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赶忙从那个洞跑了出去,扒着湿漉漉的井口,大喊着:“恒琰大哥!恒琰大哥!”
可空荡荡的井中只回荡着自己的回音,他鼻尖突然泛起酸意,一屁股跌坐在杂草丛生的井沿。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恒琰不让他扮新郞。这个煞鬼怕就是冲着新郎去的吧。
正这样想着,井中突然卷起一阵刺骨阴风,伴随着一道金光,恒琰稳稳落地。他身上干净得不像是从这口枯井里出来的,得意地笑道:“哭什么呀,一只煞鬼而已,不至于。”
看到恒琰,丁宁 “腾” 地从地上蹦起来,来了精神:“恒琰大哥!你没事儿吧!?”
恒琰笑着摇摇头,手上握着一捆用神力凝成的锁链,轻轻一扯,锁链哗啦作响。刚刚袭击他的那只煞鬼,一个踉跄从他身后跌了出来。此时,煞鬼已经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再也动弹不得。
“混蛋!”丁宁看见煞鬼立即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毕竟刚刚那个阵仗太快,他以为恒琰大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呢。
没想到恒琰却出手阻止,他握住丁宁纤细的手腕,轻声说道:“先不急。”
丁宁冷静了下来,看着恒琰沉下的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煞鬼和他的姐姐很像。
这煞鬼穿着褪色的婚服,披散着长发,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却能看出几分悲怆,或许她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两人一鬼回到拜堂的大堂,红烛早已熄灭,只剩满地狼藉。刚刚煞鬼闹出的动静付云璋也听见了,如今堂前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恒琰朝着丁宁努了努嘴,丁宁心领神会,开始边唤着名字,边四处找着:“付少爷?付少爷没事儿了,付少爷你在哪儿啊?”
最后,丁宁撩开香案的红布,这才看见躲在下面瑟瑟发抖狼狈至极的付云璋。
“付少爷,没事儿了出来吧。”丁宁轻声说着。
这一声却把付云璋吓得一激灵,险些将香案上的猪头顶落下来。
丁宁牵着付云璋的手,这才慢慢爬了出来。可看见恒琰身后的煞鬼时,吓出了一声惊叫:“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恒琰略显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才领着付云璋朝宅子的主屋走去:“走吧,你不是要金山吗?”
主屋很好找,就是后堂最显眼的那间,三人一齐走去。唯独付云璋像只耗子一样,弓着背四处打量着,看样子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出来。
金山也很好找,竟就放在屋子正中的供桌上,桌后供奉的财神画像残破不堪,只能从一旁的题字里知道,画里是财神。
供桌上便是付云璋心心念念的三座金子堆成的金山。不是很大,就是五捆竹简垒起来的大小,不过这三座金山加起来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财富。
付云璋看到金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背也挺起来了,冲过去就开始把玩起这三座金山。可下一秒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谁人敢动我的金子!?”
第二只煞鬼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穿着铜钱花纹的衣服,一下子从供桌后钻了出来。他直直扑向付云璋,吓得付云璋不停往后爬着。
“仙师!救命!救命啊!”
听到呼救,丁宁本能的想冲上前去,却一把被恒琰拉住了,冲着他摇了摇头。
眼看着那只煞鬼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在窒息感袭来的同时还有一种恐惧感占据了付云璋的内心。
他一只手试图扒开煞鬼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另一只手伸向那被他称为仙师的恒琰。看着恒琰冷漠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想到这里,眼泪快速的流了满面,衣摆竟也湿润了起来。
“吓尿了?”恒琰弯起嘴角偷偷笑着,听着付云璋嘶哑的叫声和此时他狼狈至极的模样,他心里是满意极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掐起了诀,顺手将刚刚抓住的第一只煞鬼也扔了进去,“起!”
一道金光闪过,付云璋屁股底下闪起一圈复杂的神文,渐渐扩散开来。两只煞鬼的动作渐渐凝滞,付云璋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恒琰大哥这是啥?”丁宁疑惑地问道。
“一个简易阵法,织念阵。会显化人鬼执念,而阵中的付云璋便是观众。你猜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恒琰翘起一根手指,得意地晃着。
“什么故事?”
