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被救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午前闹了一场大风浪，海面的鱼船都提前收了回来。
渔民们不能出海捕鱼，就只能修补渔网或者进林子找草药和果子
岛上为数不多的三五个孩子在大海退潮后偷偷去沙滩上赶海玩。
有个顽皮的小男孩爬到岩石堆上找宝贝，意外发现了被卡在岩石缝里一动不动的陆赫
几个孩子吓得不轻，跑去找大人。
修补渔船的渔民们赶了过来，众人合力，把陆赫从岩石缝里给抠了出来。
村长说陆赫当时一个头得有两个大！！脑袋后面的肿包跟个大海螺似的。
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海水泡得发白发胀了。幸好都是皮外伤，破皮出血而已
经过村医的救治，小命是保住了，但陆赫仍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静静地躺了大半个月，某天早晨，被裹成木乃伊似的陆赫，突然就坐了起来。
能说话了却答不上来问题，忘了名字和年纪，不晓得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村医说：“后脑的肿包，虽然已经消肿了，但是内部存在淤血，可能是压到神经，导致的失忆……”
少年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满的绷带。
村长当时安慰陆赫说，“赤赤啊，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咱们先养好了身体再说”
“赤赤？……我的名字？……” 陆赫歪头疑问
“对呀，哎哟，我给忘了，你有个手链，上面有名字，我给你拿过来啊”
村长起身去拿东西。
“当时你身上的东西都给收起来了，你手上都是伤，那手链我就给你解了，方便缠纱布”
老头子麻利地把陆赫的东西拿来摆在被子，然后问陆赫看着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来。
“手链上的小牌子就刻着陆赤赤，肯定是你得名字……”
陆赫指尖微颤，捏着手链上刻印的两个字反复摩挲感受，依旧想不起来
低声重复了几遍陆赫这个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心安一点。
“陆赫……陆赫……”
“……？……老头子，你不是说叫陆赤赤吗？……” 村长老婆杜淑芬疑惑地看向老伴。
“呃……赤赤也可以连起来读，连起来就读赫，陆赫，哈哈……这名字真好听……咳咳……”
村长挠挠头讪笑，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把整齐的床头柜又收拾了一番。
年轻人底子好，没多久陆赫就能下地活动了，每天四处溜达，学着帮忙修补渔网，晾晒干货，做些轻松的活。
陆赫身上的皮外伤都结痂了，终于不再半夜发烧了，村长说给他找个大房子睡觉。
因为村长家的床太小了。
陆赫虽然清瘦，但身高180多，手长脚长的。躺在村长家的床半截腿脚得悬空着。
养伤那会儿还是杜大妈临时拖了两个箱子拼在床尾，陆赫的腿才有地方放
更要紧的是，村长夫妻发现陆赫能下床活动之后，每次进出都会磕到门顶
村长愁眉苦脸跟自己的老伴商量。
“门虽然是木头板子做的，脑袋撞起来怕也是蛮疼的吧……”
“……哎呀，可惜了，这么俊的孩子”
杜大妈认为陆赫肯定是伤了脑袋变成傻子了，心里惋惜不已。
于是夫妻俩开始物色新房子给陆赫住，好保住这可怜孩子那颗已经不太灵光的脑袋。
这天饭后，村长领着陆赫出门溜达看房子。
“看你一天得咚咚好几次，本来后头那个大包才消下去没多久，再咚几次，额头怕也得起个大包了。”
陆赫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小包，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腿一迈，就磕上去了。
“不怕，换个房就撞不到了，哈哈……”
老撞门，怕你会越来越傻，村长顾着年轻人的自尊心，没有说出这最后一句。
领着陆赫一边往不远处的木屋走一边介绍着：
“这房子是我儿子以前住的。比较宽敞”
他儿子体格子高大，年纪轻轻就是掌舵好手，浑身腱子肉，特意建了这房存晒海货草药这些干货，送出岛做买卖。
