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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衣服的事一直被沈见微放在心上,深灰色的西装挂在床边的衣架上,提醒着沈见微,也让她时时刻刻的想起那抹矜贵内敛的身影,和两次梦幻独特的际遇。
课业繁重的晚上,沈见微从实验室忙完项目回家,坐在桌前看论文时心神不宁。那张写有凌澈地址的宣传单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飘逸字迹从她指尖滑过去,她想握却又握不住。
就像凌先生这个人一样。
九月中,京城才有点秋天的样子,几场秋风几场秋雨彻底扫清了夏末残存的燥热。
林真真在西郊的艺术馆办展览,一早就给沈见微和宋知韫发去了邀请。
沈见微开学后事多繁忙,她就读于京大八年制药学实验班,本硕博连读的课程体系让她必须付出比普通学生更多的努力才可以。原本她是没有空去西郊的,但好朋友的画展,她得给面子捧场。
早晨出门时天气晴朗,西郊艺术馆和西山别墅在一个方向,沈见微顺手带上了凌澈的两件衣服,免得还要找时间再多跑一趟。
林真真等在门口接她,过于外向的性格让她一抓住沈见微的手就不放。
沈见微换了一只手提袋子,任由林真真拉着:“阿韫呢?”
“在里面和师弟一起呢!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他,待会儿让介绍给你。”
沈见微被林真真勾起了好奇心,赶着进去瞧一瞧这位让宋知韫倾心的祝先生。
画展是美院的郑教授为学生办的,规模不大,胜在质量高。
祝砚安去年被林真真介绍去了郑教授门下,和林真真成了师出同门的师姐弟。郑教授很喜欢他,带他参赛拿奖,作品也参加了这次画展,沈见微才得以在这时见到他。
“师姐,沈小姐好。”
祝砚安在宋知韫旁边,有种旧时代里文弱书生的气质。
“跟阿韫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
沈见微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叫得那么生分。但这句“沈小姐”,让她莫名想到另一个人这样叫她。
她不自觉握紧了装衣服的袋子。
匆匆见过一面,宋知韫陪着祝砚安走了,倒是林真真罕见的赖在沈见微身边。
沈见微问她:“季风今天怎么没来?”
“鬼知道他忙什么去了,不来就不来!”
林真真和季风吵了好几天,谁也不让谁,沈见微这一问更是像踩到她尾巴上,一点就炸了。
“不行!我这次非得好好治治他!你说呢微微!”林真真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沈见微揉揉太阳穴试图冷静,她能说什么,“我又没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
“谁……谁要跟他谈恋爱了!我绝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林真真嘴硬,但沈见微和宋知韫谁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怎么回事。
“微微,你袋子里装的什么?是给我的礼物吗?”
“哎呀!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一有别的事吸引林真真,她立刻就不管季风了,嘴上推脱,手可没停下,想知道沈见微袋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这是我要还给别人的,庆祝礼物过两天给你补。”
沈见微遮掩着口袋,林真真就越是想一探究竟,沈见微劝了好一会儿才劝住,说一定给她补一个她喜欢的礼物,林真真这才大手一挥,不跟沈见微计较。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刚刚已经告诉季风,他应该马上就过来了。”她晃晃手里的袋子,扬着一丝坏笑溜之大吉。
林真真在背后骂她“不带这样出卖朋友的”,可沈见微早就走远,听不见了。
宋知韫和祝砚安正好过来,林真真抓着宋知韫的手就问:“阿韫,微微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我刚刚看见她口袋里装的是件男士西装,还是特别定制版!”
林真真对什么服装珠宝最了解,光是看那么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问沈见微呢,她就跑了!
“微微要是交男朋友肯定会告诉我们的,你还是先管好你和季风吧。”
宋知韫往林真真身后一指:“季风已经在门口喽。”
“啊!”
