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惹人恹恹,人也容易消瘦生病。对于沈鱼来说,这个夏天对她来说似乎整日里除了吃睡便是看诊,采药。好在现在有了傻子这个助力,让沈鱼自觉还算应付的过来。
日子一晃而过,就在夏天最热的这天,沈鱼倒空了妆台上的小匣子,黄的白的铜板碎银铺了满满一桌——总算攒得差不多了!她一块儿方帕子包起来,沉甸甸揣在袖里,要去县城一趟。
沈鱼本是要自己去,留着傻子在家看门的。
待她行到院子里,见男人嘴里叼着棵尾巴草,百无聊赖地逗狗玩儿,高大的身影被日头晒得有些发蔫,莫名透出股被遗弃的可怜,倒让沈鱼心念微动。天热人少,不如…带他出去透透气?
“嗳,”她清了清嗓子,“今儿得空,带你去城里透透气?”
谁知男人摇摇头,身子还往后缩了缩,不大想去的样子。
沈鱼一怔,旋即了然——是怕又被“送走”吧?她放柔声调,掏出钱袋晃了晃,铜钱撞击声清脆:“我去办事,再带你买好吃的,咱们一道回家。”
听她说“一道回家”,男人耳朵动了动,似乎确认无误了,这才听话跟上。
——
渭南县不大,但夏日午后依旧人流不少,沈鱼置身其中,见大家各忙各的,没有指指点点在她身上,知道江家那一闹是已经过去了。
只不过,这事儿却一只存在她心里,她今日来,也是为了给此事一个彻底的了解。
沈鱼目标明确,带着傻子直奔牙行附近,找到了在铺子里打铁的尹五。
“尹五。”沈鱼唤了一声。
尹五回头,在胳膊上蹭掉额头的汗,“沈小妹,你怎么来了?”
他扔下火钳来到沈鱼面前。
感受到那一身比外头骄阳更蒸腾的热气,沈鱼内心微动,她掏出那一袋钱,“近来求诊的多,攒了些,七八两总是有的。想着与你凑一凑,够十两送去给夏姐姐爹娘,把她的身契赎回来。”
“沈小妹……”
尹五脸上没有沈鱼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有几分挫败和怨气,“小妹不知,这钱我早已攒够了,只是每次说要给她,她总不要!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也明白了,只怕是为了那个江少爷!”
这倒出乎沈鱼意料。尹五接手铺子不久,能攒下这笔钱,定是日夜辛劳。这份痴心…她本意是凑钱托尹五去赎人,自己身份不便再登江家门。眼下看来,这桩事倒还有个别的解法。
沈鱼思忖片刻,分析道:“你想岔了夏姐姐。夏姐姐爹娘弟妹,全指着她那点月钱糊口。赎身出来,家里无力为她打算,反成拖累,她怎肯?如今她对江韶柏死了心,自请去做洒扫,不也是为了那点月钱养家?”
她抬眸,目光清亮,“可若此时,有一门踏实的亲事等着她,家里再说赎身,那就不一样了。”
尹五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又迅速黯淡:“她…她哪看得上我?宁可在江家扫地,也不提半句赎身。”
沈鱼眨眨眼,“那你可曾亲口告诉她你的心意?可曾让你爹请了媒人,正正经经去她家提亲?”
“小妹你的意思是?”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对人好,总得让人家知道你这好,是图什么吧?”
尹五愣在当场,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憋了半天,猛地一拍脑门,把那袋钱塞回沈鱼手里:“沈小妹,我一个大男人不花你的钱!我、我就先走了,改日再去谢你!”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卷出了铺子。
“可要带着夏姐姐一起来。”沈鱼冲他急匆匆的背影朗声道。
大事办妥,沈鱼只觉得浑身轻快,慢悠悠走在街头,路过一个瓜摊儿,碧绿滚圆的西瓜堆成小山,暑气蒸腾,那翠色看着就解渴。
“大娘,挑个瓜,要水多甜脆的。”沈鱼朗声。
卖瓜老妪熟练地敲拍,递过一个沉甸甸的绿皮瓜:“女郎放心,包甜!”
