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落珠的江面。
心头有一口气终于泄掉了,但很快被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淹没。
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一时激浪,自己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她曾活在一个一键拉黑、三天放下的时代,情绪像热点推送一样频繁,今天喜欢,明天可能就倦了,她早已习惯了快速疏离、理智止损。
爱情的本质并不稀奇,它只是一种当下的共鸣,时间一久,波澜退去,人性裸露,彼此审判的时间才到了。
何况,已经一年多了,他应该已经把她怨恨过无数回了,现在应该已经放下了。
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船家。”九郎忽然开了口,语声沉稳干净,“江南的雨一向都这么大吗?”
阿四敷衍道:“好像是的。”
“好像?你不是这里的人?”
阿四笑着挠头,“我也是外地来的,才做这营生不久。”
“你也是从北边来的?”九郎轻揉着指尖上的雨珠,语调不急不缓,突然回头。
一阵江风猝然吹起佟十方的面纱,她的手还来不及护住面纱,就已经与他四目相对,心脏跳起不落,悬在了半空。
她僵在那里,像是个做错了事等待东窗事发的恶人。
但不等她躲避,他的目光已经先行从她脸上划走。
那么平淡,没有任何好奇。
就好像他完全不认识她。
“客官是北方来的?”阿四干笑了一下,反问,“一路过来,您觉得江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已经重新望向对岸,声音比江水还冷,“我不喜欢这样的雨,也不喜欢这样的江,削人志气,刀也要生锈。”他又催促:“麻烦你划快一点吧,我想尽快上岸。”
他的话,似乎有弦外之音,像雨点砸在了檐下木墩上,是闷响却很清晰。
佟十方听的很明白了。
没关系的,九郎。
视而不认,不见,已经是最大的一种体面了。
“你看,不是我一个人讨厌这里的雨吧。”船舱中传来一声,“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催的紧,等这雨下大了,浪也自然大了,咱们肯定连江都过不了了,这一耽搁,咱们的货全部都得闷臭了。”
一人小声回他:“臭就臭嘛,不照样有人要……”
风穿过船舱,带着一股奇异的气味铺面而来,那味道很难形容,似乎是桂枝、川芎和丁香炖煮过的气息,暖暖的、甜甜的,有些诱人,但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好似将一块油腻的生肉丢进了浓汤里,让生熟味混杂在了一起,十分稠腻。
佟十方迅速收拾心情,轻抬斗笠,目光乜向船舱,舱内那四人的脚边各自摆着一个一臂多高的竹篓,看起来敦实厚重,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已经把竹篓撑的有些变形。
她用手轻轻敲阿四的腿。
他弯下腰,“怎么?”
“你在等的人来了。”
阿四双手一顿,目光快速向船舱扫了一眼,随后面不改色继续划桨,“你怎么知道?”
“味道,他们身上有一股人肉的气味,那几个竹篓里装的应该是人货。”她确凿道:“我闻过那气味,闻过一次就忘不了,和寻常猪羊肉的气味完全不同。”
阿四蹙着眉,向近在眼前的巍峨山体看去,“看来下一个接货点就在这片山中了,今夜我闲不了了。”
二人正说着,其中一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似乎有些晕船,扶着船篷站了片刻便来到船尾,正巧在佟十方身边坐下来。
佟十方悄悄在斗笠下打量此人,他虽然被包裹在油衣中,但仍看得出来身形偏瘦。
“船家。”他突然低声问,“从这里能不能走水路到江州?”
他的话擂鼓般敲在佟十方左耳上,似有回音,佟十方立即扭头看去。
恰有一阵江风穿行在雨中,将他笠帽上的黑纱被吹起,露出他消瘦的苍白的侧脸。
孙柳?!
怎么是他?!
他还活着!
各中复杂情绪瞬间吞没佟十方,她的手在蓑衣下蜷缩又伸直,几乎想要一把抓住他,但她理智尚存,还是决定继续保持缄默。
“这条江三十里外有一个三岔口,那岔口与江州境的江水相通,不过岔口在上游,”阿四十分镇定,有问有答:“如果客人想要逆行,得用市面上流行的那种机甲轮,但恐怕也要走很久。”
“多久?”
“我猜大概要走上一个半月。”
“如果是游过去呢?”
阿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游过去?”
“嗯,”孙柳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我跳下去,逆游游过去呢?”
