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是一个周六。
胥葵葵又要去寺里了，但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直接走人。
而是想要吃一碗面，抄一份经。
她其实没有信仰，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
为什么非要得到那套房子不可？
因为是这世上唯一一处令她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如果没有这个目标，她早就不想活了。
总是被抛弃的人，心底永远有一个执念，到底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她们一个两个要这么对我。
胥葵葵给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她们不是亲人。
于是一切都合理了起来，陌生人的话，自然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自那天过后，无论是曹律师的信息还是程长赢或胥菖蒲的信息，她都没有回，要不是因为工作还需要手机，她直接就关机了。
为了防止骚扰，她甚至开了白名单。
于是总算有几天心灵上的闲暇，来沉浸于□□上的忙碌。
正逢梅雨天，又闷、又潮、又热。
看不见的太阳和停不下的雨水一起，把日子拉扯得黏黏糊糊。
展会在市中心，大家为此忙碌了半年的成果，算是得见天日了。
胥葵葵设计的形象很受人欢迎，特别是8到14岁的女孩子。
她喜欢用身边最常见的物品拟人化，仿佛活在童话世界，比如会走路的花生和长腿的杯子蛋糕。
但意外的是，居然有很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也很喜欢。
她默默站在展台后面，时不时拍点照片和补充点货品。
比起跟人介绍和交流，她更喜欢站在货架后面看人们露出喜爱的表情。
但显然同事们并不让她好过。
一直想要八卦“程总”的丁哥和总想拉她做形象介绍的孟圆都很让人头疼。
“你傻不傻啊？”孟圆有些恨铁不成钢，“难得的露脸机会，而且你本来就是形象设计师，站在台前有曝光的话也好增加知名度方便涨工资和跳槽啊。”
“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讲什么。”胥葵葵充满了无奈，她知道孟圆是好心，也知道这么做可能是对的，但她就是做不到。
孟圆急得直跺脚：“就讲你怎么设计出来的啊？编故事啊！”
“那是你的工作了，我不好抢你的活啊。”胥葵葵拿起一个笑眯眯的肉夹馍玩偶，用它锤了孟圆一下。
一口气呛在孟圆心头，她瞪了胥葵葵一眼：“我服了你，你这是大小姐的脾气丫鬟的命！要知道这年头抢功劳的才是日常。”
胥葵葵点头，是啊，抢功劳甩锅才是职场常态，这家公司虽然抠搜墨迹加班多，但同事都还比较正常。
除了经常想要越界以外，这是孟圆的好处，也是孟圆不好的地方。
孟圆翻了个白眼的拿出一沓明信片给她，上面写了些她的寄语：“那你负责签名吧，这年头线下展会才是真的昂贵，搞点纪念品给单价高于两百的顾客好了，嗯，就用设计师的亲笔签名！”
“好的。”胥葵葵接过明信片，孟圆就继续忙别的去了。
明信片上是孟圆给每个形象写的台词。
有些写的跟她脑补的一样，有些却很不同。
“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道，但荷包蛋知道。”胥葵葵念了出来，忍不住笑了，“荔枝是最好的水果，我会甜到你的心里。”
她在上面用秀丽笔签上一个一个【葵瓜子】的ID。
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形象有什么意义呢？
她念书的时候很多概念都一闪而过，唯独“美即是无用”这条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穿衣、吃饭、睡觉、旅游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
但有时候生活也不只是需要这些东西。
孟圆说她大小姐的脾气丫鬟的命，真是一点没错。
她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一直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
从来是一些无用的东西。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这个点地铁都停掉了，大家打车吧。”刘总一边点着物品清单一边对现场的同事说道，“车费明天按部门找我报销，记得开发票。这次展会蛮成功的，大家都辛苦了。加上最近又融了点钱，月底发三薪。”
同事们一片欢呼！集体大呼刘总是全天下最好的老板。
看，打工人就是这么容易讨好，只需要一点认可加上一点钱。
几乎站了十八个小时的胥葵葵要累瘫了，她在出粗车上简直要睡晕过去。
一回到出租屋，她立刻躺倒在沙发上，连澡都不想洗。
但她必须得洗头，为了防止真的睡过去，胥葵葵艰难的与吸住她的懒人沙发对抗。
拼尽全力才能将其战胜。
热水流淌过身体的时候，她边刷牙边放空脑袋。
有工作真好，这样她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有的没的。
