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登场的便是此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卖品——”
主持人站在圆形高台中央，他激昂的声音回荡在三层小楼的每一个角落，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在那红绸布遮盖的珍宝上。
二楼西北角，一名身着灰衣的男人有些焦急地看着木案上的银托盘，那里会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这规格排场比灵犀阁可差远了。”黑衣男人笑着嫌弃道。
他身旁的人并没有搭理，只是看向高台中央的拍卖品。他们来得晚了些，但幸好这拍卖会随时都可入场。
“出自顶级炼器师——清徽门铸灵阁阁主楚云之之手的灵器——震天动地雷光剑！”
黑衣男人身旁的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的双手失态地紧紧攥着座椅两侧的扶手。在男人难以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下，主持人掀开了红绸布，露出银托盘上那柄被鲜花簇拥着、遍布划痕的灵剑。
“震天动地雷光剑，这名字真是妙极了！”黑衣男人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他一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一边拍着身侧人的肩膀道：“云之，你也该多取些这样的响亮名字，教人听了就觉得厉害，以后也不愁灵器卖不出去了。”
坐在他身侧的楚云之颇为无语，他云游至此，正巧听说城内拍卖会上有件极为罕见的珍宝，所以才来凑个热闹，没成想，这热闹凑到了他自己身上。楚云之拂去黑衣男人作乱的手，出价要买下那柄由他炼制的灵器。原因无他，这剑是他早些年间炼制的，并不值得这样高的价格，不能让它流落出去误导了别人。
然而出价之人的数量远远超出楚云之的意料，尽管这只是一把空有其表的半吊子灵剑，不过因为冠以“铸灵阁阁主的作品”之名，就能引得人们趋之若鹜。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名华服青年在与楚云之竞价。
“一千两一次”
“一千两两次”
“一千两……”
主持人嗓音落下的最后一秒前，那名青年终于出价，相比于之前的壮志凌云，这次仅仅加了五十两的他显而易见地收敛了许多。
楚云之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青年暗自叹气，他估计已经被拍卖冲昏了头脑，拿不到剑是不会罢休了。于是他放弃加价，打算等青年拿到剑冷静一会儿后再与他商谈。
“公子且慢。”城门外，楚云之喊住花了一千零五十两买下那把“震天动地雷光剑”的华服青年。
那青年手持震天动地雷光剑，警惕地看着楚云之：“怎么，比财力比不过本少爷，想要硬抢吗？”
“你误会了，在下只是想以这柄剑与您手中之剑作个交换。”楚云之忙递上下山前刚炼制的一柄剑，“我这柄也是由楚云之所炼制的灵器。”
青年看着楚云之手里明显更加精致的灵剑，有些心动：“真的？”
“自然。”
“少爷，别信他，咱这把可是拍卖行鉴定过的，谁知道他手上的剑哪里来的。”那随从将头一昂，斗鸡似的站在他家少爷身侧，气势汹汹道：“你说是楚云之炼的就是他炼的了？天底下谁不知道那楚云之是最恃才傲物的无道小人，所炼灵器哪个不是被他卖上天价。你这剑新的像昨日出炉的，要是真的，怎么可能舍得拿来换一把旧的。”
“你若不放心，还请收下这两千银票，这柄剑就当是赠品。”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本少爷家有的是钱，不差这点！”那青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唰”地把震天动地雷光剑别在腰间，然后大手一挥，喝道：“来福，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手提着灵剑，右手捏着银票的楚云之看着一主一仆两人决绝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
“上好的胭脂水粉！”
“酥饼哎，王家酥饼，又酥又甜，好吃不腻的酥饼哎！”
正值午后，街上热闹的很，贩夫走卒，店家小二，嗓子不要钱一样的吆喝。
街边茶馆如往常一般聚着一群人，将说书先生围得水泄不通。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仙人心思微动，仙剑便‘咻’的一下，脱鞘而出，直指那妖魔。”说书人撩起茶碗，匆匆灌了口茶水，“啪”醒木一拍，“霎时间，神光灿灿，映亮了半边天，那青面獠牙的妖魔当即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仙剑一击即中，妖魔魂飞魄散，渣儿都不剩一点儿……”
楚云之听了两句，放下一粒碎银，离开茶馆。他换剑不成也没有了再回去的兴趣，现下正在一个小县城歇脚，打算往别处赶去。
