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些近日来扰乱陈诩心绪的东西又在这个拥抱中消散了。
锅里微弱的油脂滋啦声。陈诩先松手,“行了,”他朝外力度不大地推了下哑巴,“鸡蛋要糊锅了。”
周见山的手还揽在他腰后,陈诩背着胳膊去抓那掌。刚摸到时微凉,大概是手背。很快自己的手先被对方握住。
“哟,还舍不得放?”他笑起来,这会是真感觉坏心情跑得差不多了。乌云悄无声息地被风吹走,“嗳,问你。”
距离一近两人的身高差就显了出来。陈诩要抬点头才能看见哑巴的脸,不然面前只有一块浅浅胡茬的下颚和嘴。
周见山低头看他,眼尾那朝上抬一点。
陈诩的话在问出的前一秒又咽回去。他把脸贴到对方的下巴那揉揉,被蚂蚁蜇似的疼。
“刮没刮胡子今天?”陈诩把唇贴上去,咬了下哑巴脸颊上的肉。其实没什么肉,他纯粹是腻乎劲,“扎人,你是刺猬不是?这么大小伙子怎么不刮胡子呢。”
他抬手抱住那张脸,脑袋后仰又左右看了会:“哟,是哥错怪了,刮了。都有血口子了。”
“你是不是手法不对,”手指在两道棕色的小口子那摸摸,“晚上洗完澡我教你,刮得时候有个角度,得找好。不然可不得刮破呢?”
周见山点头,笑。
这不像陈诩。但陈诩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此刻就想这样做。
小时候遇见可爱的小猫小狗时他也喜欢这样,揉毛茸茸的脑袋,把脸埋上去贴贴,闻那股热烘烘的味儿,再凑上去啃两口。
用牙齿磨着动物的小耳朵,力不大。他发现周见山身上也有那股热烘烘的味儿,像是在阳光底下暴晒过。
这味不只从衣服上传来,也从小麦色的皮肤上传来,就连其下跳动着的脉搏血管中也有这股气味。
新鲜的活气简直是从哑巴的毛孔,头发丝,骨头眼里冒出来。周见山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难。
他不出门锻炼的这几天周见山反倒会在下午出一会门,出门前先把热水烧好,衣服晾上。报备:「我去南市场。」
陈诩说知道了。周见山又问:「想吃什么?」
他猜测哑巴是去找工作,除了这一点以外,周见山不会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但碍于很多因素,两人都默契地并没有点破。
陈诩说吃什么吃什么。然后周见山出门,晚上带着陈诩点名的吃食回来。
陈诩抓住对方的那几根手指,摩挲着攥了攥,之后才松开:“ 吃饭吧,饿了。”
两人把鸡蛋盛到干净碗里,周见山拿来三包泡面。
锅屁股后头的电线摘掉,端去外边小院的水槽里洗干净。回来后蹲那,先用卫生纸将插线口里的几滴水摁着擦了,才把电线插回去。
“心挺细,不错。”陈诩坐在沙发上看,他的腿蹲时间长还是吃不住劲儿,“水开再下面,什么是水开知道么,等着看锅里什么时候冒大泡。”
他认为哑巴不会做饭。毕竟刚开始来连电饭锅都用不好,这几天也都是他在煮面煮水饺。
虽然泡面煮囊水饺煮破,十分难吃,但都熟了。周见山非常给面子,吃得香。
吃完也都还活着。
陈诩看着手机屏,有一搭没一搭地指挥:“冒大泡了吗,冒大泡就放面。”
周见山把面饼放进去,小锅咕嘟咕嘟响。陈诩:“对,然后调料包,酱包——碗柜里有剪刀,撕不开就剪开,放两份的料就行不然咸。”
柜门开关声,不一会香气飘出来。陈诩腿翘茶几上,闻着香味玩游戏:“行了,盖锅盖煮吧。”
周见山抬头看了眼。
这就是陈诩会把面煮烂的原因。陈诩做饭的原则非常死板,但同时又十分机动。调料看心情放,咸了放水淡了加盐,但无论做什么,锅盖一定要盖上。
不然他认为不熟。
然而这一盖上就忘记了时间,能煮个七八分钟。
陈诩玩到一半,周见山给他端了碗卧着煎蛋,卖相非常好的面。面条起来刚熟,但盛到碗里后被汤的热量一激,吃到嘴里的口感就刚刚好。
陈诩感到惊奇,“比我煮得好呢?”碗没直接给他,放在茶几上推过来。陈诩退出游戏,拿筷子夹面,“熟了么这?”
他吃了口,“熟了,”陈诩挑眉,“别说,真别说,真比我做得好吃。原来你会做饭啊?”
