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的疼痛自他的右臂传来,渗进血肉的黑色雾气犹如百蚁啮噬,赵栖霞清晰的感受到右臂的每一寸皮肉都在迅速糜烂。
他用左手紧紧掐在右臂上,试图减轻疼痛。
郎寒消失后,赵栖霞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
“赵阁主!”
楚云之最先注意到赵栖霞满头的冷汗,他赶忙搀扶住赵栖霞,但在碰到他身体的时候,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再睁眼,入目是悬着莹白玉灯的天花板。赵栖霞艰难地扭过头,坐在他身侧的除了符文阁弟子,还有一名意料之外的陌生的熟人。
“八十多年了,你终于出关了。”他叹息似的感慨。
亓蔚树平静地点头,他和以前一般无二,除了一头乌发白了大半。
赵栖霞眨了眨眼,隐去眸中泪光:“你老了。”说完,他突然自嘲地笑笑,“我们都老了。”
其实还有半句话藏在他的心里,不敢说出来:
“可那个人,永远比我们年轻……”
另一边的掌门殿大厅内争论又起。
“师姐只是失踪,而非命陨,绝不可另立新掌门。”
“戴副阁主,门派不可长久无掌门,难不成方掌门一日没有消息,清徽门就一日无首吗?”长老院四长老丰立东安安稳稳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势在必得地狺狺狂吠。
他翘着二郎腿,自在非常,心里暗自庆幸着自己没在明面上参与到白启杰的计划中,而是含糊过去了。既不告密,也没叛变,两不得罪。丰立东坚信无论何时,只有明哲保身才是活命的不二法则。现在白启杰落败,楚云之一方获胜,唐坛那个没脑子的蠢货丢了性命,而他仍然是尊贵体面的长老。
楚云之垂眸看向丰立东,他站在台阶上,像一尊冰冷无情的雕塑,宣读对他的审判:
“因前长老院大长老兼戒律堂堂主白启杰勾结魔族,叛变清徽门,经阁主会议讨论,现决定解散长老院,永不再开。”
“不可能……你不能这么做!掌门不在,没人有权利解散长老院!”丰立东从座椅上跳起来,似是气急了,他指向楚云之的手臂不住颤抖着。
可笑,刚刚还闹着嚷着要立刻另立新掌门的人,现在却以掌门不在作借口想要保留自己的权利。
楚云之双手捧起掌门印,朗声道:“从今日起,清徽门再无长老院。”
丰立东两只眼睛呆愣愣看着自白衣修士的话语变作实体,融入自他手中浮起的白玉印章中。掌门印容纳了清徽门三千门规及所有门人的身份信息,现在,废除长老院这一条已经被记录在内。
丰立东的手臂无力垂落,他脸色灰败地跌倒在地上。
他再也不是清徽门长老,再也不能享受长老之位带来的利益。
完了,全都完了。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浮于半空的掌门印上时,楚云之借着衣袖遮掩,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起了夹在指间的莹白贝币。
将其他人都打发走后,戴瑞枫几人满脸疑惑地团团围住了楚云之:掌门印只能由经过受封的清徽门掌门唤醒,为何楚云之却能使用。
楚云之掏出一枚莹白贝币,解释道:“这里面储存有掌门师姐的灵力。”
慎邑骞把那贝币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赞叹道:“原来如此,还是你小子办法多。”
慎邑骞把贝币还到楚云之手中,楚云之却把它连同掌门印一同捧到戴瑞枫面前:“赵阁主身受重伤、亓阁主不问世俗、慎阁主事务繁忙、白副堂主身份尴尬、蓉亭资历尚浅恐难服众,如今你是最好的代理掌门人选。”
几人听他所言,都有些惊讶,尤其是眼看着一副担子要落下来的戴瑞枫,扇子也不摇了,忙慌乱推拒道:“我一向闲散惯了,云之,你来当代理掌门是最合适的。”
楚云之摇头:“我常年在外,对门中事务不甚熟悉。况且,我已决定去魔域寻找师姐下落。”
“不行!”戴瑞枫脸色骤变,“新魔尊即位后废除了原有律法,转而施行严排异己的新规,现在的魔域对人族修士极不友好,你怎能贸然前往。”
楚云之眼神坚定:“正因如此,才该由我独去。我一向少在人前露面,外界修士对我的情况都不甚清楚,何况魔族。而且以我的修为来说,即使身份暴露,也有逃脱的能力。”
白芙纱按下楚云之捧着掌门印的胳膊:“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绝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去的。”
自那日后,楚云之似乎真的消了孤身闯魔域的心思,但熟悉他性格的戴瑞枫等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他表面上的乖巧,指不定哪天这人就偷偷跑了,是以几人都或有意或无意地监视着楚云之的动向。
一日晚,处理完后山灵兽骚乱的戴瑞枫疲惫地回到住处。今天也是奇怪,明明从前一直安分乖巧的灵兽们突然四散奔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拦都拦不住,多亏了铸灵阁的弟子及时通报,不然任由它们乱跑乱闯只怕会伤到人。
