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没来查人,倒是这两天基本缩在办公室的章鹏飞大驾光临了。
“老师,你看我晒的。”
最前排坐的戴草帽的男生站起来,一边摩挲自己的脸,一边油腔滑舌地说,“跟您站一块还寻思我是隔壁非洲偷渡过来的,这要是不休息个四五天,肯定恢复不过来。”
话里话外暗示意味十足,演技也勉强过关,哪知章鹏飞扫他一眼,没半分怜悯,拍了下他的背,恨铁不成钢地重叹一口气,“非洲不在中国隔壁,两者隔十万八千里。”
又反问,“连我一个教物理的都知道你不知道?”
男生无言以对。
旁边吃薯条的小胖子嗦嗦手指,帮他对,“老师,他分班前历史年级垫底,您就别为难他了!”
“那算了。”
章鹏飞善解人意地摸摸男生的脑袋,没再跟他瞎扯,喊了白宜夏一声。
彼时女生刚做完一套卷子要订正,听有人叫自己名字,要翻答案的指尖一顿,回头见是章鹏飞,愣了下,以为他是来查班的,于是在他开口前说:“老师,人数是对的,没有串班的,也没有,我没见过的人。”
接着补充,“另外就是苏宵有点事走了,一会就回来。”
“她去哪了?”
“医务室,说是有点不舒服。”
“这样啊。”章鹏飞没再多问。
以为话题就此终结,白宜夏翻开答案册,错误选项还未更改,又听章鹏飞说,“尘暮不在吗?”
白宜夏抬起头,向西南方向看了眼,“应该在忙运动会的事吧。”
章鹏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我刚从那过来,他不在。”
白宜夏没再搭话。
“行吧,”章鹏飞嘱咐,“等他回来你跟他说声,让他放学后来办公室找我一趟,就说他姐……”
顿了下,章鹏飞开口,“就说他家里有点事要我转告,务必来。”
“好的老师。”
*
另一边的两人。
苏宵:“我让你陪了吗?”
尘暮:“没有,是我自作主张。”
苏宵:“你就非得跟着我?”
尘暮:“不可以吗。”
苏宵:“我说不可以你能放下我吗?”
尘暮:“不可以。”
“……”
才走了几米,数以百计不怀好意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密密麻麻像针一样,苏宵受不起,打尘暮肩头,脚尖踢他小腿,问,“让你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尘暮回。
可他没放,苏宵甚至感觉环在自己腰上的指腹更贴了,她能清晰嗅见他外套上玫瑰洗衣液的味道。
苏宵垂眸看向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生理期?”
尘暮长腿一滞,余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说,“看得出来。”
白宜夏告诉他苏宵肚子不舒服的时候,尘暮有想到这个,直到亲眼看见,他才确定。
她捂着小腹痛苦的神色跟姐姐来生理期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挺会看,很有经验?”苏宵故意问。
“……”尘暮绷直了腰线,脖子有点僵,老实回答,“一点。”
苏宵:“那还挺有进步空间。”
“……”尘暮后悔了。
或许他该不老实一些。
无论是再复杂古怪的难题尘暮总能从容应对,唯独苏宵是个例外。她的话没有标准答案,就注定很难解。
尘暮不会解,只好闭嘴装哑巴。
苏宵不逗他了,低眉看向腰间的校服外套,说,“血会沾到你衣服。”
“处女座不是都有洁癖,很爱干净,”苏宵抿唇,锁骨红了一块,“不嫌……脏吗?”
“不嫌。”尘暮裹紧她,又纠正,“我不是处女座。”
这话听着像在解释他的前一句。
等等——
不是处女座?
“你生——”想到什么,苏宵又把话都吞了下去。
那是她的臆测,“0823”也不一定是他生日。
现在的人谈个恋爱不是都喜欢把微信名改成对象的名字或生日吗,很正常,蒋寸以前干过这事,虽然就挺了半小时不到,因为他说这太傻逼了。
尘暮还蛮有……
……这什么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毅力。
苏宵跳过这个话题,没好气地说,“我自己能走。”
“应该我比较快。”他仍旧不放。
这话不假,疼痛拖累了她的速度,但过于直率的语气让苏宵很不爽,“你是在跟我炫耀?”
“不是。”尘暮应得磊落。
苏宵吸口气,说,“我很沉。”
“你很轻。”他应得更磊落。
她彻底拿他没辙了。
*
苏宵怀疑尘暮是真把她当残废看。
就这么一路给她抱到医务室门口了。
到门口他还不撒手,似乎打算就这么以公主抱的姿势进去,苏宵没让,说他除非能长出第三只手来敲门,否则就放她下来。
尘暮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她。
疼痛还在断断续续,苏宵站稳后揉了揉小腹,抬起手腕要敲门之际又缩回,转身,看眼站在她身后的尘暮,让他别跟着,说运动会没结束他作为志愿者还有事要忙,不用管她。
尘暮摇头,“已经结束了。”
又说,“我只检录跳高和八百两项,工作在今天上午就结束了。”
苏宵蹙眉,尘暮走近。
“我没有事要忙。”步步紧逼。
咚咚两声,门被叩响。
瞬时,一记洪亮的男声穿透厚厚铁门,“有人,进吧!”