恒琰这才举起手中的竹簪,那是他在井底一堆白骨旁捡到的,一支竹制的精致簪子。簪尾还挂着几根绒花做成的细碎的簪珥。虽然手艺算不得上乘,但能看出做簪子的人很用心。
“这便是那只煞鬼的依凭之物,和你送你姐姐的那对耳坠一样的作用。”恒琰用簪子指着阵中的那只披散长发,面容悲怆的煞鬼,“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故意拉长了语调。
丁宁听到这儿,瞬间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看着恒琰,等他接着说下去。
“那时这里还是个正常的村庄,姑娘和小伙儿情投意合,这簪子便是小伙子给姑娘的定情信物。可哪知半路出来个付家少爷。付家少爷纨绔不化,贪恋美色,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姑娘。一开始是死缠烂打,甚至和小伙子打了一架,见不得上风,这付家少爷也就罢斗,先回去了。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见恒琰顿了顿,丁宁急切地追问道。
“后来,付家突然去这姑娘家上门提亲,给了很多彩礼。姑娘的父母不知怎的便答应了。这姑娘最后是被绑着嫁去付家的。她不愿意,和父母吵了架,也和自己的情郎相约私奔,却架不住父母在她吃食里下了药……”
“……不是虎毒不食子吗?”丁宁惊讶道。
“呃……大概是为了钱吧……过往的经历中倒是有碰到过这样的怨念。牛有舐犊之情,乌鸦反哺之恩。但是,我不知道对于你们凡人来说,亲情到底重不重要,我倒是没见过除人之外的其他生灵会为了所谓钱财迫害自己孩子的。”
恒琰想起了往昔自己净化的形形色色的浊气,里面蕴含着的便是生灵的不甘、怨恨等情绪。这样一想,人的情绪倒真比其他生灵复杂很多,就像神主曾经和他说过,人是一种有趣的生灵。
“重要……但是……”丁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对待自己和姐姐的不同,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赶忙转移了话题,“然后呢?!”
“然后……就像我们演的那般……只是新娘在反抗的过程中摸到了瓷片,情急之下失手杀了新郞。付家家主发现自己儿子死了,一气之下便将新娘投了井。”恒琰平淡地描述着他来到宅子里时看到的故事。
“所以……你让我扮新娘,是因为早就知道那只煞鬼不会伤害新娘吗?她只会对新郞不利。”丁宁沉下脸小声问道。
“没有啊,你确实也扮不像啊。”恒琰笑嘻嘻地答着。
“恒琰大哥……其实偶尔我也想派上用场的。偶尔也可以拜托一下我的……”丁宁小声地嘟囔着,又指向另一只煞鬼,“那他呢,他怎么也变成煞鬼了。”
恒琰因为丁宁的前一句话愣了半晌,他单打独斗惯了,倒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丁宁说出后一句话,他才回过神来。
“哦!他便是付家家主。他儿子死了,他便气急败坏的找新娘家退彩礼,新娘家退不出来,便让家丁将新娘父母殴打致死。村民们虽然都知道这事是付家不对,但是都被付家用钱堵了嘴,敢怒不敢言。直到后来,当初和姑娘定情的小伙子溜进了付家当家丁,竟让他刺杀成功了。他用喂了毒的匕首划伤了付家家主便逃了。付家家主气急败坏,加上中了毒,或许神志不清吧,想法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命家丁护卫将村民的家都打砸了一通,遇上反抗的就直接打死,还沿途搜刮村民的钱财,誓死要找出这个情郎。”
恒琰暼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地丁宁,继续讲着:“直到后来他毒发身亡也没找到这个情郎,倒是剩下的村民们终于暴起反抗,和付家拼杀在了一起。结果就是,除了付家家主的二房带着年幼的儿子逃走了以外,无一幸免全部被打死了。当然,村民也死了不少,剩下的村民也都搬离了这个村子。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情郎自知杀了人,躲进当初经常和姑娘幽会的后山饮恨自戕了。”
恒琰叹了口气:“哎,也算是个痴情的人啊……后来,村子再也无人问津,最后就变成了闻名的**了。”恒琰轻轻摇了摇头。
“哇!你都看见了?”丁宁问道,
“嗯,能看见。这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丁宁向着阵中那个新娘所化煞鬼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这个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啊……”
阵中光芒逐渐暗淡,付云璋也渐渐醒转了过来。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现在看着,多了几分愧疚和不知所措。
女煞鬼也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掐住付云璋脖颈:“杀了你!杀了你!”