“别开玩笑了,你还没游到,人就先没了。”
孙柳抬头望着北方的天空,“没就没了吧。”他说完这句话,人就彻底沉默下去,起身坐回了船蓬。
船一靠岸,九郎就一步上岸,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了。
紧接着孙柳一行四人径直下船,踏上漆黑的山路,在几个转弯后,身影和脚步声也被雨声吞没了。
阿四见状连忙丢桨弃船,转身对她拱手,“女侠,事发突然,也无暇和你告别了,不知未来能否重逢,我先去也——”
“说什么丧气话。”佟十方打断他,从他身侧风一般掠过,几个箭步跳下船,“我跟你一起去。”
***
群山中走兽出境,夜雾很快就腾升起来,四处一片迷蒙。
一对虎目从树林中布满青苔的山石后面探出头,眸光穿过夜色,望着不远处横在山谷间的桥。
“良头儿,消息靠谱吗?”络腮胡子收回目光,回头看着良知秋,“那群臭小子真的能从这过?”
老七随声附和,“就是就是,你看这桥都断成什么样了?能走人吗?”
那是一条铁锁吊桥,由四根锁链连接山谷两端,经年累月后,一侧的两根锁链早已在中间断开,整个桥倾斜着,仅靠中间破败的踏板将两侧的铁锁相连,只要风一吹,就会发出铁锈腐朽的声音。
“下面这么深的深涧,摔下去尸骨都寻不着,他们能选这?咱们是不是蹲错地方了?”
“应该是这没错了。”良知秋将桥两端打量一番,方道:“我们该担心的不是他们不来,而是他们来。”
“什么意思?”老七立刻接声,“咱们堂堂锦衣卫所出身,还打不过他们这群冒牌货不成?”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选择走这条古道,必定轻功不俗。”良知秋拾起手边一块小石子,向那桥心一抛,石子一落下,便听一声脆响,一块木板应声碎裂。
三寸团本有六人,自上回在大漠与那中原商队交手后,有三人被蝎尾针所伤,至今无法将体内的蝎尾针取出,因此不得不暂时退团,远去疗伤了。
眼下三寸团只余下良知秋、老七还有络腮胡子了。
听良知秋这么一推测,二人面上不禁担忧。
“我本来还想着,那群冒牌货是一群废物,”老七不解,“要是有这轻功,还在江湖上冒充咱们干嘛?”
“想顶咱们的名,上刀剑榜呗。”络腮胡子瞪着他,“还不都是你,去挂什么榜,出什么风头,简直是惹事生非。”
“诶!你这人,我也是为了咱们团好——”
“不要吵了,”良知秋打断二人,“如今再立江湖盟,谁有资格做江湖盟的尊者,是由刀剑榜上的前一百位高手和前五十名门头字号来决定的,这里面必定有人出于各种目的大做文章,想争其中一席之位,”话到此处,良知秋脸色一沉,“错就错在,他们不该顶着我们的名去做恶事。”
几个月前,北地连发血案,先是排行天下第二的兵器库被劫,七人被锁熔炉,焚于一炬,逃出的两人去官府报案,直说凶手是三寸团众人。后,南岭一带,一支护商镖队在半山腰被歼,镖头被村民救下,临终前又直点三寸团的名。
三寸团原是灭匪团,如今风向一变,变成了江湖上首位的恶人团。
络腮胡子不解:“真搞不懂,他们想顶替咱们三寸团,怎么又来糟蹋三寸团的名声?”
“你确实不懂了,刀剑榜上论功不论迹,谁功夫高谁上,那十大恶人不也在前一百名里面?”
“你还好意思说,这又要怪你了——”
“嘘,别吵了。”良知秋抬手制止二人,“来了。”
三人望去,只见山雾中陆续走来几个人,他们步履很快,显然是在赶路。
“还等什么,快上!”
老七和络腮胡子正要冲出树林,突然被良知秋双手抓住后襟,用力拽了回来。
“等等。”
“怎么?”
良知秋的目光凝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还有两个呢?”
二人向着山体上蜿蜒向下的山路看去,立刻指着雾气道:“在后面,这是走山路的一贯走法,那四个在前面探路,两个在后面扫尾,一共是六个人没错,准是他们。”
良知秋正准备下令,目光忽又一顿,“不对,是七个人,暗处还有一个。”
本来一直想攒文上榜,但是仔细一想,这几次的榜单,确实属于没什么用的榜,至少对我来说,首章点击几乎没怎么涨,就更别提收藏了,所以现在不打算申榜了,就平平静静的写,周更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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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同船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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