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着眼前的人，天帝已经僵住。
这是，封印解除了吗？
他的天后九越不见了，而魔皇墨胤，回来了？
那一瞬间，天帝的脑中和心头，都是一片空白。
他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他却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样快，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面前的人见他望着自己只是神情震惊，慢慢收回了手，饶有兴致问：“你认识我？”
天帝微微睁大眼，这才发现，眼前的墨胤似乎有些不对。
他好像，并不认得自己。
虽然自己的面容和少年时有些许不同，但绝不至让墨胤认不出来，所以，墨胤这是，并无关于自己的记忆？
天帝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适才的声音确实是九越的，只怕是九越瞧见自己被魔兽袭击，坠落山崖，惊痛之下，心急欲救，于是本就被魔气侵扰的他登时冲开了已然开始有缝隙的封印，回复了魔皇真身。
只是毕竟是一时情急爆发，封印应该并未全部真正破除，因而他的记忆仍被封印着，所以才认不得自己。
天帝稍稍放下心来。
他朝墨胤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却因为伤势，忍不住咳了一声，一道血线在嘴角蜿蜒而下。
虽然对方说并不认识自己，但墨胤看着眼前人嘴角的鲜红只觉刺眼，忍不住伸出了手去。
只是手伸到半途便即顿住，因为眼前人眼神诧异地向他看了过来。
墨胤心头也有些困惑，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而眼前人也不认识自己，并且这人还是个神族，为何自己会忍不住想为他拭去血迹？
倒是天帝，诧异之后，却并未躲开，而是缓缓垂下了眼眸。
无论如何，此刻最重要之事，是将魔皇稳住，何况，这个人本来就是自己最亲近之人。
墨胤伸手将天帝嘴角的鲜红拭掉，随后低笑：“你这神族，竟敢来这深渊挑衅凶兽，也是有些胆量。”
天帝低声道：“多谢。”
他本是谢墨胤为他擦拭血迹，墨胤却听成是他在感谢自己夸他有胆量，一时间竟觉这神族有些意思，于是他索性揽住了天帝的腰，带着他从深渊中旋身而出。
这地方雾蒙蒙的，底下还黑漆漆，窝着一堆凶兽，着实不是个好地方，还是先离开的好。
月光下，二人从深渊飞身而出，往大泽之岸而去。
天帝任墨胤抱着他离开，眼睛却观察着他，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墨胤觉到这神族一直在瞧着自己，嘴角一扬，正要开口，却突然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身子当即晃了一晃。
天帝觉到他揽着自己的手一紧，又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忙问：“怎么了？”
墨胤定了定身形，正要张口说“无事”，忽然觉得一阵更猛烈的晕眩袭来，当即失了平稳，带着天帝直往下面坠去。
天帝本欲动作，却又怕显露太多被墨胤看出什么来，当即决定不动不避，随着墨胤一起堕入了大泽之中。
入水一刻，天帝清晰地瞧见墨胤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从高大修长的魔族，变成了人身鱼尾的鲛人。
这是……九越恢复回来了？
天帝反手一揽，忙带着九越浮出水面。
月光下，眼前人晕了过去，但那张脸，却不是九越是谁？
天帝缓缓呼出一口气。想来这封印尚未到解除时候，适才不过是因为九越情急方才临时解开，并不能支撑多久，但这一爆发也耗去了九越的灵力，于是眼下，九越支撑不住，这才会坠下大泽回复原身。
天帝凝注着熟悉的容颜，心头有失而复得的热意，而后垂眸，轻轻在九越眉心吻了一下。
.
天帝除凶兽时受伤，天后奋身相救暂时晕迷，天帝以此为由，将九越带回了天宫。
回到天宫后，未过多久九越便即醒来，而醒来后的他，并不记得自己恢复魔皇真身之事，只记得自己当时见到天帝被凶兽袭击，心急若狂地扑了过去，后续如何却全无印象，而一醒来便已身在天宫。
天帝将先前给边界诸位神族的理由告知了九越。九越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担忧道：“阿非，你的伤如何了？”
天帝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先前他亲眼见到那骇人的凶兽一掌击在天帝胸口，便天帝如此修为，也差点被它打落深渊，怎么可能会没事？九越抓住天帝的手，仔细探察起来。
天帝瞧着九越一脸关心自己的神情，心头却只是汹涌。
尽管已然猜到九越只怕是魔皇墨胤转生而来，先前心头也已有了准备，但直到魔皇现身，先前揣度确定无疑，失了记忆的墨胤全然陌生地看着他的那一刻，他才知晓，其实，他根本承受不住。
如今的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九越那般待他。
然而，九越终是要一点一点恢复记忆的，那时候，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神便不只是陌生，而是他更惧怕的全然恨意了。
解除封印的墨胤不只会找他雪恨，只怕还会挥军向整个神界复仇。
若只是与他有关，那便也罢了，然而如今神界结界有损，尚未修补完好，若是魔皇解除封印恢复灵力，到时候魔气大盛，魔族重来，神界只怕又要遭受一场浩劫。
天帝闭了闭眼，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他不能再任九越身上的封印解除，他必须想法子，将魔皇重新封印回去。
天帝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只觉心头一松，但面对九越满眼的担忧，却又觉心中一痛。
“九越。”
“嗯？”
“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若说起来，也该是我说才是，是我灵力低微，才总是无法在危险之时护好你。不过，好在我现在灵力已经有进益了，接下来我会努力修炼，阿非，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着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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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决定要彻底封印墨胤，但墨胤毕竟是魔皇，要阻止他当年留下的封印继续解除并且加固，并不是一件易事，便是天帝，眼下也并无把握。
天帝到天书阁查阅了几日，终于找到了法子。
神魔交界处，有一处秘境，秘境中有一物名叫绝心印，此物乃封印至宝，佐以天帝的灵力，当能封印魔皇。
只是，那绝心印生在秘境之中，只在秘境之中才能行封印之力，根本无法带出，如果要用它封印，便只能将九越带去那里了。
