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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好奇

她跟他顺他妈哪门子路?

苏宵开始体会到谎言引发的连环效应。

但关系难得由他主动破冰,苏宵自然不能拒绝,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对不起。”

第二声道歉了,苏宵没忍住问他,“你做什么了?”

“我今晚学习很不在状态。”尘暮说。

听到这话苏宵心里直翻白眼,四节晚自习一道题做不下去不知道是谁,一下课还热火朝天讲题的也不知何许人也。

要不是看他书呆子一个苏宵差点以为他在反讽,她问,“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尘暮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出来,模样有些委屈,“你一晚上都没跟我说过话。”

明明是他起的先,这会儿居然恶人先告状说她不理他,学霸不愧是学霸,搬弄是非有一套。

“尘暮。”苏宵仰眸,势要好好跟他理论一番,只是才开个头,就被一对LED大灯晃了眼。

苏宵眯眼,看见马路对面驶来一辆开着双闪的黑色摩托车,而付熠就穿件银灰皮衣,一边单手握把,一边隔着头盔同她打响指。

苏宵反应了一秒。

卧槽。

“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有本书忘带了。”趁尘暮还没注意到,苏宵连忙拉他到校门背侧的花坛处坐下,说她去去就来,很快,叮嘱他别乱动。

“我等你。”尘暮乖乖坐下,眸中闪过她一晃而过的背影。

苏宵跑了几步,确保脱离尘暮视线,绕道一边,扔书包,翻墙,利落流畅。

门外,付熠单刀直入。

“他就是你要交的那个朋友?”

付熠扯唇,扳着手指头列举,“一没我高,二没我帅,三衣品也没我好。”

他搞不明白了,“你咋看上的。”

“人穿校服你潮服,”苏宵无语,没闲心听他跟尘暮比美,反问,“你怎么来了?”

这样的问法让付熠很受伤,嘴一撇嘟囔道,“不是你说小姨给你寄了好吃的要我来取嘛,你别不是想吃独食吧阿宵。”

“打算周末给你们的,”苏宵有些头疼,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你先去我家,不用等我,我得晚点回。”

付熠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摆出长辈似的口吻,“大晚上的这臭小子要带你去哪?”

“我不放心,”付熠提议,“要不我尾随,他要敢耍花招我先给他就地正法。”

“警匪片看多了吧你,”苏宵弹他脑壳让他一边待着,“我送他回家。”

又问,“我家钥匙你拿了没?”

付熠掏出脖子上的银链给她看,银制钥匙的斑驳锈迹在月下清晰可见,“戴十年了。”

——

一路畅通无阻,两人漫步在寂静空阔的小巷,各怀心事。

苏宵对陌生环境需要有个适应过程,尤其黑夜刺激神经,走在自己从没走过的路,苏宵心里直犯嘀咕。

与苏宵紧张发怵不同的是,尘暮状态很是不错,从两人出校门开始他就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话也多起来。

天老爷,鬼知道她现在只想快点把尘暮送到家然后找个机会开溜,一点功夫都不想耽搁,而且,她有点犯困了。

“这条路我走过无数遍,你应该也是吧。”苏宵蔫了吧唧的脑子因这句话轰隆一声惊醒神经。

苏宵没摸懂这话的含义,他是在试探还是已经有所怀疑?

她不过是在路过街角一家装潢奇特的理发店时多张望了两眼而已。

“挺不巧的,”尘暮眼尾扫过一旁正在头脑风暴的苏宵,唇角溢出晚风,又像是轻轻的一口叹气,苏宵听到他语气里似乎夹了点惋惜的意味,“两个路径相同的人,却从来没有碰过面。”

听到这话苏宵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嗐呀了一声。

能碰见就有鬼了。

“以后要一起走吗?”

尘暮突然冒出的这句给苏宵吓了个激灵,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苏宵断然拒绝,“还是别了,你看啊,你每天放学还要留教室写会题,我是一下课就——”

“你干嘛,”苏宵嘶声倒抽一口凉风,吃痛捂额,“停下能不能说一声。”

尘暮没答,屈膝俯身。

“跟你说话呢。”苏宵咬唇,绕到他身前。

“喵……”

一声细弱蚊蝇的猫叫,在这寂寥夜色里更显凄悲。

看清眼前这一幕,苏宵陡然瞪大双目。

是一只约莫仅三个月大的狸花猫,很小很小的一个团子,身上覆着泥泞和杂草,嘴角带血,满眼惊恐,瑟缩在垃圾桶旁边,要不是发出的那一点呻吟,已然融入这无尽夜色。

为了避免二次惊吓到它,苏宵抵着膝慢慢爬过去,这才发现它的脖子上套了个项圈,被人为用一根麻绳穿过脖颈绑在了一丛野玫瑰枝条上,玫瑰虽艳,满是荆棘,狸花嘴角的血渍大概就是挣扎导致。

“哪个变态干的。”苏宵低声骂。

“你带剪刀了吗?”尘暮问。

苏宵即刻去翻书包,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趁手的工具。

忽然,想到了什么,苏宵颓丧的眸色闪过几缕白光,颤音道,“打火机。”