后来一群年轻人组团出去闯荡去了，慢慢的，基本都在在岛外安家落户。
村子里都是些舍不得家园的老弱妇孺，人口少了，很多房子也就空下来了
“你看看，床铺桌子日常用品都齐全的，早上林家媳妇儿和你杜大妈一起过来给你打扫过了。”
“好”
“以后饭就来我们屋里吃，这屋睡觉正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们说。”
两人走近了，院子里摆了好几个木头架子，都用防水布盖着。
“这些是什么？”
陆赫指了指，看着不像艺术品，但他猜不到作用。
“这些木头架？晒干货的，海货可以送出去做买卖。”
“喔”
两人进屋转了一圈，环境不错，空间大了很多，进出不会再撞到头了，床铺也大，床尾摆了干净的枕头被子和几套换洗衣物。
“衣服嘛，都是大家送过来的。我们穿习惯了麻布的，你先将就，过阵子外头来船，我让老五他们给你买了新的送上岛来。”
“谢谢村长”
临走前，村长把一个小箱子交给陆赫，里面装了陆赫那套被修成补丁款的衬衣西裤、坏掉的手表，断开的手链，皮带，胸针。
村长叮嘱他，没事就多拿出来看看，要多出去走走，也许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你放宽心些，谁家丢了你这么俊的孩子不得着急坏咯。你的家人一定也在找你，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嗯嗯”
村长没有说实话，其实递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出去询问的人也说附近警局没有接到人口失踪报案。
……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村民们朴实热情，很照顾这个可怜的失忆少年。
陆赫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也很努力，没事就帮忙晒晒干货，找找药材，捡捡果子。
这天陆赫独自进林子找驱蚊植物，以备不时之需。
走进林子里，陆赫看到阳光从海面平铺而来穿透树林形成的簇簇光束。
浮游的花粉在光束中被折射闪烁，一切都是那样的如梦似幻。
光与影的之间不断闪烁跳跃的光点，仿佛是森林中小精灵在翩翩起舞
如此宁静美好的一幕，陆赫哼着愉悦的小调，被光束形成的梦幻光梯吸引着，一步步往森林深处走。
走着走着，陆赫就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幸好现在是早晨，光线极好，时间充裕，陆赫也不着急。
一边摘果子找植物，一边做标记寻找回去的路。
忙碌了一会儿，陆赫才确定了回家路线，做了明显的标志后，他安下心来。
准备在路边多找点果子再回去，忽然听到了几声若有似无的哭声。
“？？？” 说实话，陆赫有些害怕。
不过，也幸好他最终壮着胆子上去查看了，才发现了草丛里危在旦夕的小孩。
……
缘分还挺神奇的，回想最近发生的事，陆赫不由得感叹一句神奇。
自己，受伤被救
小孩，受伤被救
两人，开启相依为命的大哥和小跟班生活。
“真神呃……呃……”
奇字还没说出口，整句感叹就被后背传来的几个头锤磕断了，咚咚几下震得陆赫心肺都颤了颤
是小家伙又在闹腾了。
“唔唔……” 小家伙跪坐在陆赫身后捣乱
“你头很铁吗？要和我比试比试？”
陆赫坐在床沿捣药草，头也不回地教训小孩，不能老拿头砸人，要什么都得开口说话表达
“成天唔唔的，谁听得懂？你又不是真哑巴，医生说了，你是能说话的”
陆赫站起来，开始喷草汁。
捣出来的驱蚊草汁水喷洒在床铺周围驱蚊驱虫。
没办法，小孩太招蚊子了，挂着蚊帐，蚊虫还是会在蚊帐外嗡嗡嗡伺机而动，吓人
“……唔唔……”小孩哼唧一声，坐在床上，双手捏着自己脚丫晃悠，撅嘴表示生气。
陆赫隔着蚊帐观察小孩。
小孩的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小脸也恢复到了白嫩嫩的状态，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还挺可爱
“头锤是不对的，而且你也得学着开口说话了”
陆赫爬上床，看小孩气成河豚了，觉得搞笑，故意捏了捏小孩肉乎乎的脸蛋
“噗嗤……”
小孩鼓鼓的小嘴被扯出噗呲一声，一下子就漏气似的瘪下去。
“哈哈哈哈……搞笑”
