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身上的衣服早已承受不住他躯体的成长，撕裂开来，赤/裸的身材更是一览无余。他一跃从十五六岁的少年体态幻化成了青年形体，他的手掌大而骨节分明，胳膊长而结实有力，稍稍用力，上面青筋隐现。他腰肢劲瘦，腹部肌肉突显，曲线流畅，一双长腿更是矫健，充满了力量，这是一具堪称完美的男子躯体。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化的原因，他的心境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此时的他内心十分坦然、平顺。就在刚才整座山的生息冲进他体内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这座山的一呼一吸，他不再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条无形的线连接着他与这座大山，让他的血脉鼓动！心脏狂跳！但这种联系很快就消失不见，唯留下了生命的苍茫……
青年站起身，不再茫然，他握了握拳头，开始熟悉他新的身体。他个头一下变得高，却无一点不适，而且身体轻的不像话，感觉只需要轻轻一跃，不用丝毫灵力，便轻松可跳上房梁。
于是他当真原地跳了起来，手掌轻易地摸到了屋顶。
在落地之余，他忽然觉得双腿/间有东西在晃，怪怪的，于是他低头细细端详了起来……嗯，长得奇奇怪怪的，倒是不影响行动，回头问问二师兄。
青年外放自己的神志，清楚地感知到了周围的一切，自己的身体、屋内的陈设，屋外的师兄师姐……这两百多年间的累积与学习，远不足以赶上师兄师姐。
就说从大师兄那里学的观气术，他还只是学了个皮毛。观气能够识人、知事、以至于通晓万物，听着厉害，却需要天资以及付出相当长时间与精力的练习。他如今只能做到感知和一点寻踪觅迹，其他更为深刻和奥秘的领悟还需长期打磨。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他才迈出了第一步！
外面的人该等急了，青年在衣柜里随意找了件衣服穿上，然而准备衣服的人估计也不晓得他现在的尺寸，这衣服也忒小了，还是女子样式……青年没法，只得找找将就穿着，回头换一件合体的。
青年穿了一条裤子，堪堪过了膝盖一寸，上身能穿上的只有一件黑树藤纹路的灰白外袍，还有些夹胳肢窝，幸好袖子宽大，他草草系上，推开了房门——
彼时天光正亮。
“……”
“……”
“……”
灵岚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模样，一男子赤脚踏出房门，及腰的头发被他披在脑后，几缕顽皮的发丝绕过耳轮顺在胸/前，他深棕色的头发顶着日光，行动时闪着几丝金色的光泽。
他身量很高，跟灵屿不相上下，上身只穿了一件紧巴的灰白外袍，相当不合体，却也隐隐透露出他身材的曲线，下身的衬裤更是连小腿也盖不住……
灵岚傻愣在原地。
面前的男子英气十足，鼻梁高而直拔，与他流畅锋利的眉弓衔接自然，中间的一双眼更是炯炯有神，低头看向她时，剔透的眼眸中倒映着眼前人的样子——
可她那娇小玲珑的姑娘呢？
灵岚往屋里望了望，确无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其他人。
“小、小六？”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四姐，是我。”青年微微张嘴，声音有点低沉，却是干净而爽朗。
的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灵岚一脸不可思议地捧着男子的脸，左右看了看，“我们家小六——长得真是太俊了！”
她又高兴又遗憾，眉毛皱着，嘴角扬着，“随你喜欢吧，你什么模样都是我们的小六……”她摸了摸男人的臂膀，“还挺结实的，这还不知道要迷倒哪家姑娘，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我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一下子长这么大，呜呜……”
“四姐，说什么呢，我长得大了，就可以保护你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吧。”
“呜呜……”灵岚捂着嘴，差点哭出来，孩子长大了就是这个感觉吗？那个不久前才到自己下巴的少年，现在比她还要高一个头了，“我一天是你四姐，就永远是你四姐，我难道还护不了你了？”
“四姐姐——”男子抱住了灵岚，语调上扬，颇有种撒娇的意味。
灵岚感慨万千，还好还好，还是他们家熟悉的小六。
却听他下一句，“你变得好矮哦，怎么好像还胖了点……”
“……”灵岚一把推开他，变了啊，孩子终究还是变了，还是小时候可爱。
“小六。”三师兄叫他。
“灵墙，”一旁兴奋的灵崇也喊他，“你原来是个男孩子啊。”
“三哥、五哥——”灵墙一把圈住了两人的脖颈，一左一右，“你们怎么也矮了？”
灵岫笑着拍他的后背，灵崇一手挽住了他的臂膀，“我可没有变矮，是你变高了，这一百年间我还长了一寸呢。”
“嘿嘿，那五哥还要多吃点才行——三哥也是，”灵墙轻轻地抱住灵岫的腰身，细微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味，“是不是太想我了，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灵岫也应和他，“是啊，你可是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呢。”
“才一个月吗？我感觉过了很久……”