可任凭她如何啸叫,付云璋竟不像之前那般吓得六神无主,只是呆滞地看着煞鬼,一阵后眼底竟泛起泪光,这才从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煞鬼一愣,竟松了手,些许黑色雾气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任凭付云璋顺着门柱又滑坐了回去。
恒琰举着手里的发簪,在煞鬼面前晃了晃:“还记得这个吗?他已经先去幽冥等你了,你要去找他吗?”
“他死了?”煞鬼轻飘飘地说着。
“是啊,他为你报了仇后便自戕了。”
煞鬼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身上的煞气,一声啸叫之后浓雾状煞气四溢,溅得屋里到处都是,一阵之后竟就这样消散了。
“她去哪儿了?”丁宁问着。
“她只剩下一丝残魂了……去幽冥了吧。”恒琰轻轻抬起头,看着空中那一点点幽蓝光点。
“那我姐!”同样是煞鬼,当初的恒琰可是直接一剑洞穿,想到这儿丁宁莫名有些难过。
“神主救下她了,她的残魂留在了剑上,已经送往了幽冥。只需温养个几百年还是有轮回的机会的。”恒琰看着丁宁的眼睛,略带愧疚地说着,“对不起,以前我只是觉得这种方式渡化太过于麻烦,所以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当时的那种做法断送了多少残魂最好的希望……”
“至于你!”恒琰指向另一只在阵中被五花大绑的煞鬼,“你可认得面前的人?”
可
那只煞鬼根本没有理会他,还是自顾自地啸叫着。
“那可是你的曾孙啊。”
可他根本不管恒琰的话,还是啸叫着:“我的金山!谁也不准动我的金山!”
“没救了……”说着,恒琰拔出思邪剑,剑身嗡鸣间挥去,最后一只煞鬼也如烟雾般被吸进了思邪剑中。
现在阵里只剩下了付云璋,恒琰缓缓走到瘫坐在地的付云璋面前,伸出一只手:“你呢,怎么打算?金山还要吗?”
付云璋没有拉住恒琰的手,悠悠吐出一个字:“要!”
恒琰轻轻皱了皱眉,而丁宁却脱口而出:“这钱你还敢要!这里面可是有从村民那里搜刮来的不义之财!”
付云璋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走向那三座金山:“从小,我父母就教我‘富润屋,德润身……’没想到啊,我竟也是恶人之后,呵呵。”他扶着金山苦笑两声,转而眼神中却又透着几分坚定,“这金山我收了,上面的业障我也背了……”
付云璋拿起金山上的两块小金砖转身递给恒琰:“两位仙师,谢谢你们。这是你们应得的。”
恒琰揣着手无动于衷,丁宁在一旁也犯了难:“这……”
“我只是窝囊,并不坏。”付云璋轻笑着,眼中也透出几分疲惫,“我说了,这上面的业障,我一个人背。”
听到这儿,恒琰才接过了金砖。
“我打算用这钱在这里修个庙。”付云璋又转过头,眼中含着些许笑意,对未来规划着,“将云水城的府邸卖了,搬这里来住。现在稷国和北猗打仗,有不少流民,我希望能将一部分安置在村子里,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希望这样能恢复这个村子往日的生机吧。”
“既然你有这样的打算,就坚持做下去吧。”恒琰平淡地说着,“待罪业成灰之日,即天心垂露之时。你好自为之,委托既已完成,我们也该离开了。”
付云璋摆了摆手,恒琰和丁宁纷纷拱手拜礼,退出了房屋。只是没走几步便听见屋内传来付云璋吟唱的声音:“朱户华筵,浑噩度,韶光虚掷。笙歌醉,锦堂玉马,哪知荆棘……呵呵……朱门血!犹暗滴。先祖孽,何日清……廿载浮华皆是耻,一身膏腴皆民泣。纵倾三江五湖水,难涤此身滔天业……”
[裂开]啊啊啊,有点儿无聊了,哎。想快点儿把这第一阶段的事结束了,毕竟第二第三阶段才是正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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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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