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屏息静气,眼见那个右护法往羊这儿靠近。
倏忽,眼前景象上下颠倒,待清明之时,只留微光。交谈声未停,近乎咫尺。
那三头羊被来回检查好几回,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次数多了,连着原本谄媚不已的领队都不免有点气恼。
右护法的调查踩了个空,自讨没趣,还是厚着脸皮摆出那仗势欺人的样子,讨要新一笔‘过路费’,方放行车辆。
走出一小段路,小纸人慢悠悠从车轮背面遮挡位钻出身子,圆溜溜的脑袋朝后转了一下,继而重新攀爬回羊绒间,一颠一颠地远去。
而越离越远的后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是过路人的声音,对象是王六。
只见王六双手紧勒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紫,双眼充血,其中满是诧异和惊畏。
右护法同样惊讶,疑惑之余施法解救,毫无作用。
又听另一声尖叫,伴随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来,右护法摸了下脸,一手的血。他以血手为镜,看清自己当前模样。
左右脸上各有三道血痕,好似小猫胡须,只是他这人生得狡黠,眼下看上去反倒更像是刚成精的老鼠。
“都不许看,不许笑!”右护法气急败坏地乱吼。
身边的王六如今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白眼直翻,像是下一刻就要彻底归西。右护法磨了磨牙,抬手划出结界,将两人传送至别处。
他们离开之后,街上开始此起彼伏地冒出讨论声和笑声。
“是你做的吗?”云离望着锅里开始冒泡的清水问。
“还远远不够。”
云离轻笑,忍不住发出感慨,“有你真好。”
“嗯?”
“没听到就算了。”
他忽然感觉后背贴上个温热事物,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幽幽而至。须臾,他的脸上搭上一只手,轻轻一扳,与手的主人面对面。
四目对视之下,两颗头慢慢靠近,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叫门声。
云离一个激灵,从对方怀里挣脱,无处安放的手随便在腰间围布上擦了两下,边应声边赶去开门。
来客是小鱼和小花的娘。
“没打扰你们罢?”她问。
云离笑容一凝,很快摇头,请人进屋坐下,又问她来意。
江大嫂子喝过一口茶,回道:“是这样的,我们想着天气好,明天一家人出门踏青,带上福娃一起。”
“但踏青你也知道的,得早起,所以想让福娃晚上在我们家睡。他同意了,但我想着还得问问你的意思。”
云离道:“他同意就行,我没意见。”
江大嫂子一笑,又道:“那我能拿一件他的换洗衣服走么?我就为这两件事来的。”
“原来如此。嫂子稍等,我去房里拿。”
嫂子颔首,坐着等候。
云离快去快回,拿来一个小包袱,冲江大嫂子说:“这里头装着他的换洗衣服和玩偶,他睡觉时要是没这个玩偶会不安生。”
江大嫂子谢过,带着包袱离开。云离送她到门口,待她远去,才折返回厨房。
砧板上的面条已经入锅,藤苍正拿着一双极长的筷子站在灶台前往锅里摆弄几下,听到脚步声,问道:“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会听到。”云离示意他不用再搅,继续道,“福娃晚上住她家,她来拿点东西。”
藤苍答应一声,又拿来一颗杏干吃。
云离盯着他的嘴巴出神,“刚才那事……”
“嗯?”
藤苍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下,叼起一块新的杏干,走过去,微微低头,那杏干顺势蹭了蹭云离的下唇。
云离一愣,下意识张嘴就咬,咬到一半的杏干,而后连杏干带嘴一并被对面的人吃了。
“唔……”
情到浓时,云离听到对方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也有些摇晃,他更用力地抱紧,另手去搭他的脉。
好乱。
“你怎么样?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用手摁着自己愈发疼痛的头。
“车,羊车在靠近仓库,仓库……”
前后没过几息,他额上已是大汗淋漓,云离赶忙扶人出去坐好。
“先断了和它的联系罢,你会吃不消的。”
“不必。”藤苍咬着牙回答,“你去,去忙你的事,我缓一缓。”
“你这样我怎么好离开!”
