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九流处，卑贱微末者。”
一处破败不堪的小庙里，慕小白摸着下巴看着眼前被绑住的乞儿。
“看起来这家伙倒是挺符合的。”
人是他亲自动手打晕的，知道对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所以便没有丝毫避讳地上下打量起来。
“希望这次没找错，为了这句话，我们可是快把东陵州十几座城的贫民窟都转完了。”慕小白搭上慕琉声的肩膀，脸上全是惆怅，“虽然也陆陆续续找到了一些符合条件的吧，但灵根灵核那可真是一测一个不吱声。”
“我都不敢带到师尊面前去。”他继续唠叨，“慕声声，你还记不记得前辈说过虽然线索各有指向，但内里还有一个隐形的条件，那就是仙灵为师尊测出的弟子天赋不会太差？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找到的人必须得和你我差不多天赋，才有可能被认可？”
“天啊，这太难了吧，要是这个也……”
慕琉声甩开他的肩膀，转身蹲坐后往火柴堆里添火，“少说废话，测灵盘拿出来。”
慕小白对他这种态度早习惯了，耸耸肩就从自己腰上系着的储物袋中拿了个灵盘出来。
“小乞丐，用点你的血哦。”
他说着并指如刀，以灵力划破对方的指尖，将流出的一滴血滴到了侧临盘之上。
八角阵盘快速转动，片刻后停下时慕小白忍不住惊讶地“咦”了一声。
慕琉声转头，目光同他一道落在阵盘上。
“天品灵根，天阶灵核。”慕小白双目发亮，“居然和我一样厉害，慕声声，这应该配得上‘绝世天才’四个字吧？太好了，我们总算是找到个有希望的了。”
“等带到山上再说。”慕琉声转过头来，说话的语气沉着而冷静，和慕小白的激动惊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者收起阵盘，撇嘴小声嘟囔，“装什么装，明明最着急的就是你。”
慕琉声对这话不置可否。
火光照亮了他的一半面孔 ，温暖明亮，另一半却隐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慕小白看着他的模样莫名打了个寒颤，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了。
两人到底是初初踏上修炼之途，还没到不食不休的阶段，便轮流守夜，借着这破庙和火堆休息了一晚。
天光大亮时。
慕琉声提着从不远处小镇上买回来的包子，将用油纸分出来的单独一份扔了过去。
刚睡醒的慕小白稳稳接住，然后眼睛里都泛起了光亮，“谢谢师兄！”
有奶就是师兄，没事就是慕声声。
慕琉声对此连眼神都不愿施舍，自顾自坐到了干净的一角。
“你们是谁？”
角落里的乞儿发出低哑的声音，嗓子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听着叫人感觉极其难受。
他才被食物的香气吸引着恢复了意识，空空的肚腹使得他此刻心中非常暴躁。
“为什么，绑我？”
他说话的语速非常慢，基本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的。
“我叫慕小白，旁边这是我师兄，大名慕琉声。”慕小白见他醒了，一边吃包子一边声音含含糊糊地解释，“我们来自玉京书院，也就是未来的修仙界第一大书院！”
“哦对，修仙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在天上踩着剑和法器飞来飞去，一下子就能打到一大片人的那种，我们书院就是学这种法术的。”
“好巧不巧，我们师兄弟二人路过那条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你骨骼惊奇，天赋出众，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修仙好苗子啊。”慕小白一拍手掌，神情表现得极为激动，“所以就决定带你回书院，做我们的同门师弟，怎么样？是不是很激动，很开心，感觉自己走大运了？”
“……”
小乞儿枯草般的头发缝隙里露出一对略显阴沉的双目，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慕小白。
慕小白被对方的反应打击到了。
不过很快他眼睛咕噜一转，又接着说道，“不止是修仙，跟着我们你还能天天吃饱饭，有衣服穿，有非常舒服的床铺和房子睡觉。”
他说完动手将油纸里剩下的一个包子递给对方，“给，我们不会骗你的。”
“只要你成了我们师弟，以后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说完，慕小白又颇为严谨地补充道，“不过做我们师弟是有条件的哦，现在还不知道你行不行呢。”
这次对方终于有反应了，他一把夺过慕小白递过来的包子，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
等一个包子吃完后，他舔了舔嘴角的食物残渣，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似乎是因为调整好了，这次他说话的语气变得正常许多。
“当然是真的。”慕小白拍着胸脯，“再说你想想你这个样子，我们能骗你什么？骗你去嘎腰子吗？”
“……”对方似乎是想了想，“有可能。”
这次无语的是慕小白了。
在等慕小白和他交流的过程中，慕琉声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他直接拔剑横在乞儿的脖子上，语气冷而沉，“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死。”
“选吧。”
“……我跟你们走。”小乞儿闷闷地回答。