小孩抱住陆赫的手，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陆赫看不到孩子的眼神，抽出手
躺下。
“不许闹了，我可提醒你啊，我不会留个哑巴当跟班的，你自己掂量着，我先睡了……明天跟船出去送货，这批货出去能挣不少呢……”
陆赫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唔唔……”
房间里特意为小孩添置的小夜灯，把孩子那蔫头耷脑的小模样倒影在蚊帐上
“快睡觉”
最近台风预警，大家的都不敢出海，货物已经堆积了一下了。
眼看着都快一个星期了，也不见台风来，货物也不能一直耽搁在家里，大家就决定趁着台风没来，明天先送出去。
“唔唔……”
小孩突然爬到陆赫身上，有些眼泪汪汪的，拍拍自己的小胸膛，陆赫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明白
“……说话……我看不懂……”
小孩的肢体语言，唔唔和眼神，陆赫看不懂，所以日常都是连蒙带猜的
“……不说？那我睡了”
陆赫说完，把小孩轻轻扒拉到身边的空位上，转过身，自顾自睡觉。
“……唔唔……”
小孩爬起来，盯着陆赫的后背，坐了一会儿。然后贴着陆赫乖乖躺下。
拿手指扣陆赫的衣服上，扭吧扭吧成皱巴巴的小坑，一个又一个，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
海天交接处才刚冒出白色光芒，老五就过来敲门了。
“来了来了……” 陆赫一边把蚊帐重新仔仔细细固定好，一边小声回应门外的人。
他醒了一会儿了，给小孩涂药，然后又喷了一圈驱蚊汁。然后认认真真检查购物清单，怕有遗漏。
“五哥，早啊”
陆赫打开门，和门外的老五打招呼。
老五三十出头，大高个，皮肤黝黑，朴实热情，手里拿着一份油墩子和花卷。
“哈哈……早，给你带……带了吃的……” 老五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陆赫眼前晃晃。
陆赫关好门，才把热乎乎的食物接过来。油炸食品的香味扑鼻而来，馋得他口水直流。
他很喜欢小岛上油墩子的味道，加了小香叶，味道很特别。
“谢谢五哥……”
陆赫当即咬了一大口，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好吃，太香了
老五是村长儿子的发小，人不错，就是有点结巴，笑起来憨憨的，平日里负责船只运行。
“孩……孩子……醒了哭吗？……”
老五看了一眼房门。
“不会，能听懂，都跟他讲明白了……醒了就去村长家，有杜大妈帮忙看着……而且咱们今天出发得这么早，估计天黑之前就能回来了。”
“成……成，没事就……就好……”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渡口去。
海面风平浪静的，天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初升太阳的光晕了
人到齐了，一群年轻人站在甲板上边吃边聊，都在期待着今天的收获。
货船迎着日出慢慢离岛而去，海面留下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时间很快来到了傍晚，天开始阴沉得有些吓人，像是谁踢翻了一大盆草木灰，一下子把半边天空盖得灰蒙蒙的不见光亮。
海面起了风，村长站在渡口等陆赫他们的船，眉头皱成川字。
心想不好，估计这个时间点老五他们已经在回岛半道上了，这台风……
“……海神娘娘保佑……”
村长盯着四周从远处不断汇聚过来的乌云，黑压压的云层像是压在了人心头上，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孩子们可得平安归来啊
“……大家赶紧回去吧，检查门窗和沙袋，千万不可大意。”
……
村里广播不停循环播放台风示警，提醒村民及时做好防护应急措施，直到暴风雨来临，岛上开始断电。
屋外伸手不见五指，狂风暴雨像个暴脾气的恶童，豆大的雨珠挑着窗缝门缝肆意朝屋里闯
“……小宝乖，吃饭吧，等你吃完了，你哥他们就回来了，会回来的，肯定没事的”
“……” 小孩抿嘴扭头，躲开嘴边的勺子，眼睛湿漉漉的，盯着门口位置发呆。
暖黄色的烛光下，屋子里三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烛火摇曳颤抖，犹如此刻的内心，震颤不安
