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旖儿的家就在县衙附近,虽不在正街但胜在安静,远远地看到青砖围墙黑漆大门,上悬“主簿第”木匾,看着十分气派。
要知道山鸡村地处山中,离城镇偏远,刘旖儿虽是村长儿子但也算是贫农出身,村里又没几个识字的人,他能一人混到现在这个境地实在不易。
李桥忍不住打趣他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先前就知道你官做大了,没想到如今都是有自己宅邸的人了。”
刘旖儿就算再得意也不敢在李桥面前彰显太过,垂眸含笑道:“不过是个一进半的院落,比普通民宅是宽敞了些,远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宅邸。”
这话听着谦虚,跟在他们身后的温娇娇却被说得羞愧难当。
他一上来就将刘旖儿当作了情敌,又一个劲地与他在心中比美,却忘了人家最大的优势,那便是金钱与地位。他连自己赎身的钱都是李桥出的,寄人篱下吃她的喝她的不说,什么活也没法帮她。
现在跟着李桥来到清河,连一包糖炒栗子都只能等着李桥买给他,刘旖儿却直接带着李桥来到了他在清河的宅邸住下,相比起来真是高下立判,自己到底怎么和刘旖儿比?
温娇娇不知不觉就被落在了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进了府门。
跟着刘旖儿进了院中,里面果然比寻常院落宽敞;正堂三间屋子,一间待客一间做书房,再就是卧室了。后院还有几间杂役住的屋子和小厨房,作为宅府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们都是从山鸡村出来的,能住上这样好的院子算是祖坟都冒青烟的程度,唯独有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就是前后院中间隔了一块光秃秃的菜地。
府中下人不多,洒扫的婆子和做杂活的小厮,看着都是伺候刘旖儿一人的,这院子也只有他一人居住。
“见笑了。”虽说刘旖儿也自觉这几年混得还不错,但在李桥面前他却总觉得这些远远不够看,“桥桥,我孤家寡人的自己住这间宅子绰绰有余,这些年我攒了些积蓄,日后娶妻生子,肯定会换一个更大的宅子。”
刘旖儿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李桥,李桥嘴角抽了抽,故意道:“那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就祝你早日成家早生贵子吧。”
温娇娇听了李桥这话在她身后拿袖子掩着嘴笑出了声,被刘旖儿恨恨地扫了一眼,转而对李桥依旧温柔道:“时候不早了桥桥,今日你也累了,你我早些安置吧。”
说完他喊了个干活的小厮来,对温娇娇微笑道:“我已经让下人把客卧打扫了出来,温公子请便吧。”
说完便拉起李桥的手,温娇娇也警觉地扯住她问刘旖儿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带她去哪?”
刘旖儿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大房姿态:“自然是与我同住,往日我回村看她也都是宿在她那里。”说完还压低了声音笑了笑:“我们...一向如此。”
温娇娇被气得紧咬下唇,他这次大着胆子直接拉住了李桥的手,坚定道:“可我们已经成婚了。”
“成婚?”刘旖儿轻笑一声,“你与她成婚了,又如何?”
“你!”温娇娇简直不敢置信,“你堂堂县主簿,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强抢别人的娘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强抢?温公子话可要说清楚,我何曾抢过?桥桥本来就是我的,你与她成婚又如何?不过是我家桥桥心善,可怜你没名没份跟着她罢了。”
刘旖儿轻轻揽住李桥的腰,看着因为气极而脸颊泛红的温娇娇,反而挑衅似的弯了弯腰将下巴搁在了李桥的肩膀上,薄唇一张一合,用不气死人不罢休的语气道:
“她喜欢你,并不耽误她一样喜欢我。你喜欢她就要她只守着你一个,我喜欢她,却不在乎她到底喜欢多少人。”
最后的一句话,刘旖儿是贴在李桥耳边只说给她一人的:“只要桥桥最后肯回到我身边就好。”
李桥先前觉得这两个人争风吃醋为她拌嘴好挺好玩,现在看刘旖儿连着几句话说得温娇娇就快要哭了,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脸色煞白唯有眼眶红得厉害,她顿时有些心疼。
“好了,旖儿,别闹了。”李桥拂开刘旖儿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人毕竟是我带着来清河的,把他自己扔在你这也不合适,我还是与他一起住客房吧。”
说完李桥便让他府中的下人带路,拉着哭哭啼啼的温娇娇往后院的客卧走去,刚走出去没两步,李桥就听见身后“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下人惊呼起来:“不好了,大人晕倒啦!”
李桥赶紧倒回去把躺在地上的刘旖儿扶起来,怀里的人软趴趴地依靠在她肩上,半阖着眼半蹙着眉虚弱地轻喘,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呢喃,“桥桥...”