尘暮拧动门把手,非常绅士地侧了侧手腕,让苏宵先进。
至于他自己,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
苏宵以前怎么没发现尘暮这么难缠呢。
——
医务室内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目测跟章鹏飞一边大,但没他稳重,靠在黑皮转椅上咬根冰棒,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做派,从俩人进门到他跟前眼就没离过手机。
“头晕想吐进左手边第一道门,药在柜子最下边,自己拿两盒,来好几个学生都这么吃,”男人叼着根雪糕棍,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游戏界面,眼皮都不带抬的,“要是情况不严重就坐下吹会空调,休息个几分钟就行了,哪种?”
这什么庸医诊断法。
“哪种都不是。”苏宵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男人因这句话而闲闲抬起上眼皮。
目光终于舍得从手机上移走了,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她右边。
“哎呦,”男人转着椅子突然露出笑,雪糕棍也因这一下从他唇角掉在桌面的垃圾盒里,“是你啊小帅哥,大学霸?”
这六个字一出来,苏宵更落实“这个人是庸医”的判断,转身就要走,被尘暮拦住了。
男人看向尘暮,“听说你上回翘课来我这拿药,隔天就领了警告,给老雷气够呛。”
“他最见不得好学生犯事了,啧,他啊……”男人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回忆起来,两人谁也没搭话,尘暮则偷偷瞥了眼身旁的苏宵。
苏宵在摸耳垂。
“说吧,这次又哪不舒服?”男人结束回忆,绕到正题。
尘暮斜了斜脖,看苏宵低着脑袋以为是害羞于是替她说,“肚子疼。”
“吃坏了?”
尘暮摸了摸后颈,说不是。
男人又问那是怎么个疼。
“生理期。”
“生理期。”
同时开口。
男人半信半疑地“哦”了声,从转椅上起身,眼珠子在俩人之间来回游走,笑着问,“两位都是?”
“……”
十中招校医是个什么奇葩标准?苏宵很好奇。
简单问了下苏宵的情况,男人给她开了两副药缓解疼痛,苏宵只留了便宜的那个,他没强求,只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让她这两天别吃生冷刺激性食物,尽量多休息,苏宵听着,点点头。
“行,你坐着吧,我给你接杯……”
男人话还没说完,尘暮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饮水机旁。
水流咕嘟咕嘟有节奏地响。
“那你,你坐着等吧。”男人说着也坐下,又拿起手机。
……
苏宵没坐,怕弄脏座椅,捂着小腹倚在墙边等。
或许是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太浓,又或者面前升腾的热气蒸发了痛意,苏宵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等了不到一分钟,尘暮走到她跟前,把暖乎乎的纸杯和盛药片的瓶盖递给她,温声道,“饭前饭后都可以,建议是饭后吃,一次一粒,给药间隔不短于4-5个小时,所以如果晚上还痛,最好等八点以后再吃一次。”
听得比她仔细。
苏宵接过,药和水一口闷掉。
有点涩,她皱了下鼻翼,问,“为什么?”
尘暮怔愣,苏宵问他,“为什么要举报?”
“说实话。”她强调。
尘暮听她的,说了实话,“我是学生会的一员,这是我分内的义务。”
但这只是一部分。
他不喜欢她跟别的男生走太近,不喜欢看她对其他男生笑,不喜欢……她向别人走,这也是实话。
尘暮没说。
“铁面无私,公事公办,挺好的。”苏宵淡然评价。
“但你不用这样,没必要做到这份上,我没你那么深明大义,我认私不认公,你动我朋友,我就会跟你计较,”她冷着脸说,“所以别以为你对我献殷勤我就会感激,把这事翻篇。”
尘暮没想通过这些来换她的谅解,是情不自禁。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情不自禁。
“嗯。”他应。
“如果不是你,现在来这陪我的应该是我朋友,”苏宵抿着下唇瓣,眉心发紧,“不对,如果……”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赌气喝那瓶冰饮,可能也就不会……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也可以。”尘暮打断她。
难道他不可以吗?
“我也是你的朋友。”他说。
还是说他从来不在她的可选择范围内,所以不能陪她?后者的猜测让尘暮悄然垂下脑袋。
苏宵哑口。
她没摸清这句话的含义,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十秒才开口,“什么?”
“我也可以陪你,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尘暮眼睛亮亮的,眸色却深沉。
苏宵呼吸稍迟。
他已经把她当朋友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宵胸口有点闷,小腹的疼痛又在隐隐作祟。
“为什么我给你发消息不回,为什么我很久没在路上碰到你,你不是很烦我,不是不想跟我有多余的牵扯吗?”苏宵一个个问,语速很快,急切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因为女人在升旗的第二天发现了他的手机,对他发了很大的火,后来又强行更改了他的作息。
不过这些不需要让苏宵知道。
所以尘暮只回答第三个,“我没有烦你,从来都没有。”
他的回答不在她预想范围内。
苏宵脑子好麻,思绪全绞在了一块。
尘暮在这时突然说,“如果我转学的话。”
苏宵茫然地抬起头,尘暮则低眸细细看她,问,“你想我转学吗?”
转学?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要转学吗?
转去哪?附中?他妈妈在的学校?
苏宵神经乱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回答,反问,“我想不想的重要吗?”
尘暮没吭声,仍旧低眉细细看她,就像默认这句话,就像在说——
是的,很重要。
医务室里空调温度开得低,冷风徐徐吹,凉爽沁脾,苏宵却有点热,喉咙干涩。
“我记得。”
苏宵仰额,直视着他朗明的眼睛,“你说过你不想去。”
尘暮也在看她。
他听到她说,“如果不想去,就别去了。”
宵宵:你是属狗的吗?
尘暮:嗯,你怎么知道的。
宵宵:看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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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沙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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