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真的谢谢……”
小流浪汉哑着嗓子万分感激地在门口谢了半天却没敢跟着池安进门。
池安将身上的围巾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回头看时才发现她还站在门口。
门口橘黄色的感应灯还没灭，昏暗的却如同日光一般光线让这个冬日的夜晚有了一丝温暖的错觉。
瘦弱脏乱的女孩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颊原先是苍白的，现在被冻得通红，在脏乱头发的遮盖下，只有一双眼睛是灵动的，正怯生生地盯着池安看。
“进来啊。”
池安快步走过去，伸手将小流浪汉拉了进来，关上了门，寒冷的风气被阻隔在门外。
池安一边搓着手一边庆幸，还好这边都是集中供暖，不然这么冷的冬天，要怎么活得下去。
“快把鞋换了……”池安拿出一双棉拖鞋，要给她换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脚上只有一只鞋了，另一只脚上只剩下了一只袜子，灰扑扑湿哒哒袜子前面的那一块还被磨破了，露出一根青紫的脚趾。
感受到池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脚上，这孩子大概也是知道羞耻的，她紧抿着唇，脚趾开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有点躲闪的意味。
鞋子什么时候掉了的？
池安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奇怪味道又脏兮兮的小孩看了两秒后开口说道：“也许你得先去洗个澡……”
池安将这孩子推进了浴室。
“先把这些外面的衣服都脱掉……”池安又问道：“你会自己洗澡吗？要不要我帮你？”说着池安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帮她脱衣服。
小孩身子一僵，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连忙说：“……我会的！”
“那你自己来，先把衣服脱掉。”池安收回了手，也并不打算强求。
小孩听话地脱掉了外套，里面穿的衣服似乎太大了，看起来不太合适。
蓝白色的条纹长袖，衣领松松垮垮地滑在锁骨处，显得她的肩膀更加消瘦了，衣服袖子也很宽大，又很长，几乎都已经到手腕以下遮住了半只手。
小流浪汉进到浴帘里，这才把衣服脱了下来。
“脱下来的衣服丢出来，我要拿去洗。”
“柜台上有新的毛巾和肥皂，自己拿着用。”
趁着脏兮兮的小家伙去洗澡。
池安抱着她脱下来的衣服，打算一股脑丢到洗衣机里面搅和。
也不知道这衣服还能不能洗得出来……
池安抱着这一堆脏到不行的衣服，站在洗衣机的面前，犹豫着要不要放进去挑战一下洗衣机清洁力的极限。
算了，洗衣机坏了还得赔房东呢。
池安想了想，找出一个大盆，倒上热水把衣服丢进去，打算先泡一泡。
池安把衣服丢进盆里，倒了一堆洗衣粉，忽然又看到了小孩里面贴身穿着的那件蓝白色条纹长袖。
说起来这衣服好像有点像是病号服？
这胸前的是……
衣服的前襟有一道褪色的编号，数字早已被水洗的模糊。
池安看了一会儿，辨认出了那个数字。
十九。
*
浴室里弥漫的水汽模糊了光线。
源源不断的热水，从淋浴喷头洒下，淋湿这一具看起来消瘦细弱的少女身躯。
湿滑的皮肤下隆起两块消瘦的肩胛，水顺着她乱糟糟的发丝滴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冲出一地褐色的泥巴水。
深墨色的头发缠成一团，不仅打结还沾染上不少油腻腻的污渍，即使头发并不长，想要理顺了洗干净也并不容易。
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响彻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停下来，池安听到水声停下，走过去站在浴室的门前问：“洗好了吗？”
“……洗、洗好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有一点慌乱。
池安走进浴室，将找出来的衣服放在了柜台上，隔着一层浴帘，对着里面的小家伙说：“衣服放在这儿了，你自己过来穿。”
“好的，谢谢你……”
池安走出了浴室，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了。
很快，浴室门再次被推开，这个被池安捡回来的小孩身上穿着池安找出来的旧睡衣，满身水汽，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客厅。
客厅没有人。
小孩扶着墙，有点慌乱地转着脑袋四处寻找着些什么。
“过来坐着吧，我们今晚上吃饺子。”池安端着两碗饺子从厨房出来。
这些饺子是从刘医生那里要过来的，他妈妈包的荠菜馅的饺子。
小孩在看到池安的那一刻，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池安把饺子放在餐桌上，这才看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小流浪汉。
小流浪汉将自己洗干净了，她踉踉跄跄地拖着一条伤腿着走过来时，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肥皂的香味，她长得很好看，湿漉漉的墨黑色的头发垂在锁骨，皮肤很白净，眼睛大而清亮，鼻子和嘴巴也是小巧的，只是身形偏瘦，看起来很单薄，像是很长时间吃不饱饭。
她是很漂亮的。
她的漂亮甚至让池安有些惊讶。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在外面流浪呢？
池安原本是打算捡到她给她吃一顿好饭，然后第二天送到警察局去。
这倒是让池安好奇起来了，很有礼貌，知道羞愧，长得也很漂亮，说话条理也很清楚。