天帝将此事对九越说了，九越爽快地同意了跟着他一同前去。先前天帝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如今又要去取宝物，据他的经验得知，越是厉害的宝物，所在之地越是危险，他倒并不是不相信天帝，只是天帝乃是他心之所系，便他自己灵力低弱，如果要他眼看着天帝独自面对危险，他也会担心。
天帝并未欺瞒九越此次去取的绝心印乃是用在他的身上。九越闻知却也并不着恼，想了一想，道：“是不是先前在深渊那里，我做了什么事？”除了下凡历劫，便只有这一段的经历他全无印象，若是有何要让天帝封印之事，必是在此时发生的。
天帝只能违心欺骗他：“深渊中魔气深重，里头的魔兽又得魔气滋养，你先前被里头的魔兽所伤，魔气附体，连我也认不得了。”
九越听他说得艰涩，又想到回来后天帝一直忧悒的表现，心头一沉，揣测道：“我那时……是不是伤了你？”
天帝不意他有此猜测，不由一怔。如果告诉九越在被魔气附体后伤了自己，此番去寻绝心印封印他身上的魔气显然更顺理成章，然而九越若知他当时竟然伤了自己，必然会十分自责，此番欺骗他已是无奈，他又怎能再令他难过？
天帝摇头，低声道：“没有。只是你被魔气侵体，这些魔气入你体内后便即隐匿无踪，如今无法直接去除，只能暂时强行封印，寻常封印之力对他们并无作用，只能用绝心印一试。”
九越却瞧着他垂下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眸不太相信，想来自己若真的伤了他，他的陛下也绝不会让自己知晓的，便只当天帝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有心隐瞒。
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害眼前之人，九越只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将天帝揽进了怀中，道：“此事不好耽搁，不如咱们明日便前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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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次来到神魔交界之处，循着书中所记，来到了秘境所在的山谷之中。
二人一路破关，终于进入了秘境之中，只是不想这秘境之中，竟有数道幻境，要拿到绝心印，必须成功穿过这些幻境不可。
幻境中有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也有凶兽成群铺天盖地，更有魔气震荡天地变色，无一不是险象环生危险重重，好在二人合力，皆成功闯了过来，最终通到了绝心印所在了最后一重秘境之中。
二人环视着眼下的环境。只见四周岩壁高耸，二人似乎处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然而试探之下，二人却发现，这山洞之中似乎别无他物，既无法阵，亦无凶兽，只洞壁上有些图案。
天帝端详着壁上的图案，道：“是绝心印。”
九越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确实是进到了最终的秘境之中。”
天帝仍是有些戒备，四面探察了一下，依旧没发现有什么危险，这才朝着洞壁抬起手臂，将灵力注入了图案之中。
壁上图案果然缓缓生出了光芒，在粗粝的石壁上流动起来。
天帝心下微松，然而回头看着九越愉悦的神情，却又忍不住心中一滞。
绝心印已在眼前，只要他一启动，便可马上封印住九越体内的魔皇，断了所有隐患，从此后，眼前的人便永远是鲛人族的小王子九越，是他的天后，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人曾是魔皇墨胤。
万事俱备，只待他一动手。
此后，这人只会是那个爱他的九越，他会永远陪着他，他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一直想要的，他一直所求的，已经摆在眼前。
天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九越见他面色有些不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天帝摇摇头，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用不好绝心印，会伤害到你……”
九越失笑：“你是天帝陛下，神界至尊，若你都用不好这绝心印，神界还有何人能用？何况，你是我的阿非，又怎会舍得伤害我？”
天帝一颤，心头的痛楚终于没有忍住，蔓延到了眼中，于是他只能仓促地闭了闭眼。
向来清冷的声音含了一丝掩不住的低哑。
“……我们，这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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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的灵力注入洞壁上的图案后，图案便即生出光辉，在壁上流动起来，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那流动的光芒竟然自壁上蜿蜒逶迤，在秘境的地面上流动开来。
最后，光芒在地上画出了一幅光阵图。
九越在光阵的阵眼上，盘腿坐了下来。
对着马上要真正启动绝心印的天帝，九越点了点头，而后满脸信任地闭上了双眼。
天帝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流转，光晕印照之下，眉目如一副精致而苍白的画。
前尘旧事尽在眼前，只要他一催动灵力，前尘便会成灰，从此后，惊惧皆无，只余美满。
天帝的眼前，倏然掠过一幅幅画面。
边界初见，相赠忘情，魔域相拥，战场芦花……
天帝结印的手有掩不住的轻颤，然而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周身灵力尽皆被他催动。
大印流转，封印启动的时刻，天帝微微张了张口。
那是无声的四个字。
墨胤。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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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图之中，光华流动，仿佛时光在幽幽回溯。
不知不觉间，阵中的二人皆被光晕缭绕起来。
良久，天帝对面的人眼睫轻动，缓缓睁开了眼来。
注视了面前的人片刻，他微微扬起了唇角，声音里里有光阴浸染的幽沉。
“好久不见……迦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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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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