周见山坐在对面的小凳上吃,听到这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打手语:「会一些。」
想了想转身指了下锅,比划:「还有。」
“我这够了,”陈诩说,“你给我盛多了。怎么,怕你哥吃不饱?我饭量不大,下次你给自己多盛点。”
周见山笑了下,点头,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吃得呼噜噜的。
哑巴吃饭香,他也跟着能多吃两口。陈诩现在不像夏天时那样瘦得吓人了。
他从自己碗里没吃过的地方给哑巴夹了点,“会一些是多少?”陈诩来了兴致,“连炒菜炖肉都会吗?”
周见山又点头,陈诩嚯了声:“没看出来啊,等丽丽姐回来,以后我们买点菜在家自己做吧。”
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但两个人都觉得浑身因此变得轻飘飘的。“以后”实在是个没办法不让人产生希冀的词组。
下午周见山报备完又出了门,陈诩独自在家,居然感到有点不习惯。
出租屋里少了一人,空间大了很多。要不是铁丝上挂着的衣服,门口换下来的哑巴的拖鞋,窗台那个居然还开着的放在玻璃杯里的小花。
陈诩几乎都要疑心这三个月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游戏玩着也觉得没意思,找来找去差三件道具。陈诩退到UI界面,领了每日任务的奖励,想了想,点击右下角小树屋的图标,进入家园。
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自己的虚拟形象小人孤零零站在门口,院落里连杂草都没除。
陈诩把左腿踩到腿根下,下巴搭在膝盖上。他把那草除了,小人举着镰刀在院落里行走,直到大大的院子中只有几棵茂盛的大树。
观感好了许多。
陈诩看了眼时间,离周见山回来的点还早着。他打开背包,从里面拖了张床。
床不大,只占三个格子。木质的单人床。
小床放在墙角靠窗的位置。想了想,陈诩又将其收回背包,从里面拖出个大点的。
天蓝色的床单,两个枕头。占了足足六个格子。
放了床的房间略显单薄,陈诩索性把背包里一直存着没摆放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全点了出来。
非常舒适的大沙发,电视,电脑,桌子与配套的几把小椅子,相框,装饰画,甚至有个点燃的篝火火炉。还有无数乱七八糟的布偶与各式摆件。
陈诩没有布置这些的经验,怎么摆都乱得没边,没有美感。最后索性又收回了背包,只留了一个双人床,一台电视跟配套桌椅。
想了想,火炉也留了下来。
他在那摆弄了一下午,之后退出游戏刷朋友圈,又看了会电影。再抬头时天基本已经黑了,没开灯,屋里没有光,只有手机亮得刺眼。
陈诩又看了眼时间,熄屏。
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前两天这个点已经拎着炒饭到家了。会不会是坐错公交车?
不至于。前两天不也是好好回来了么,应该是找着路了。马上快要到冬天,小城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就得下雪。大概招工的人比夏天那会要少得多。
一个哑巴出门在外,会遇到别样的目光么?地方不大,对人类的容错率好像也不算大。哑巴会收到什么样的拒绝理由呢?
希望不要太尖锐。陈诩说过,那不是周见山的错。或者会不会再遇上那些弹簧似的跳来跳去的七彩头?
也许会被堵也说不定,要不然天黑了怎么还没见人影呢。
陈诩有点烦躁,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小院里很安静,墙外边没什么人,天气冷了后大家就不愿出门了。
他从沙发上穿拖鞋起身,拿起外套罩身上,拉开门出去。
蓝色铁门打开,陈诩朝外看了眼,没人。
他拢紧外套。二人没有能够联系得上的通讯工具,他连想给哑巴打个电话都不行。
陈诩朝外走。巷子中的灯已经开了,淡黄色。周六日学生不上学,基本看不到接送小孩的电动车。
打电话也没用其实,周见山也接不了电话。也不是接不了,能接,然而只能陈诩自个儿说话。
但陈诩还是愈发觉得,周见山应该有个手机。
发发短信也是好的,哑巴应该没有微信号,他可以帮周见山办张卡,再注册个账号。
这样就可以在这种时候告诉陈诩,自己现在有没有坐上公交呢?
路上有遇到什么事吗,如果陈诩临时变卦不想吃美食街拐角的牛肉加许多香菜面,周见山也可以及时更换他们的晚餐。
走到巷口也没看见人,陈诩的眉毛蹙起来。在某个瞬间他又有点恍惚。
远远的街对面拐过来一人,没急着过马路,第一眼先朝自己这边看。
陈诩近视眼,看不清那张脸。很快对街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挥了挥胳膊,有些模糊的一团。
命运真是奇妙,陈诩想。他居然能靠着一道相距那样远的人影,立刻判断出那是谁。
更奇妙的是,他确实在等待那个人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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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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