怎么看都是家里面好好养着的漂亮小孩。
“坐吧。”池安拿着勺子放到了坐在对面的小孩碗里。
坐在对面的少女似乎还有些犹豫，直到池安笑着对她说：“快吃吧，很好吃的……”
在得到允许之后，她才拿着勺子，舀起了一个饺子往嘴巴里送。
吃东西的样子也斯文的不像话。
完全不像是在外面流浪着能活下去的样子。
池安不禁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样香甜可爱，软软萌萌的女孩子怎么能放在外面，多危险啊！！！
可爱归可爱，不过，这孩子大概是有家人的吧？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在外流浪呢？
这孩子大概是饿惨了，即使看起来吃相斯文，但实际上吃的速度很快，一碗饺子很快就见了底，连汤也被喝的干干净净，等到放下勺子的时候，她才发现池安正看着她。
看着那张洗干净的漂亮脸蛋，池安的态度变得更加温和起来。
“我叫池安，你叫什么名字啊？”
“……十九，他们都叫我十九。”
“什么？”
池安迟疑的反应像是没听清楚，十九嗫嚅着嘴唇，又说了一遍：“十九。”
十九？
池安：“……”
这是什么破名字？
池安莫名的想起了那件衣服上的数字。
“你姓什么？”池安还是很有耐心地问道。
十九迟疑着，小声问道：“姓是什么？”
“姓……”池安被她的反问噎了一下，有点不知道从何解释。
毕竟没有正常人不知道姓是个什么东西。
池安想了一会解释道：“姓一般就是名字前面的第一个字，是从父母那里得来的，比如说我我叫池安，我父亲姓池，所以我也姓池。”
十九抬起头，她下巴有些尖瘦，尖尖的下巴让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更为脆弱了。
她说：“我没有父母。”
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池安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个孤儿。
好像问到别人的伤心事了呢。
池安心中升起了一点愧疚的情绪，她同情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不过十九倒是表现的很平静，像是没有父母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那么十九……”
池安神情认真起来，眼眸中流露出微微的担忧，她语气轻缓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池安一边看着十九一边猜测着她的年纪。
池安心中猜测到，这孩子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十九却给出了一个池安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今年十八岁。”
“！？”
池安瞪大了眼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被她震惊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池安才又不敢置信地问道：“……不是，你说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十九看着池安的反应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再次回答道。
“你这么大了吗？”
十九没说话，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池安点了点头。
行吧，可能有些人就是看起来比较年轻……
池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你这些年……不，我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生活下去的？或者说你住在什么地方？”池安费劲地调整着自己的措词。
其实是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
不知道自己的姓氏，没有父母，照她这么说，大概率也没有其他的监护人，她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十九说道：“我从小住在医院。”
“医院？”
从小住在医院？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池安很难不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就在池安疑惑时，十九又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因为我是一个精神病患。”
池安心里一惊。
“什么？”
身上穿着一套白色宽松旧睡衣的十九神情平静地看着池安，说出来的话倒是万分的坦诚。
她说道：“在不久之前，我从医院里面逃出来了……”
“……你是说你是从，精神病院里面，逃出来的？！”
池安惊讶到连语气都变了调。
任谁也想不到对面坐着这个斯文漂亮的女孩子会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池安看着十九，陷入了沉思。
……所以，现在，要报警吗？
就算池安犹豫着是要打幺幺零还是幺二零的时候。
“我从那里逃出来是因为……”
十九闪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继续说道：“……他们要卖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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