沈鱼爽快地付钱,她抱着沉甸甸的西瓜,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摸出几枚温热的铜钱,放到一直默默跟着的傻子手里,带着点儿试探;“哎,给你,买点儿自己喜欢的,就在这附件转转,别走远了。”她指了指旁边那条挤满小摊、人声鼎沸的窄巷。
男人低头,摊开掌心,几枚铜钱静静躺着。他愣了片刻,抬头看看沈鱼,又看看热闹的巷子,最终点点头,高大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
沈鱼抱着瓜,退到巷口阴凉处,目光紧锁着那个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发顶。
她故意如此,想看看男人能不能自己找回来,也看看他离了自己能不能办成事儿。
男人渐渐地走远了,沈鱼只能瞧见他的发顶,一会儿在左边的摊子前停留,一会儿又转到右边。
她想象着他大概会买个糖葫芦,那东西鲜亮惹眼,或者买个香得喷鼻的肉包子,傻乎乎的啃着回来。
不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买了什么?”沈鱼好奇地凑过去。
他摊开掌心,宽阔手掌上,安躺着一个彩绘的泥人。
红袄绿裤,歪髻半垂,是个小女娃。
沈鱼仔细一瞧,泥人白白的脸上浓眉厚唇,画工有点粗糙,小脸甚至有点歪。
她噗嗤笑出来,“就这?还没我小时候捏的好看,你怎么挑的,花了几个钱?”
沈鱼伸手想拿过来细看,男人却手臂一抬,把那泥人凑到沈鱼颊畔,微微偏头,目光在泥人粗糙的画面和沈鱼鲜活的脸庞上来回流连。
他看得专注,连沈鱼也不自觉屏起呼吸。
终于,他似乎终于确认了,严肃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把泥人小心翼翼地、宝贝似地塞进自己胸|前最贴身的口袋,还轻轻拍了拍。
沈鱼:“……”
那傻子,竟然把那丑丑的小泥人和她比,她的眉有那么粗吗?脸有那么圆阔吗?
男人昂首阔步,十分得意地走在前头,看着对那泥人极为喜欢。
沈鱼在后头看着,小声嘟囔了一句,“笨蛋,浪费钱……”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向上翘起。
回到小院,天色见晚,暑气未消。
沈鱼把西瓜吊进冰凉的井里,另取水烧饭。
男人则坐在门槛上,时不时偷瞄一眼在忙活的沈鱼,再掏出泥人出来低头边看边暗自傻笑。
暮色四合时,小院里飘起饭菜香。饭毕,两人来到院里,沈鱼捞起西瓜,咔嚓一刀下去,红瓤黑籽,汁水四溢,沁凉清甜瞬间弥散。
冰凉的西瓜下肚,身体里的燥热消了,衬得身上黏腻腻的汗意愈发明显。
得洗洗。
沈鱼暗道。
夏夜的风也带着温热,她懒得再烧水,索性闩了门、把男人赶回房间,就着檐下那缸被白日晒得温热的清水,在溶溶月色下擦洗起来。
白晃晃的月亮挂在天上,映照着少女缎似的肌肤与秀发。
水珠沿着光滑的脊背滚落,没入腰肢的阴影里,微凉滑过燥热的皮肤,她惬意地喟叹一声,低头瞧见水缸里自己晃动的影儿,秀气眉心微微颦,嘴角噙着不自知的笑——
那丑娃娃,到底哪里像了?
她摸上自己的脸,仔细端详,又借着月光,审视自己逐渐不同于小女孩的身子。
曲线玲珑,看得她有点脸红。
好像还有两个月,就到十八岁生辰了?
沈鱼又想起嫁人的事儿,神使鬼差地,她回头看了厢房里的窗一眼,男人的影子正落在窗上,双手举在胸前,定是又在端详那个宝贝泥人。
沈鱼心头蓦地一软,随即又有些羞恼,自嘲般低笑:瞎想什么呢……一瓢清凉的水浇打在胸|前,哗啦啦地带走少女的心事,她伸手去够挂在晾衣绳上的干净布巾……
手摸了个空。
沈鱼回头,绳子上只有她刚换下来的几件汗脏的衣服。
遭了。
竟然把擦身的浴巾忘在屋里了?
这怎么办。
沈鱼僵站在地上。
叫那个傻子帮忙?
可他现在…好像又不那么傻了?
蛙鸣聒噪,蝉声嘶哑。
水珠顺着大腿流到脚趾缝,沈鱼尴尬地蜷了蜷脚趾,月光将她赤着的身影照得清晰,夜风拂过带起一阵凉飕飕的战栗。
沈鱼盯着那窗纸上专注的剪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窗子咬牙低唤:
“嗳……你,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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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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