工作不仅能让人更好的生活，也能抚平情绪里的爱与恨。
吹完头发回到床边，她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正打算关机睡觉。
只见上面有十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
胥葵葵正犹豫要不要回拨，又一个打来了。
她立刻接起：“喂——你是？”
“胥小姐，我是程兰时家的住家保姆，你可以喊我顾阿姨。”这个女人胥葵葵见过，不过当时没听她说话，对方继续说道，“你能来一趟吗？程兰时自杀了。”
一天之内，胥葵葵嘉定浦东来回了三趟。
在半夜三点，胥葵葵终于赶到了那栋别墅，整个人处于极度的困倦和极度的懵逼之中。
顾阿姨给胥葵葵开了大门，一边带她往里走一边说情况。
晚上大概九点顾阿姨把程兰时哄睡了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没想到起夜的时候居然发现她屋里还亮着灯，推门进去看就见她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在浴室放水割腕。
因为伤口不深倒也不需要去医院，她就处理包扎了，但小姑娘也不说原因也不搭理人。
她毕竟只是个保姆，出事了也没办法负责，所以只能叫胥葵葵过来。
毕竟遗嘱里，胥葵葵还是程兰时的监护人。
“程长赢呢？他不是说会照顾程兰时吗？”胥葵葵勉力睁大双眼，强撑着自己酸软的腿往里走。
“我也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但估计是静音睡了，反正还没接通。”顾阿姨看样子也就四十出头，还很年轻，脸上却露出浓重的憔悴，“胥小姐，八岁的小女孩又不是八个月大，就算我二十四小时贴身看着，也总有看不住的时候。”
胥葵葵同为打工人，倒是理解阿姨的无奈，问不问责真的不是最关键的事情。
现在最需要的是搞清楚为什么……以及后面该怎么办……
这栋别墅并不很大，只是带花园的两层小洋房。
房间里非常多的彩色装饰，在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射下简直看不出是深夜。
胥葵葵换了双拖鞋，扶着楼梯走上二层。
整套房给她最奇怪的感受就是……这是一套硕大的儿童房。
仿佛宜家里全部的儿童房叠在一起。
色彩鲜艳而明亮，东西可爱又童趣。
连楼梯扶手都是兔子耳朵装饰。
很明显是为了孩子做的整体装饰。
或者说，太明显了。
顾阿姨敲了敲门：“兰时，胥小姐来看你了。”
说完就推开了一点门，但她没有进去，而是示意胥葵葵一个人进去。
胥葵葵叹了口气，缓缓地把门彻底推开。
这间房跟外面的房间装饰一个类型，几乎是标准的儿童样板房。
全套的迪士尼公主风，但唯独小小的女孩躺在粉紫蓝绿之间。
显得毫无生气。
胥葵葵关上了门，用手拨了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清浅悦耳的响动：“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小女孩把头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床头灯昏黄的照耀下，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你就是这么安慰我吗？”
胥葵葵故作讶异：“谁说我是来安慰你的？”
一只小兔子玩偶砸了过来，胥葵葵一只手就接住，程兰时坐了起来：“那你出去！”
“不要，我今天很累，我要睡觉。”胥葵葵叹了口气，在蓝灰色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别说，看着那么小的凳子成年女人居然也可以坐，还挺舒服。
“不准在这里睡！”程兰时气呼呼的抗议。
胥葵葵无视之，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套睡衣开始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怎么不关心我！”又一枚玩偶砸了过来，这次胥葵葵没手接住，只能被砸在身体上，一点也不疼。程兰时的声音委屈巴巴，“我要去死！”
“嗯，你不是去过了吗？那你现在回来了。”胥葵葵把头从睡衣里伸了出来，“回来了就可以想下明天吃什么，我好饿，我明天要多吃一点。”
“……你也一起吃吗？”程兰时眨了眨眼睛。
"你要是这时候再把我从浦东赶回嘉定，我真的会打你屁股。"胥葵葵爬上了床，一把搂住程兰时的小脑袋，“说明天吃什么，然后立刻睡觉。”
“……小笼包。”程兰时在胥葵葵和她的脑袋之间塞了一个寿司抱枕，“蟹钳馅的。”
“行。”胥葵葵掏出手机给顾阿姨发了条信息，“我要吃豆浆油条，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把手机扔一边，推了程兰时一下：“关灯。”
“在你那边！”程兰时不满的踹了她一脚。
胥葵葵“哦”了一声，然后按上了开关。
室内陷入黑暗。
“你明天真的跟我一起吃饭吗？”程兰时小声的再次询问。
胥葵葵眼皮已经睁不开了，她哈欠连天的嘟哝道：“是，现在三体人来了我也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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