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教室,残影交错,困倦的霞光从大的玻璃窗进来,这样光秃秃的场景,连一片属于秋天的落叶都不愿意经过。
晚饭时间,广播到店放歌,老掉牙的《小幸运》透过黑板左上方的白色喇叭幽幽响。
陆迁睡得头肩发麻,艰难地抖动手指,企图唤醒沉睡的身体。
“啧。”
他的睡姿不好,整个人跟瘫痪一般趴在桌子上,腰折成一个大大的括弧,一件宽大的校服套在他的肩头,陆迁一动,它便轻飘飘落地。
“……”衣服落地的声音惊得陆迁侧头,人还没完全起来,就想伸手去抓,瘦削的手臂在空中荡,荡了两圈,又沉沉地摔回原地。
现在是晚饭的时候,看外面要暗不暗的天应该过了很久的饭点了。
陆迁一只手垂着,脸趴在桌面上冷静了一会,等身体肌肉渐渐醒过来后才弯腰捡起平铺在地上的校服。
陆迁揉皱手里的校服,他身上老老实实穿着一件校服,手里的这一团不知道是谁的。
“世上真是好人多啊。”陆迁声音沙哑。
手里握着校服,握拳抵着桌面站起身,陆迁上半身是醒了,下半身跟不是自己的似的。他象征性地往外走了两步,虽然酸爽,但也不是不能动。
前门虚掩,陆迁握校服的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拉门:“吃个饭的功夫还关门。”
门开了,陆迁眼神明朗一些,走廊外是另一色风光,暖调的光晕充斥走廊,斑驳的影相摇曳生姿。
“嗯?”
惬意的玻璃闪闪发光,陆迁扭头,看到的是江巍的眼睛。
“……”江巍罚站式靠墙站,因为左脚的伤,特意往后抬放在墙上,这样一个装逼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很别扭,“你醒了。”
江巍声音透亮,轻叩门般的调调。
陆迁伸手摸鼻子,躲开对方的眼睛:“你的校服?”
对方就穿了单薄的白色里衣,袖口下垂,一大块发红的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
“嗯。”江巍接过校服披上,“成员和剧本都好了。”
“……”刚睡醒的陆迁兴致不高,但还是微微点头,“吃饭了吗?”
江巍拉开里衣的下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卷厚厚的a4纸:“吃了。”
信你才有鬼了,陆迁皮笑肉不笑地抽过对方的纸:“一起去吃饭吧,这个路上看。”
江巍同学不明白自己的谎言怎么这么轻易被戳破了,无辜地挠了挠头,但也听话,一瘸一拐地跟在陆迁身边。
“……”陆迁气血不足,睡完觉起来总会偏头痛,走得就慢一些,这速度倒也刚好,江巍走得也不会太累,“申笙还是太强了。”
陆迁看字的速度很快,四页的剧本五分钟就看完了,翻过剧本去看名单:“方岳泉还真来了。”
“嗯嗯。”
“肖宁?肖宁我认识。”
“嗯。”
“刘辰明是我隔壁寝的那个吗?”
“对。”
“姜菁菁……女孩子?”
“嗯嗯。”
姜菁菁他就不认识了,陆迁把剧本还给江巍,盯着名单又看了一会:“姜菁菁,是谁叫来的?”
“陈燃光。”江巍讲剧本卷成一团,眯眼往里面看,但他也不敢太光明正大,只是低着头看了一眼,就放回口袋了。
“还让你去找合眼缘的人呢,怎么都是陈燃光找的。”陆迁笑,“要交际啊,知道不。”
江巍不知道,他对交际不敏感,可陆迁既然这么说,他也不会反着他来,依旧点头答应:“好。”
“嗯。”
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些排练的细节,因为排练需要去抢房间,他们这一组组队的有点晚,别班基本上已经把能用的空教室都抢完了。
这几天晚自习,没人上课的五六楼都亮着灯,比平时热闹多了。
去跟别人抢已经不现实了,陆迁有个好主意,让江巍低头凑近来听。
“让沈函把艺术中心那个空房间腾给我们。”
江巍是小草性人格,陆迁耳语几句就给他风向吹歪了,小草自然而然往陆迁那个方向倒,点头如捣蒜,庄严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两人先去食堂瞎吃了几口冷饭,为了方便,陆迁直接在三班的位置吃了,吃完就带着江巍直奔艺术中心。
玻璃门敞开说着欢迎光临。
陆迁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红色的墙壁,压抑的空间,可能是为了节省电,里面狭长的走廊永远是关着灯的,陆迁让江巍走在前面敲门,自己躲在他身后,准备给沈函一个惊喜。
“你们是谁啊。”
不同于沈函成熟的声音,陆迁耳朵抖动,这个声音年轻一点,甚至有点软糯。
“老师好。”江巍面对着眼前坐在办公桌前的年轻老师,礼貌地问好,“我们来找沈老师。”
“你后面是谁啊?”年轻老师双手交叉,靠着椅背,笑得很甜,“小同学躲着干嘛呀?”