“嗳，怎么走了？我还没听够呢。”身穿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现，路人却浑然无觉。他眉骨突出，眼尾上挑，五官凌厉，本是极富有攻击力的长相，但脸上常挂着笑容，将这压迫感冲淡了不少。
“没甚意思，世间话本多是如此。”
“你看过不少？”
“藏书楼藏量颇丰种类繁多。”楚云之说道，你这半文盲该多去走走，也好沾些文人气息。
“沈泽。”楚云之喊住不知何时走到他前面去的黑衣男人。
“我在。”沈泽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楚云之，银杏叶落，从沈泽肩头直穿而过，擦过楚云之右手，飘转在地。
“别乱化形。”楚云之看着周围人的样子，就知道沈泽又在使坏了。
两年前，他外出云游寻找炼器材料，在一无名野山上捡到块他从未见过的材料，内含强大的迷幻灵力。
本身含有灵力的灵物并不少见，但这迷幻灵力确实罕有，更别提如此纯粹的了，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正好他还缺个能随时遮掩外貌的东西，拿它炼制，再好不过。可没想到，这东西难炼的很，他足足用了九个月才把它炼化成型。
楚云之灵力耗尽，神识疲惫，罗盘刚练成，就倒地不起，一睡睡了整整半个月。
这位平常好说话，但炼器时脾气却大的很，就算是阁主长老，也没几个敢在他炼器的时候打扰他的。幸亏掌门听说他在炼器室一待就是九个多月，实在放心不下，亲自来探望，要不然那半个月就要在地上躺过去了。
掌门大人见他倒在地上，也没多意外，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他炼起东西来，不寝不食，全靠丹鼎阁的丹药续命。
先前众人见他玩儿命炼器，担心的不行，时常来劝他注意身体，丹鼎阁阁主因能力之缘，来的尤其勤。可这小子不仅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把除了丹鼎阁阁主之外的各阁主一律挡在山门外。
这位是掌门亲自下山带来的，世间无二的炼器天才。他降生时神光灿灿，万兽齐鸣，灵器灵物皆铮铮作响，惊动了各修仙门派和魔道中人。
楚家虽不是修仙世家，却也有家财万贯，本不欲让楚云之外出修炼，但无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家魔道都觊觎着这块璞玉，为护其周全，不得不为他招募师门。
据亲历选师大会的人说，当时盛况真真令人胆颤，不管是仙家名门还是邪魔歪道，齐聚一堂，争奇斗艳，百花齐放。清徽门、掩月宗、苍岩宗三大门派掌门亲临，从来只收女弟子的峨眉派掌门也来到现场。更有魔道宗主率属下大张旗鼓，灵兽宝器，仙丹珠玉，装满了几十辆车，都裹着红绸，跟娶亲送彩礼似的。
有名的没名的都往这儿凑，周边数县的客栈住的是满满当当。这排场，百年难得。他们清徽掌门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历尽千辛万苦才抢到的人。
他三岁上山，一入门便是掌门亲传弟子，十五岁炼成一等灵器，轰动修仙界，清徽掌门洋洋得意，喜不自禁，其他各派均扼腕痛惜，悔当初没能得到这块美玉。
这宝贝打不得，骂不得，饶是阁主长老也拿他没辙。
可只与丹鼎阁阁主往来，不光众人奇怪，当事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独得楚云之“宠爱”。后来，阁主看着自己日渐缩减的药库，幡然醒悟，感情这小子是看上了他的丹药。从此丹鼎阁阁主看见楚云之就牙疼，担忧药库不保。
楚云之有时会下山自己搜罗材料，自成为铸灵阁阁主后，倒有一多半时间在世间游历。近些年，外出的次数才慢慢变少。
“沈泽，换形。”楚云之看到又一个小伙子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边向前走，直至撞上货摊，满脸通红地连连道歉。他习以为常，趁着骚乱躲入巷道，让沈泽重新幻化外貌。
“我为你化的美人不好看吗，腰细腿长，眉目含情。啧啧啧，多美啊。”沈泽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方便，换。”楚云之不理会他。他让沈泽给他遮掩原来容貌本是为了低调行事，可这家伙总是化些十分惹眼的外形，美名其曰净化污浊的环境。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上次他也是以女性身份示人，被村口大娘喊住，很是东拉西扯了一番。先是心疼“她”独自行走江湖的不易，之后逐渐离谱，什么年岁、父母、籍贯，问了个遍，在知道他尚未有意中人后，硬要给他介绍男子，什么张三李四王五，挨个儿说了个遍。他打消不了大娘的热情，坐在村口的小马扎上默默听完了全部。
因为这个插曲，楚云之没能赶上拍卖会，眼睁睁看着想要的材料落入他人之手，偏生那人还不肯转卖，弄得他郁闷至极。沈泽这厮看他吃瘪，没心没肺的笑了半宿。因此，下一次楚云之就把他扔在了炼器室，独自出行。
没成想这厮在山上游逛挑逗，好不快活。就是可怜了他养的白虎，生生被逗弄欺负了两个多月，待他回去，瘦了一圈。
自此，怕他再作什么妖，楚云之也不敢把他扔在山上，只好随身带着这个让人牙痒拳硬的家伙。
“换。”楚云之语气和面色一样平淡。