戴瑞枫正想着明天好好向楚云之表扬一番那名心细的铸灵阁弟子,但刚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书案上搁了一枚乾坤戒、一枚玉牌和一纸信笺,而那枚乾坤戒正是他在楚云之手上见过许多回的。
戴瑞枫眉心一跳,他按下心中不祥的预感,拿起被压在最下面的信笺:
戴师兄敬启:
乾坤戒中是我收集和炼制的部分灵器,御物之术及运转法要已尽数录于玉牌中,将此玉牌置于眉心即可阅读观看。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云之已前往魔域,勿寻勿念。
戴瑞枫望向窗外清冷月色,心情复杂。
楚云之,他溜了。
————
魔域与人界相交之地的边界小城内,一名相貌平平五官普通的魔族青年坐在旅馆边角吃着桌上几样简单的饭菜。
他那张脸没有丝毫的记忆点,扔进人群中能找出八个相似的来,但黑发紫眸的妖族刚推门进来就略带疑惑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只是极轻极快的一瞥,但与那妖族同行的青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青年伸手戳了戳妖族:“你认识?”
“帮过我一次。”
“那就是朋友了。”青年歪头一笑,大而圆的眼睛弯成极为可爱的形状。他牵住妖族的手,轻快地拉着他来到青年面前:“幸会啊朋友,拼个桌呗。”
魔族青年循声望去,一个黑发黑眸的人类青年正笑眯眯看着他,在他身侧是个脸上略带着些无奈的大妖。
那名魔族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人类青年见他同意,立马扯着大妖就要坐下。但在他的屁股和冰凉的凳子就要接触的前一秒,大妖及时变出一副柔软的坐垫垫在他身下,而青年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他顺滑稳当地坐在精致的素白坐垫上,扭头向店小二道:“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招牌,全上一份来。”
青年又转过头,欢快说道:“茫茫人世间,相遇即是缘,敢问阁下大名?”
“在下从延年。”
“这名字好,延年益寿。”青年的眼睛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他指了指自己和身侧的大妖,介绍道:“我叫邱思逸,他你应该认识了,狐季。”
“幸会。”
谈话间,菜已经上了大半,狐季放了一个空碗在邱思逸面前,每道菜都先自己尝过后才捡了几样喂给他吃。
邱思逸也不挑,狐季给什么吃什么。他一边和楚云之聊天,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吃到喜欢的菜,明显能看到他眼中的满足,而狐季也会额外多给他些。
“云之,这两人好生腻歪。”沈泽突然现身,作势要靠到他身上,被楚云之横过胳膊隔在两人中间,没能得逞。
而狐季在沈泽出现时就浑身一激灵,他抬头警惕地看向魔族青年身侧,邱思逸察觉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又夹了一筷子清蒸涧水鱼到邱思逸的碗里,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去,这才问道:“吃饱了吗?”
“饱了。”邱思逸搁下碗筷,懒懒地把双臂环在大妖颈上。狐季眉头轻拧,严肃地看着他,邱思逸立刻把上半身埋进他的胸膛里,撒娇道:“我知道吃完东西不能躺着,但今天赶了太久的路,实在累得很,下次绝对不会了。”
于是那大妖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楚云之辞道:“再会。”说罢,他收紧早就环在邱思逸背后防止他坐不稳歪倒的手臂,然后半蹲下身,将另一只手臂插进他的腿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被狐季抱着走到半路,邱思逸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扬起一只手对着楚云之挥了挥。
楚云之报以颔首,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猜测道:这名性格开朗活泼的人族青年多半就是狐季要救的人了。
“小心你周围的东西,他变强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店中的那一刻,楚云之脑中响起狐季传来的警示。
楚云之抬眸看向左手边的黑衣男人,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已有了些许血色。
自他进入魔域已有月余,沈泽恢复的不错,楚云之轻抿一口杯中茶水,遮去眼底情绪。
沈泽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仍在装傻卖乖。
“走吧。”楚云之搁下茶杯,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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