江巍想伸手挡住老师的视线,结果后面那个脑袋自己先冒了出来,前额翘起的头发扎的他脖颈痒痒的。
“老师好,你是新来的老师吗?”陆迁大大方方地站出来,顺理成章站在江巍前面,“我们找沈老师。”
“我叫尤郡南。”尤郡南笑着抬起一只手,手指轻动挥手,“你们色彩老师。”
最近他们要开始学色彩了,沈函确实也说过新的色彩老师会从昌江下来,但没有明确说过时间,江巍算是第一个见到色彩老师学生。
尤郡南看起来特别不像老师,金色的头发,不知道是自然卷还是烫的卷发。他穿着板正的校园风衣,纹身遍布整个脖子,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对他们笑得时候依旧紧闭着嘴,像个病人。
“你们不准备介绍一下自己吗?”
尤郡南笑着问。
“我叫陆迁。”陆迁刚刚确实是看呆了,他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是外表看着还算是正常,对面这个老师,从外表看就很不像好货色啊!
“他叫江巍,江南的江,巍峨的巍。”陆迁两手一摆,做出一个指引的动作,指着旁边默不作声的江巍,“他是学美术的。”
“你不是吗?”尤郡南诧异,大大的眼睛终于睁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迁。
“我不是。”陆迁心里感叹他的眼睛这么萌,面上却不表现,“我是他的朋友,陪他来找沈老师。”
“找我什么事。”
沈函跟鬼魅一般出现在后面的沙发上,吓得陆迁没站好,脚下打滑。
尤郡南早就看到沈函回来了,调皮地冲着陆迁笑,笑鸡毛啊,陆迁无语。
江巍虚扶住打滑的陆迁,偷偷看了尤郡南一眼,对方把外套拢得很紧,脖子上的纹身上树枝的形状,开不了花的树,解不了的根,包裹着他细长的脖颈。
“有什么事就说吧。”沈函再次提醒这两个失魂的家伙,“是不是跟节目有关系。”
陆迁点头:“老师,江巍有话要说。”
沈函还真不知道陆迁肚子里含得什么黑墨水,点头等待着江巍说话。
“老师,我已经找好人了,希望你能……你能腾个房间给我们排练吗?”江巍尊敬地鞠了个躬,这小腰一弯一挺,任哪个老师也不可能拒绝。
沈函也不例外:“艺术中心的房间?”
“嗯。”江巍点头。
“就隔壁吧。”沈函还没开口,陆迁笑嘻嘻贴着江巍站好,“隔壁不是一直空着吗?”
他以前来这上兴趣班的时候就把全局看完了,记性可好了,记到现在。
“……”沈函被陆迁这张脸皮给打败了,“行,表演拿了名次请我和尤老师吃饭就好了。”
“尤老师也要吗?”陆迁没意识到前面这句前缀,请客两个字跟蛀虫似的占据他的大脑,这不得破产吗?心里数着钱,陆迁弱弱地扭头,余光看见尤郡南两手撑脑袋,没完没了地笑着。
“怎么?隔壁本来是尤老师画画的地方,让给你们还不能吃饭?”沈函挑眉。
“能能能。”陆迁哪敢多说,“那我们……”
“明天你们过来打扫一下就能用了,里面堆了很多东西,你们把东西放在隔壁的隔壁就行了。”沈函从兜里掏出电子烟,“别在上课时间来。”
陆迁点头哈腰推着江巍往外走,沈函喊住他:“左朗最近怎么没过来了。”
“左朗?”
