多。”
“北方基地，也是你引导我来此，终结司玥与藤兰。”陈星瑶偏了偏头，目光落在他掌心逐渐黯淡的幽绿能核，“因为你已经没办法再主动收回能核了，对吗？”
司铎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如潮水般涨落，最终尽数褪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低低叹了声：
“你真的……很聪明。”
他指尖那枚幽绿能核最后闪烁了一下，如同垂死的萤火，最终彻底黯淡，化为他掌心一缕细微的尘埃。他轻轻握拳，再摊开手时，那里已空无一物。他整个人的气质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你说得对，我已经无法主动收回它们。”他坦然承认，语气里甚至带上一丝微妙，“‘规则’限制了我。你们的世界法则并不承认我的存在，所以我无法主动收回那些能核碎片。”
陈星瑶的长刀依旧稳稳指向他，眼神锐利如初：“所以你才挑选‘宿主’，让我们成为你手中的刀刃，替你清扫那些已经失控的障碍？”
“刀刃？”司铎失笑，摇了摇头，“不，陈星瑶。你从来不是我手中的刀刃，你是一株自由生长的藤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有你坚持的正义。而我，不过是你顺手帮助的……一个普通系统罢了。”
他再次向前一步，这一次，刀尖几乎要触碰到他胸前的衣料。陈星瑶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冰冷而庞大的能量。
“看看你这一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不可察地赞许，“从刚开始刀都握不稳的女孩，成长为现如今已经能凭借自己力量斩杀变异藤兰的异能者……你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也帮助我回收了那些逸散的能核。两全其美，难道不好吗？”
陈星瑶的心脏微微一缩。系统实在是太懂如何撬动她的心防了。她无法否认，这一路走来，她的确在系统的帮助下逐渐成长。可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着行动的感觉，让她如鲠在喉。
“你利用了我对‘系统’的信任，利用了于安、司铎等人的身份……现在，还妄图用这些煽情的话语来道德绑架我？”她的声音里透出压抑的怒火，“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前说的收集能核重启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你说的话……我究竟该不该相信？”
司铎，准确来说是主系统，祂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无数破碎的光影在流转。
“你可以信任我。”
祂眼底的光影渐渐平息，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但不能只信我。”
“陈星瑶，你该有自己的判断。”
陈星瑶的目光在刀锋与祂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上，“既要我信你，又要我不能全然相信你……你可真矛盾啊。”
司铎微微倾身，衣袂无声自动。“就像你握刀的手，既要坚定，也要留有回旋的余地。”祂的指尖轻触刀背，一道涟漪般的微光在刀身上流转，“信任不该是盲从，而是经过思考后的选择。我需要的不是傀儡，而是一个可靠的同行者。”
祂收回手，身后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每一处光点中都映照着一片能核碎片的影像。“这些散落的能量正在扭曲这个世界。它们赋予宿主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宿主的认知，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吞噬生命，就像藤兰那样。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来回收它们，但更重要的是——”
光点突然聚拢，幻化出末世前葱郁的山川。“这也是你所期待的世界，不是吗？一个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兽，不会有系统存在的世界。”
陈星瑶抿紧嘴唇，她想起这一路砍杀的腐臭丧尸，清理的狰狞异兽……还有数次从死亡威胁中拯救下来的人类，那些在废墟中重新点燃的希望之火。“如果回收能核真能终结这一切……”
“但是这条路很危险。”祂轻声打断，“稍有不慎，就可能踏向死亡。”
陈星瑶凝视着那些闪烁的光点，仿佛看见背后无数挣扎沉浮的灵魂。
“你说得对。”她利落收回手中长刀，唇角扬起锐利的弧度，“但我不会死。”
司铎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欣慰，又像是更深沉的期待。“很好。”
无数光点随着祂的话语缓缓消散，只余下一片纯白羽毛在掌心浮动，“它会带你寻找剩下的能核碎片。”
祂抬手，那片白羽如同拥有生命般盘旋升起，又轻飘飘落到陈星瑶掌心。“它会与能核产生共鸣。每回收一片，你就能通过它感应到下一片的大致方位。”
陈星瑶凝视着掌心的白色羽毛，忽然开口：“系统001和小园系统呢？”
“001已经回去了，我会让小园继续跟在你身边。”祂下意识解释，“有它的系统空间在，你也会更安全。”
陈星瑶到不在意这些，反正小园很好骗，啊不是，很好哄。她更在意的是，“那陆屿他们呢？”
“在你的空间里，我没让他们出来，因为你需要自己处理一些事情。”祂抬手，点点光晕从周身剥离，又慢慢融入陈星瑶体内。
远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整个地下空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崩塌。陈星瑶最后看了眼藤兰陨落的地方，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陈星瑶。”祂的声音让她顿住脚步，“希望你能早日取回能核。”
“知道了。”
她摆了摆手，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郁绿的藤蔓在她身后蔓延生长，在废墟中开辟出一条通路。幽暗的隧道尽头，隐约透进一丝寒凉的月光。
祂注视着那个坚韧的身影渐行渐远，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就让我看看吧……”
“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
“又能否，始终不忘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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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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