李桥拿他没辙,只能让下人先带温娇娇去客卧等自己,临走前温娇娇还一个劲问她到底会不会回去,李桥只能安抚住一个算一个,“我既答应了你的,就一定回去。”
眼见着温娇娇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拐角,终于给这两个冤家分开的李桥长叹了一口气,直接将怀里的刘旖儿打横抱起来朝他的卧室走去。
刘旖儿的卧室里点着昏黄的烛光,室内简朴不失雅致,浸满了他身上的清茶香味。李桥用腿挑开床帐将人缓缓地放下,从床里面扯过被子来刚要给他盖上,就被刘旖儿用被子反裹着压在身下。
李桥力气很大,刘旖儿一直知道,他没指望自己能真的用这法子困住李桥,也不能强行将她留在自己这里,但他就是痴心妄想着能让李桥多待一会儿,多一会儿都行。
李桥的确也没反抗,只叹了口气,“旖儿,何必和他置这个气呢,他就是个孩子。”
刘旖儿将头埋在李桥的颈窝里,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味道,闷声道:“所以你是嫌我老了,我不如他年轻了是嘛。”
“嗯,是我耽误了你。”李桥推开他一点,让刘旖儿看着自己,“你又何必和我这个寡妇纠缠下去?你自己也说了,你想娶妻生子换大宅子,这些我给不了你。”
刘旖儿被推开又固执地抱住她,依旧不依不饶:“你给不了我,别人也给不了,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要就没人要我了。”
他自顾自说下去,“你不喜欢孩子,我们不生就是了。这个宅子住我们两个人够了,你要是还想种地,后院那块地我一直空着,我们种什么都行。爹一直说我不善农事,但我可以跟你学呀。等我做了大官,或许我们还能搬去京城,住更大的宅子见更好的风景,我会给你最好的,桥桥,我能给你最好的...”
李桥越听越不耐烦,从前刘旖儿睡在她屋里头时,事后也总是光着身子抱着她念叨这些有的没得,这种大宅院里蹲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她光听着就头疼。这人哪哪都好,人俊活好任劳任怨,但就是话太多太能唠叨,每次都弄得她怪下头。
李桥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突然问道:“就这么喜欢我?”
刘旖儿一愣,旋即用力点头道:“喜欢,喜欢死了,把心掏给你都行。”
“那就是能为我去死了。”李桥笑起来,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哪怕被刘旖儿压在身下,她眸中审视的意味依旧让她居于两人之中的高位。
“我可以休了温娇娇,和你成婚。”
“真的吗?”刘旖儿顿时欣喜若狂,细碎的吻一个劲地落在李桥的脸上,高兴得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李桥却一把推开他,“还没说完。”
“但我不乐意住你这宅子,我也不想去京城,我就要待在山鸡村。”她说得缓慢,却不容置喙,“成婚后,你辞了清河的官回来,和村长说一声你以后就住我屋头,吃饭睡觉都在我这。不会种地没事,我会就行,你在家里洗衣做饭便好。”
看着刘旖儿愈发苍白的脸色,李桥的眼中才慢慢产生了些许笑意,“放心吧,虽然我靠种地赚不了多少钱,但起码自给自足,饿不着你。”
“如何呢?”
刘旖儿一点点松开李桥,坐起身来,只觉得周身发冷。他知道李桥是拿准了他做不到才故意这样说,偏偏明知她的目的也没有办法一口应下。
他的娘是被拐卖到山鸡村的,嫁给了村长生下了他,从小她就教导刘旖儿一定要出人头地,好好读书去考科举才能彻底摆脱命运,后来娘郁郁而终,他拼尽全力从这个落后而贫苦的山村中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在清河挣出这一番天地。
他是不可能再回头的,哪怕死他也不要埋骨在山鸡村。
刘旖儿依旧不肯死心,最后试着劝道:“桥桥...你也是被卖到那个村子的,那里有什么好?他们害死了我娘,我是想救你...”
李桥也坐起身来,一摆手道:“停,你对山鸡村有恨我能理解,但我留在那是我自己乐意。”
她翻身下床,知道刘旖儿已经没有挽留她的理由,笑着摆了摆手,“能住你这里的确省了不少钱,以后还是朋友,谢了。”
刘旖儿呆呆地看着李桥从自己的屋子离开,再也没有撒泼打滚的气力,刚刚自己说的那句可以把心掏给她的话还犹在耳边,刺耳得像个笑话。
但恍惚只有一瞬,很快刘旖儿便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李桥,就这么拱手让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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