“没事,让我自己静静。”
云离又劝了几句,实在无法,只好留他一人在原地,回厨房看火。
经过些时候,藤苍体内气息逐渐平顺。
他睁开眼,见着桌上多了个托盘,盘里是两碗拌好的猪油拌面,面上还分别盖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蛋。
“好点了吗?”云离关切道。
藤苍的眉头纹路仍旧有点深,但口中却说无事,云离不太信,伸手去把脉,而后道:“吃面罢。”
想到什么,云离再度起身,回来时手里多了碗汤。
“等吃完了,我再给你详细检查一回。”
藤苍不言,云离权当默认。
面很香,菜汤清淡却也有味,藤苍一如既往安静吃着,看似吃得还挺香,但云离心里总感觉有个疙瘩。
这顿晚饭勉强收尾后,云离二人回藤苍房间诊治。
他身上那些皮外伤还是半死不活的样,有愈合的架势,但恢复速度还是有些慢,幸运的是不再渗血。
至于先前那殷红藤蔓纹路眼下见不着,可同样不能掉以轻心,照旧以混元鼎的力量相助。
“头还疼吗?”云离看着对方那还是有点苍白的脸。
藤苍道:“手指没事了。”
云离咦了一声,就见那两指像兔子耳朵一样弯曲又直,舒出一口气道:“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记它们还伤着。既然好了,那就是喜事。”
“那个仓库,我好像去过,但它给我留下的感觉很不好。”
“那里头装了什么?”
藤苍道:“似乎什么都有,酒水、没那么重要的药材、武器,很多东西。”
“然后呢?”云离盘算几许,又道,“我有一个想法,当然,很可能是胡言乱语。”
藤苍望着他。
“我在想,你当时被魔族的人攻击,会不会是因为潜入仓库?或者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云离回忆着栀婆婆以前跟他说过的故事,当初有位修士就是这样死在魔界。
“难说。”
云离又道:“你现在还难受吗?”
“头还是有点疼,但总体还好。”说着,藤苍转扣住他的手。
云离眼前很快呈现半明半暗的路,路的尽头伫立着一间大殿。
“那就是仓库。”
“这地方看着比我们临海域的主城还豪华,居然只是个仓库?”
藤苍不语。
车上的酒正在被逐一搬运下来,小纸人趁机从羊身上滑下来,借助风飞向仓库里头。
魔界仓库的样式与人族用的很像,只不过人族的仓库常有固定存储量,这儿却是无限。
酒库里的货架无限延伸,一眼望不到头。酒库北面是药房,东面是武器库,南面则是……
云离通过小纸人的眼看清内里事物,顿时寒毛直立。
南面没有货架,可屋子是满的,一半是骸骨,另一半也是骸骨。
人与兽。
“战利品。”藤苍说。
云离顿觉腹内翻江倒海,等难受劲过去,问道:“那些武器会不会也是?”
“不清楚。后续可以查一查。”
“他们该死!真的该死!”云离愤愤道。
藤苍没回答,轻力摸了下他的头。
云离转转眼,问道:“你先前提过,这梨丘老母是藤苍他们的亲祖母?”
“嗯。”
“那就是说,她也属于天狐一族?”
“应当是。”藤苍疑惑,“你想做什么?”
“来都来了,作为晚辈,好歹得送份贺礼,你说是不是?”
藤苍道:“太危险了。”
他大概能猜出云离想要做什么,但如今情势之下,还是以小心为上。
“林见,这样好的机会,难道你想放过吗?反正我不想。”
“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前往魔界。”
“为了查你娘的事,我没忘。但仇人就在前方,我如何能善罢甘休?”
藤苍从未见过云离这样阴狠的模样,心头一窒,过去一会儿才道:“无论你要做什么,必须与我商量,必须由我亲手来办。”
“为什么?”
“一旦纸人出了什么事,你也会受伤。”藤苍话里难掩恐惧与心疼。
云离道:“如果能让魔族吃到苦头,死又何妨?”
藤苍用力捏着他肩膀,“那我呢?你考虑过我吗?还有福娃和栀婆婆。你想过这些吗?”
“我一定要让他们吃到苦头!”
“我答应你。”藤苍近乎不假思索地回应,很快进行补充,“但你要听我的话,不得轻举妄动。”
“可以。”
藤苍放缓语气,“你想怎么做?”
“我刚刚在想,也许我们能全身而退。”
“王六。”二人异口同声。
云离脸上总算重新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明白。”
那笑容逐渐消失,转换成凌厉。
“说到底,他终究是人族。对于极度排外的魔族而言,他的存在是眼中钉肉中刺,无论他再有本事,他们还是会认为他会叛变。”
“毕竟,王六这人在我们这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何能保证换了个地方就会重新做人?”
藤苍道:“以恶制恶?”
“对。一石二鸟不好吗?你别忘了,之前傀儡蝶的事可还没有清算完。”
“我没忘。”藤苍说,“且与我说说你的计划,若是可用,即刻执行。”
云离点点头,开始与他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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