陆迁忘了,他还真忘了,他忘了左朗跟沈函玩得好,沈函这一问还真把他问懵了。
“算了,你走吧。”沈函急着抽烟,摆摆手让他们走。
门从外面关上了,尤郡南终于放松了些,起身朝着沈函走去。
“有没有真烟。”尤郡南脱下风衣外套,里面什么也没穿,大树开在他的胸口。
“真会装。”沈函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了就少抽点,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别第一年就被辞退了。”
尤郡南单手掀开烟盒,叼出一根烟,合上扔在沙发上:“有经验,不用你说。”
他的面部表情疲惫很多,跟刚刚那个爱笑的老师判若两人,跟沈函待在一起,就像两具冰冻的棺材。
“多关注那个叫江巍的男生。”沈函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提醒。
“为什么。”
“他是新来的。”沈函眯眼,脸沉在雾里,“有可能会是黑马。”
白马正着手准备跑操的活动,因为到时候要跑给家长看,朱万诚给了他死命令,必须要整齐有节奏。
早上六点二十,白马宣布今天早自习会拿出来练习,而要表演排练的人可以自行去排练,因为到时候表演的人要在操场上候场,不能跟着一起跑操,所以跟着跑操也没什么意义。
陆迁搬完音响刚准备归队呢,人刚走到二班的班尾,白马就宣布了这一则激动人心的消息。
广场一瞬间沸腾,各个方阵里都有人出来,欢呼着往外跑。
陆迁人还在走呢,旁边二班咋咋呼呼跑出五六个人,沈函是跟队的班主任,站在三班的排头,为难地看着几近走完的方阵。
“陆迁!”陈燃光站在四班的周围招呼他,“走了!”
“哦。”陆迁晕头转向地跟上去。
“这个班得散。”沈函看着原本还在队伍里老老实实站着的江巍迫不及待地迎出去找陆迁,他还以为江巍要带伤上阵充场面呢,“最老实的都走了。”
“那边那个班怎么回事!没表演的不准走!班主任是谁啊!怎么不管管!”白马拿着手麦怒哄,“就剩六个人了还跑什么!”
沈函单手扶脸,看来今天得管制一下表演人数了。
太丢人了!
当然这么丢人的场面,江巍自然是见不到了,他此时跟陆迁肩并肩走路上走着呢。
没过多久,远处烦躁的跑操音乐响了,陆迁满意地回头,看着红色的班旗飘扬,今天没他举旗,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举了。
“是这吗?”陈燃光空房间的门口,对着正朝他们走来的陆迁问,“没搞错吧。”
“推门看看,沈函说这是杂物间。”
站在陈燃光旁边的肖宁早就按耐不住了,抢先一步握到把手,拧开。
“你好,我叫姜菁菁。”姜菁菁站得远一些,主动上前和陆迁打招呼。
姜菁菁这种类型的女生,陆迁还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身的问题,陆迁身边基本上没有温柔的女生,多少带点抽风。
陆迁笑着打招呼:“我叫陆迁,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
“认识。”姜菁菁眉眼柔和,往陆迁后面看,“最近江巍总会提起你。”
有点奇怪,陆迁挠头:“那就好,你长得真漂亮。”
陆迁没撩过妹,只能夸夸来增进感情,以他那脑子,大概是觉得被夸夸就会开心吧。
姜菁菁没表现出太开心,但也没收起笑容,眼睛跟含了水似的和陆迁对视。
“握草,这也太脏了。”
陈燃光惊呼:“你们快来看,真有艺术感。”
陆迁抬头,小跑过去看,其余人都聚拢过来。
朦胧的晨光熹微,满地的颜料干涸凝固,堆积成山的画材占了一半的空间,有画框的画竖着叠成一排,学生的画横放撒了一地。
几张画桌胡乱摔在地上。
蜘蛛网夹道欢迎,灰尘滚滚而来。
“这还是人间吗?”肖宁吞了吞口水,“他们是不是拿颜料打雪仗了?”
“有可能……”陈燃光肯定道。
怪不得沈函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原来是拿他们当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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