“轰隆！！”
闪电凌空劈下，白光一闪而过，来不及给小孩捂住耳朵，一声巨雷震耳欲聋。
三人皆是浑身一颤，杜大妈赶紧把小孩搂紧怀里安抚。
“不怕不怕……没事……”
此刻外头风雨交加，除了电闪雷鸣，似乎还隐约能听到些哭声。
“可能是隔壁老蟹家，他家那小子胆子小，最怕打雷了……”
“……老头子，你说，老五他们……他们……”
杜大妈哽咽着，红了眼眶，发白的鬓发没了往日的服帖精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满是岁月痕迹的手，苍老无力，试图抓住希望似的，蜷起手指握了握老伴的胳膊。
村长回握了一下老婆子颤抖的手，以示安抚，却始终不敢回头与爱人对视。
“会没事的……都是年轻人，老天爷怎么舍得……没事的啊……别担心……”
不知煎熬了多久，烛火灭了点，灭了又点，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台风的肆虐才算告一段落
……
小孩后半夜熬不住终于睡着了，被好好地安置在温暖的床铺里。
一宿没睡的老两口拿了应急灯出门，得赶紧检查看看村子里的情况。
村子里一片狼藉，破损倒塌了几座旧屋，被掀飞的屋顶，木架，防水布，渔网等等砸得到处都是
转了一圈，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几个留在村里的男人已经在处理路面上的杂物。
抱着侥幸的心理，村长组织了几个有力气的，跟着一起去了海边渡口。
想看看陆赫他们……他们有没有回来……
祈祷着能看到又怕真的看到。
一行人沉默着到了渡口，平静的海面不见货船的影子。
沙滩上除了搁浅的海鲜和垃圾，没有别的了。幸好没有别的了
“我就说嘛，老五跑了这么多年的船了，肯定有经验，能判断好，避开这台风的”
说话的是林大妈的丈夫，他眼圈通红，沧桑的眼角湿得快要凝结出泪珠了。
林大叔年轻时出海遇难伤了腿，瘸了，从此不再出海，只在家晾晒干货。
此次出发前，他还特意去叮嘱了那群年轻人，要小心海难无情，钱没了可以再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村长，船上的通讯还是失联状态，村里的通讯也联系不上岛外的人……”
村民A：“……要不要下海搜救看看？”
村民B：“谁去？谁敢下去？什么都没有怎么搜救？谁知道沉没沉，沉哪儿去了？怎么救？”
村民C：“你不敢，我敢，位置沿着路线下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村民B：“说得轻松，这是海底，你以为是林子里啊，你敢那你去，去吧，跳吧……”
村民C：“跳什么跳啊你这人……你怎么……”
林家大叔：“啧，吵什么啊，都安静点……村长，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头子盯着平静的海面，声音有些发颤。
“再等等吧……”
大家只能返回村里继续分工清理和修补。怕还有台风尾巴，房屋门窗上的防护措施都没有拆。
午饭前大家又去渡口看了看。
海面上依旧什么都没有。一行人就渡口最近的村民家一起吃午饭。
吃到一半，杜大妈突然急匆匆赶过来，隔着老远就开始喊着
“老头子啊，小宝不见了……”
村长差点摔了碗
“不见了？不是在屋里睡觉吗？怎么回事？”
杜大妈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说
“我回去给孩子煮了粥，没看到人，床底下，屋子里，后院，怎么也找不到……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小孩子跑不了多远的。大家赶紧分头找找。”
说完，在场几个人立刻散开出去找人去了。
敬畏大自然[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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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陆赫被救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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