林真真彻底炸毛,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沈见微在路边拦了辆车,往西山别墅开。苏苏在仁安替她盯着姚明卓和姚康盛,沈见微就没叫她过来。
出租车进不去西山别墅,保安把沈见微的身份证压下,才放她进去。
六号别墅在最里面,占地最大,沈见微走了好一阵才找到。
静谧的别墅区,沈见微听到了潺潺流水声,秋风吹过茂密的树枝,刮下来几片枯叶,太阳隐于云层。
天色忽然暗下来。
沈见微站在门前,尽力平复剧烈的心跳,然后按了院子外的门铃。没人应答,但门却开了。
她走到第二扇门前,再次扣响。
来之前沈见微想过,凌澈日理万机,大约不会在家里,多半是佣人接过衣服,她就此离开。
但这一秒,沈见微还是贪心的想,她能不能再见一次凌澈,再见一次光风霁月的凌先生。
沈见微抬手准备再按门铃的前一秒,深色厚重的入户门打开,掀起一阵风。老天如了她的愿,在明知几率渺茫的情况下,让凌澈来开了这道门。
更令她意外的是,凌澈围着浴巾,裸着上身来开的这道门。
沈见微愣在那里,或许是太过惊讶忘了反应,也或许是她色胆包天,直直的盯着凌澈看了许久,看清了他胸肌的形状,甚至数清了他有几块腹肌。
不得不说,凌澈身材很好。穿衣服,或者不穿衣服,都不影响他的魅力。
无论是正式的西装,还是随意的白衬衫,甚至是一条纯白的浴巾,都能被他衬出他的风格。
“凌先生,我……”
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沈见微紧张到语无伦次,“我来给您送衣服。”
举起袋子挡在眼前,像是在弥补刚才的冒犯。
“你先进来吧,我……先去换个衣服。”凌澈似乎也有点被忽然出现的沈见微吓到,言语中失了一份从容。
凌澈随意的换好一身棉质的家居服出来,为沈见微倒了一杯热茶。
“喝茶可以吗?抱歉,刚才我以为是……”他以为是郑成来给他送资料。
凌澈没想到沈见微还会来,距离上次见已经过了半月,他已经不太记得衣服这件事,他以为沈见微也不会记得了。
是他低估了小姑娘的较真。
“没关系,是我来得太突然了。”
沈见微答得极其小声,刚才“美男出浴”的带给她的冲击没过去,耳尖现在还红着,捧着热茶小口喝着,想要缓解尴尬。
带来衣服被放在沙发上,凌澈没管,任由在那里放着。
他更在意的是眼前坐着的人。
屋外的风忽然开始越刮越大,沈见微进来没几分钟,天空就开始飘雨,甚至越下越大。
客厅的窗外是景观池,凌澈在里头养了几尾红鲤,此刻雨哒哒的落在池子里,小鱼在没有方向的乱窜。
沈见微的心同这些小鱼一样。
出门时看天气还晴朗,她没有带伞,忽然下起雨,叫她慌张。她是该现在就冒雨离开,还是留在这里等雨停。
那凌先生会让她留在这里吗?
微微蹙眉的神态被凌澈看在眼里。
“沈小姐可以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下来,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强压下欣喜,沈见微故意多问了这一句,有种欲拒还迎的拉扯。
“不会麻烦,要是沈小姐现在出去淋了雨生病,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温和礼貌,凌先生一向的态度,沈见微轻声回他:“那多谢您的好意。”
沈见微还是紧绷着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杯子如果不是陶瓷的,恐怕会被她捏到变形。
“沈小姐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谢谢?”
有吗,沈见微自己都没察觉。
“从那晚开始你对我说了三次谢谢。即使这里离京大很远,你也要千里迢迢的将衣服送来。沈小姐一直这么诚恳的表达谢意吗?”
