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张子枫”三个字由亮转暗,最后彻底黑屏,喉咙里堵着的那团酸涩,混着金汤力最后的余味,一起沉到了胃底。
没接。
我居然没接她的电话。
她凭什么觉得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清吧里灯光昏黄,音响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周围是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的客人。这一切原本能让人放松,此刻却只让我觉得更加孤独。
手机又安静了。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再打来了吧。
也好。
我仰头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干,结账,起身,推开沉重的木门,夜晚的冷风瞬间灌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脑袋因为酒精和情绪有些发沉,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秋天已经过去了
枫叶也快消失了
带枫的一切东西都要消失了
初冬的北京,夜晚寒气很重,路上行人稀少。路灯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个沉默的伴侣,走太快就是长了,走太慢就是短了。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着。我停下脚步,看着对面高楼闪烁的霓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我第一次在清吧遇见她。
那时候,她对我而言是个多么遥不可及的人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遥不可及变成了可以触碰的期待,又变成了此刻沉甸甸的失望?
绿灯亮了。我随着稀疏的人流走过马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很短,应该是微信消失提示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抗拒去看。万一是周婷又来传达什么“通知”呢?或者是她发来的,一条轻描淡写的解释?
挣扎了几秒,我还是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发信人赫然是张子枫。
消息很短,只有一行字:
“我在茶馆。”
发送时间是两分钟前。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凉了下去。
她在茶馆?是……之前看完美术展的那家吗?她不是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吗?周婷不是说她提前出发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还是不去?
去了,很可能又是自取其辱。听她几句解释,然后看着她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消化情绪。
不去……万一,万一有什么误会呢?万一她真的……
我在寒冷的街头站了足足五分钟,最终,不争气的在意,还是战胜了理智。
我拦了辆出租车,报出茶馆的地址。一路上,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手心冰凉。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车子在茶馆门口停下。我付了钱,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寒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个激灵。
茶馆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我透过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的身影。
真的是她。
张子枫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面前放着一杯水,正低着头看手机。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座位里,显得比平时更单薄,甚至……有点孤单。
我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门口,对上了我的视线。
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我。没有笑意,是一种……复杂的凝视。
我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直到我在她对面坐下,脱掉沾了寒气的外套。
她终于露出一点脸,没有化妆,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非常疲惫,甚至有些憔悴。
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服务生走过来,我点了杯热美式,试图用点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服务生走后,她又低下头,用吸管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良久,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开口,声音很轻:
“电话……没接。”
不是质问,但我分明听到了委屈…
我心里那点赌气,瞬间被这声音击碎了一半。“嗯。”我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又沉默了。手指紧紧握着水杯,指节有些发白。像是在积蓄勇气。
“周婷发的消息,”她终于又开口,声音艰涩,“不是我让她发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坦诚的狼狈。“临时通告是真的,但……我没答应提前走。”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语速很慢,“我跟团队……吵了一架。”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吵架?为了……这次见面?
“我坚持要留下来,见你一面再走。”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自嘲,“吵得很厉害。”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我:“我手机被收走了一会儿。拿到手机,看到你没接电话,我猜……你肯定是生气了。或者……失望了。”
“我……”我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打断我,声音更低了些,音色里带着罕见的无助,“那种情况下,周婷发那种消息,确实很……混蛋。”她用了这个词,让我心头一颤。
“我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清楚,但你没接。我……”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就想,无论如何,得当面跟你说一声。所以,我让车开到这儿来了。我知道这很冒险,也很任性。但如果就这么走了,我……”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流露出的东西,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那里面有害怕
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什么都不怕的
现如今,我在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害怕
我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听着她的解释,心里那座因为委屈筑起的高墙,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原来,在她那个身不由己的世界里,她也为了这次见面,做过挣扎,甚至付出了代价。
原来,那条冷冰冰的消息背后,是这样的兵荒马乱。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也有些发哑,“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看着我,眼神专注。
“以为……对你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终于把心底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可以随时取消,随时通过别人通知一声就行。”
“不是的。”她立刻否认,语气急切,“不是没什么大不了。”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林晚秋,对你……从来都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服务生端来了我的热美式。氤氲的热气暂时隔开了我们的视线。她低下头,又搅动了几下杯子里的水。
“时间不多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还有点紧绷:“我待会儿就得直接去机场。”
我点点头,心里刚刚升起的暖意,又被离愁冲淡了些。
“这个,”她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简单包着的小方盒,推到我面前,“给你的。”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小盒子。“这是……?”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移开视线,语气随意,但耳根似乎有点泛红,“在那边看到的小玩意儿,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我拿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手工烧制的陶瓷杯垫,图案是抽象的枫叶脉络,釉色是温暖低调的赭石色,在咖啡馆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很简单,却很别致,带着手作的温度。
“那边……信号可能真的不好。”她看着杯垫,轻声说,“可能没办法经常联系。但……”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我,“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四个字,重重地落在我心上。
我握着那个温热的杯垫,指尖能感受到陶瓷细腻的纹理。所有的委屈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抚平了。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等你。”
她看着我,眼底那最后一丝紧绷终于消散,然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走吧。”她站起身,重新戴好帽子,“我送你出去。”
我们并肩走出咖啡馆。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同样揣在衣袋里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在我的掌心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是惊到了。她倏地转头看向我,眼睛里闪过讶异,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我的力度,只是任由我这样握着。
夜风更冷了,但她走在我身边,隔开了大部分的寒意。她的车就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去,而是转身看着我。
“路上小心。”我说。
“嗯。”她点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告别,有叮嘱,还有我才刚刚能读懂的不舍。
然后,她弯腰坐进车里。车窗缓缓升起,隔断了我们的视线。
车子发动,驶入夜色。我站在原地,直到尾灯消失不见。
风还在吹,但我却不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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