慕小白无奈转头，“慕声声你不要这么暴力，这可能是我们以后的师弟呢。”
慕琉声干脆利落地收剑，“我没那么多的时间，给他松绑，现在就启程回去。”
“行行行，你是师兄你说了算。”慕小白一边抱怨，一边给乞儿解开绳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杂种。”
慕小白的动作停住，“你说什么？”
“杂种，畜生，狗东西，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对方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一滩死水，“我只有这些名字。”
慕小白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有些无措地看向慕琉声。
后者表情毫无波动，“没名字就直接说没名字，把你装可怜的本事收起来。”
装可怜？
慕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呢，只见慕琉声忽然转身，整个身体都以一种极其紧绷的状态面向外面。
“怎么了？”慕小白也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这一股子雪灵薇的气息。”慕琉声的表情有些不好看，“是昆仑墟的人。”
“他们属狗的吗？怎么我们跑哪儿追哪儿？！”慕小白满脸不忿，“我们一路伪装那么小心，还能给他们发现踪迹，太离谱了。”
“现在怎么办？打还是躲？”他看向慕琉声。
“你觉得我们打得过？”慕琉声道，“况且他们的目的不是和我们动手，而是想跟踪我们找到谢江雪的去向，所以才会隐在暗处。”
慕小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好慕声声你鼻子灵，不然就被他们摸到咱老巢了。”
“他们为跟踪而来，那就有操作余地。”慕琉声看向慕小白，“带人绕圈，再趁机脱身，明白吗？”
慕小白心领神会，朝他眨了眨眼，“放心好了，我这个月听谢江雪，哦不，师尊的话，学的最好的一个术法就是流云诀，他们想抓到我没那么容易。”
慕琉声点头，“这家伙我带着，分两路，甩脱人之后在山下汇合。”
“明白。”
盯着破庙的昆仑墟弟子眼都不敢眨，于是慕琉声和慕小白运起身法朝两个方向离开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发现了。
“他们发现我们了。”为首的弟子抱着剑，神情冷凝，“以为这样就能跑掉？可笑。”
“聆风，给少主传信，其他人分两队，追。”
“是。”
慕琉声背上背着一个，脚下的步伐不免有些被拖累，他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地形，同时还要时刻关注身后的动静。
“你可以放下我。”
背上的人语气平静地开口。
“闭嘴。”慕琉声看到前方一个有人影出没的村落，目光中闪过光芒。
……
一个时辰后，一处山清水秀的峰崖下，慕琉声等来了气喘吁吁的慕小白。
“那群人真的好执着，我跑进城里足足转了十几条街，才把他们给甩脱。”他喘着气，“你怎么跑掉的？”
“在村里，换了一家百姓的衣服，简单易容后将他们骗了过去。”
“哈，这昆仑墟的弟子看起来也没多厉害嘛，都被咱们骗得团团转了。”慕小白骄傲地挺起胸膛。
“是他们过于轻敌，以为我们的本事根本无法逃出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才叫我们找到空隙的。”慕琉声依旧直言不讳，“要是没有师尊教的流云诀，你早在抬脚的那一刻就被他们抓到了。”
“好了打住，我知道了，你就别打击我了。”慕小白无语。
这会儿缓过气来后，他看看慕琉声，又看看被他扔进河水里的乞儿。
“你这是干嘛？他身体看着就不大好，被这水一泡说不定就生病了。”
慕琉声斜眼看着在河水中直打颤的人，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太脏了，我不能就这样直接带到师尊跟前去。”
“啊？”慕小白看看水里的人，以及周围明显变得污浊了些的河水，挠挠头，“好像确实该洗一下。”
“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上来。”慕琉声对河里的人道，“或者你想被冻死在里头我也不介意。”
水中的人咬着牙，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身上浇了下去。
片刻过后。
“哎，洗干净后发现你这小子长得还不错。”慕小白蹲在河边，看着里头脸色发白的少年人，“就是太瘦了。”
慕琉声不在乎他的长相，见他清洗干净，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身干净衣服，直接扔在了地上，“穿上。”
等他收拾完毕后，慕琉声和慕小白各自捏起腰间的那块白玉碎片，然后同时抓住中间人的双臂。
单手捏诀，白玉流光闪烁，三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云山峰顶。
正在雪月花树下同自己对弈的谢江雪微微侧头，看向他们出现的方向。
“声声，小白。”他嘴角噙着笑意，“你们回来了？”
绢布遮住了他的双眸，却遮不住他出众至极的容貌和脱俗绝尘的气质。
被两个人架在中间的少年看着不远处的人。
雪红两色的花朵纷纷扬扬，向鼻尖送来一阵清冷冷的香气。
直到很久以后，他都无法忘怀今天的这惊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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