凌澈的眼睛像宇宙最深处的黑洞,能够轻易的把人吸进去,沈见微在他面前好像没有秘密。
“凌先生,你帮过我太多,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除了把东西物归原主,我也想不到还能做什么。”
她只是不想欠人太多。
沈见微心思单纯,她想的仅此而已。凌澈瞧着素面朝天,把想法都写在脸上的沈见微,有一种胜于那晚客观看待的眼神。
雨打在玻璃上,越来越大,沈见微觉得这一趟来得不是时候,不光撞见了凌澈没穿衣服,好像还欠凌澈更多了。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雨声,还有手机消息的提示音。郑成跟凌澈说今天暴雨堵车,恐怕没办法按时将资料送达。
【不用来了。】
既然暴雨,就不用来了,凌澈也不想见。和沈见微聊天可比看那些枯燥的合同有趣多了。
“麻烦沈小姐稍等一下。”
凌澈上楼去了,沈见微以为他有事要忙,所以无暇顾及她。
背影消失在眼前,沈见微逐渐放松下来,站起身打量着这个地方。全屋都是通透的玻璃,将屋外的雨景与池景映进来,形成很别致的氛围。
沈见微刚想到窗边去仔细看看那一池红鲤,凌澈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嘴角带着一抹很浅的笑,没有责怪沈见微的随意走动。手里的盒子被放在桌子上,里面似乎是一条项链。
凌澈叫沈见微来打开它。
沈见微不明白用意,但听话的打开,莹白的颜色露出,她一眼就认出盒子里是妈妈的那条珍珠项链。
“凌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再见到这条项链,沈见微喉咙发紧,声音染上哽咽。
“那天你走得太急,我其实还没来得及回答你。项链是你的,该物归原主。”
“可是……您已经拍下项链了,这就是您的。”
从凌澈花三千万买下那刻起,这条项链就不属于沈见微了,她也没想过能拿回来。
“您为什么这么做?”
沈见微知道,三千万对凌澈不过是小数目,他每年捐出去的就是这个数的十倍不止,可总要有个理由,有个理由来解释凌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如此特别。
“如果你一定要问原因,就当我答谢令堂吧。”
沈见微这才知道,原来凌澈跟沈清润认识。
“当年家母患病,令堂尽心尽力的救治,我感激不尽。”
沈见微听人说起过,凌澈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那岂不是……沈清润并没有救活他妈妈。
“凌先生,您母亲的事……很抱歉。”
医生肩负治病救人的责任,但现今的医疗水平面对许多疾病依旧束手无策,没有救活凌澈母亲,仁安很抱歉。
“我母亲当年本就患的绝症,沈院长能让将死之人多存活一段时间,已经……很好了。”
凌澈的语气很平静,但在着狂风暴雨的天气里,听着多了几分悲戚。
“其实应该是我欠沈小姐人情。”
盒子里的项链被凌澈拿起,“冒犯了,沈小姐。”
珍珠的凉和指尖的热同时出现在沈见微脖颈上,凌澈小心的将项链给她戴上。
沈见微眼眶发酸,“谢谢您,肯将我妈妈的遗物还给我。”
烫人的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溢出来,滴落在凌澈的指尖,让他轻轻缩回一下。沈见微离他那样近,发丝抵在他的鼻尖,低着头无声落泪。
心跳节拍被打乱,凌澈拿手帕的动作透着些慌乱,“是我不好,叫沈小姐伤心了。”
“没……没有。”沈见微从凌澈手里拿过帕子,自己擦眼泪,“是我一下没控制住情绪,不关您的事。”
手帕被沈见微捏皱了,“谢谢您的帕子,我……”
“不要再说谢谢,手帕算我送给沈小姐的,不用还给我了。”
沈见微抬头看凌澈,刚哭过的眼眶还是红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兔子被吓得一跳,不知道跳到谁心里去了。
这场雨来得急,也走得快,沈见微离开的时候,天还没黑。
司机在外面候着,凌澈帮沈见微拉开车门。
沈见微紧紧攥着那张手帕,“凌先生,再见。”
“沈小姐,再见。”凌澈礼貌的回复她。
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这句再见是否出自真心,又是否真的能够再见。
开到别墅区大门口时,保安将身份证还给沈见微。
“凌先生说了,您以后可以直接进来,不需要抵押身份证。祝您一路平安。”
身份证还是那张身份证,沈见微拿回来时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第一次的意外,第二次的巧合,第三次的……姑且算作蓄意,她和凌澈还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吗?让她直接进来的吩咐是不是多此一举?
凌澈或许是真的是因为感谢沈清润,所以出手帮沈见微,还将项链还给她。
可沈见微不能不知分寸,这份感谢不能让凌澈做更多了。
他的感谢,就到感谢了。没有多余的情感,沈见微更不能奢求多余的情感。
衣服还了,项链拿到了,那张他说不必再还的帕子斩断了他们直接所有的联系,再也没有纽带将他们串联到一起。
或许……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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