沈泽打了个响指，楚云之走出去时，美娇娥已经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郎。只留那个撞了货摊的小伙时时向巷子里张望。
这一条街道快到了头，也渐渐冷清下来，只有零散的几个小摊贩叫卖着。
“老板，要三个梨。”楚云之在梨摊前停下。
梨贩的板车上摆着些黄澄澄的梨子，隐隐甜香在空气中飘散，勾人得很。
“哎，好嘞，客官，您的香梨。”小贩手脚麻利的包起三个梨，“一共十文钱。”
“多谢。”楚云之接了梨，走向街角。那里有个小孩，偷偷看了梨摊很久了。
楚云之蹲下身，把纸包递给她，“给你。”
“不，不用。”小孩衣着简朴，十分整洁，她绞着手指，怯怯的拒绝。
“拿着吧。”楚云之又把梨往前递了递。
“不行，阿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小孩仍是拒绝。
楚云之温和笑问：“你们这里可有张贴文书告示的地方，如果有，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吗？”
“有的，沿着这条路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就能看到了。”
“多谢，这梨是给你的谢礼，收下吧。”
“谢谢哥哥！”小孩接了梨，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向楚云之鞠了一躬，道了谢，转身跑进巷子里。
“你倒是好心，怎么不给我吃？”沈泽低下头，笑吟吟的问他，“我也想吃。”
“你吃得着？”楚云之站起身，并不看他，而是看着小孩跑走的方向，“那孩子身上有魔气。”
“无妨，你放进梨内的那缕灵气足够化解。”沈泽也看向巷子深处。
从染上魔气到现在的时间顶多一天，那孩子只凭自己跑不了多远，但魔族可以跑的地儿就多了……线索太少，推测不出什么，楚云之决定先在城内转转，万一碰到魔了呢。
“哎哟，这月死了两个了吧？”
“是啊，而且又是他小女儿身边的。街坊们都传他小女儿是妖魔呢。”
“陈老爷没请仙长驱邪吗？”
“哪儿能没请呢？没用！”
“请问二位，你们谈论的妖魔是何物？”楚云之向两人询问。
“你是谁？”
楚云之：“在下是一云游修士，听闻此地有妖邪作祟，此行是来清剿妖邪的。”
“原来是仙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两人向楚云之作揖，答道，“回仙长，陈老爷有一个女儿，她出生那天西方火光大盛，到了夜间更是雷雨大作。陈夫人在生产时难产，陈老爷特地去求了仙丹，也没能保住陈夫人的命。据陈家下人说，自陈小姐出生后，陈家就经常有怪事发生。其他的，我们也不怎么清楚了。”
“原来如此。请问陈老爷家在何处？”
“陈老爷家就在城西，德胜茶楼右拐，一直往前走，最气派的那个宅邸就是了。”
“多谢。”楚云之道谢后，朝城西而去。
“唉，不知道仙长是不是个有真本事的 ，希望他能解决了那妖魔，咱们也能踏实过日子。”
“不过那仙长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不一定有什么神通。之前陈老爷砸了几百两银子，请了神云派掌门，不也没用吗？听说，她出生那天死的不只是他娘，陈老爷家的两条狗也叫个不停呢，到了晚上就口吐白沫，死了！”
“真这么邪乎？”
“当然了，我邻居老高的娘子家舅舅的女儿在他家厨房帮忙，老高来我家做客的时候讲给我们听的，当然靠谱。”
“他们说起来头头是道，倒似亲眼所见。”
两人听力比普通人灵敏得多，虽然已经走过那条街，但这神神鬼鬼的谈话仍然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
即使刻意隐瞒，楚云之还是在沈泽话中听出一丝不屑一顾却又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有些意外，这人向来装得滴水不漏，今日竟因为两个无关之人的胡言乱语动了情绪。
总有些人为了满足猎奇和炫耀，肆意传播甚至制造谣言，受害者的痛苦被丑陋的偏见淹没。众口铄金，假的也成了真。
“传说这世上有一精怪，名为‘妄言’，最恶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人，待造谣者熟睡之时，便会潜入他的梦境，恐吓一番，使其不敢再犯。”
楚云之头也不回，好像只是随口提起。
黑衣男人略微一怔，而后看向白衣修士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是在安慰他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兀自摇了摇头：还真是可爱的紧。
开始码字，芜湖~[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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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云游修士与炼器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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