灵岫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开自己，“师父和灵屿有事出去了，去看看你大师兄吧。”
“……”灵墙依言松开了两人，像刚征服四肢，手脚不协调地朝着大师兄的方向走去。
大师兄盘腿坐在大石上，听到灵墙过来，睁开了眼睛。
“大师兄，好久不见……”
灵崭眼眸下垂，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
灵墙被灵崭审视着，低下头不自在地抠了抠手指。
都说四师姐想他是个女孩，其实大师兄也不遑多让。他记得，大师兄给他穿得第一件衣服，就是一件女孩穿得小襦裙，他还记得，大师兄第一次给自己梳头发，就编了个很好看的辫子，大师兄什么都不说，却会给自己做许多漂亮的彩绸衣裳……
大师兄应该会很失望吧，可是自己并不后悔！
他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灵崭。
灵崭飞身而下，落到了他的面前。
“……”原来大师兄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灵墙心想。
“时辰不早了，你们还不去各司其职——”灵崭眼瞥向灵墙身后的几人，几人忙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跟我来。”大师兄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灵墙奇怪地看着大师兄的背影，转头看了看四姐他们，几人对着他摆了摆手，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灵墙跟了上去。
*
两人走过游廊，来到了供奉佘灵山神像的宝殿上。
这座宝殿最高一仞，敬奉的唯有一座山神女石像，她位于进门对应的一侧正中，体长有四丈五寸余。她直身站立，身材欣长，手持一段树枝，目远坚毅，名唤佘灵。
“跪下。”灵崭道。
现在时辰还早，跪拜的人们还没来得及上来，大殿上只有他们两人。
灵墙掀起衣袍，向下右腿，后下左腿，跪到了蒲团上，不用他大师兄说，他先磕了三个头。
这座宝殿是大师兄修缮最多的地方，而且绝大部分的工作，不管是修缮还是打扫，都是他亲力亲为，足以见他对山神的敬仰之情。
灵墙跪完，也不敢起，瞄了他大师兄一眼。
大师兄恰好也在看他，“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佘灵山的诞生。”大师兄怎么知道他做梦了？
“还看到了什么？”
“额、还看到了新旧事物的更替，哦，我还感受到了这座山的呼吸、呼吸……”这么形容可以吗？
“没了吗？”
“没没了……”他眼瞄大师兄，眼珠忽高忽低。
“……很好。”
“？”灵墙觉得不可思议，大师兄很少说这样的字眼，他可以认为，大师兄这算是夸自己吗？
紧接着又听大师兄徐徐道，“我曾经与你说过，佘灵山神是为守护佘灵山而诞生的。”
灵墙赶紧点了点头。
“你相信山神的存在吗？”
灵墙又点了点头。
“撒谎。”
灵墙：“……”
“山神并非真的神灵，祂是山自然而生的灵物，与山上的其他生灵一样，同为山的孩子，却又不同于其他——祂是山的化身，是山精神的一部分，自然也会与山紧密联系在一起……”
灵墙忽然知道大师兄要说什么了，“大师兄……”
“你既然看到了，想必也应该感受到了——灵墙，你就是下一任的佘灵山神，该到你履行自己的责任的时候了……”
“……”
灵墙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来由，为什么偏偏他天生地养，为什么从小他就同脚下的这块土地亲近，因为就像他们说的，他是一个小土精？好吧，他到现在还是一颗土精，不过是颗大土精！
但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土精？
没有意识的生灵，难以吸收灵力，更别说成精怪了。
妖兽自然成妖，百兽修炼成精怪，就连草植也有生命，修炼也可化形。唯独天上的云/雨雷电，地上的风水石土，有形无思。
那又是谁赋予了自己意识，给予了自己思考的能力？
是这座山，佘灵山！
灵墙恍然大悟，久久萦绕心头的不解思绪终于拨云见日。
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应付，变得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归于平静。
“灵墙，你要记住，从今日起，守护这座山是你的职责，你活着要为了这座山而活，死要为了这座山而死，当然活着最好……你听明白了吗？”灵崭的声音铿锵有力，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感到一股油生的宿命感，因为他的存在有意义，这座山是他的家，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即使他曾经离开过，以后也可能离开这里，可是他会始终牵挂这里、回到这里，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家人……
可灵墙却也生出了愤慨，但这股愤慨远不如骄傲与自豪来的猛烈，很快就压了下去。
“我知道了……”
大师兄后来还说了很多，以至于灵墙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轻视佘灵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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