“用打火机也可以,你身上有打火机吧。”

吸烟的人是会随身携带打火机的。

“我……”尘暮垂眸望着摊在眼前的白皙掌心,嗫嚅道,“我没带。”

苏宵叹口气,刚想问尘暮附近有超市没有,就见他倾身走近玫瑰丛中,俯身去解扣。

玫瑰荆棘刺条尖锐,麻绳就系在茎端尖刺上,苏宵喊他名字,“我去买把剪刀,你小心手,你别弄了。”

尘暮不停。

狸花呜咽地叫着,看上去急于摆脱痛苦的样子,苏宵只好走到一边轻摸它的脑袋,细声安抚。

不多时,尘暮停下动作,躬身起腰。

解脱了束缚,狸花“喵喵”叫了几声,低头舔舐伤口,钻入夜色,随后消失。

“溜得真快。”苏宵弯唇吐槽,然后把尘暮放在地上的书包提起来,递给他。

尘暮在裤子上轻蹭了下才接。

即使背着光,苏宵还是看见了他手背和指腹的划口以及未干的血痕。

要怪就怪他皮肤太白,血痕在他手上太扎眼。

尘暮又在裤子上抹了几下,将双手背在身后,说没事。

苏宵:“当我瞎吗?你傻不傻。”

尘暮勾唇,月色跌落其上,“除了姐姐,你是第二个说我傻的人。”

苏宵瞪他,“我不是在夸你。”

尘暮笑着回,“我知道。”

“那你还笑?”

“对不起。”尘暮装模作样板起脸。

“……”

苏宵耸肩,拉他在路灯下坐好,让他把手伸出来,又警告他别乱摸乱擦,说可能有刺残留,接着从书包夹层里取出个小盒子。

尘暮看着她在装满创可贴,绷带,消毒药水,以及几板不知名白色小药片的百宝箱里翻找,沉声问,“你怎么会备着这个?”

闻言,少女撕扯绷带的指尖顿了下。

苏宵在脑内检索这个问题。

是很早以前养成的习惯。

因为上学时总有债主家的小孩欺负她,她很没用,总是受伤,不想让苏女士知道,她就自己给自己疗伤。

那时起她就养成了常备小药箱的习惯,也开始学会在学校独来独往,不去社交,没有朋友。

“关你什么事。”苏宵呛他。

“不说谢谢就算了问东问西,烦不烦。”苏宵一边拿碘伏消毒一边将过去懦弱无能的自己从回忆里驱赶。

尘暮规矩地说,“谢谢。”

苏宵懒得理他。

“你……”消毒杀菌包扎伤口一切动作有条不紊,就像已经重复做过无数遍,看着身下人的动作,尘暮喉头微微发紧,哑声道,“你经常……”

“你可以安静一会吗?”苏宵堵他。

经常受伤吗。

尘暮被迫收回后半句。

气氛冷下来。

包扎完,苏宵抬脚就走,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不认路,去扯尘暮袖子,“磨蹭什么,还不走。”

……

尘暮打量着缠绕在指节和腕骨的绷带,主动开口,“只有心情很糟糕的时候我才会抽烟。”

“好像这是唯一,”尘暮向她看,又像在看她背后无尽的黑,说,“能有效能舒缓神经的方式。”

“所以。”再次提及这个话题,苏宵的音调不自觉软下来,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表彰大会那天你心情很不好。”

尘暮点头。

少年额前利落的短发被黑夜浸染,打落,尘暮低着头,身形被路灯昏黄光影削薄。

苏宵向来承担不了安慰人的角色,哂笑道,“那你可真够倒霉,遇上我。”

尘暮看着她,没吭声。

“你家还没到吗?”苏宵催他,“走快点。”

“到了。”尘暮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

苏宵打量起眼前这栋高档小区,最高有三十几层,入住率挺高,灯火通明,万家烟火气。

苏宵说,“那我走了。”

她没让尘暮送,再编个假的家庭住址,又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路况不熟苏宵不敢走太远,就在平直的大路上走了一会,确认尘暮已经上楼,背影消失不见,苏宵蹲坐在路边,翻出手机导航。

按照导航规划的路线走了几分钟,苏宵穿进一条小巷。

“什么破路。”苏宵越往里走越怀疑这导航中病毒了,沿途没人甚至连声狗叫也听不见,黑漆漆的没有路灯,就靠手机自带照明系统的一点微光。

苏宵关了导航,掉头按原路返回,大不了多走会,她也不信这导的近路。

走出小巷,视野豁然开阔,苏宵呼口气,打开音乐软件正想点首歌听,迎面碰上一群花臂青年。

花臂后面跟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没穿校服,黑T上的品牌logo被撕的七零八落,裤子上全是被烫出的洞口,脑袋流着血,头发湿乎乎的黏在头皮,脸上挂着鼻涕和泪。

“你小子硬气,死也不肯跪,我还偏就不信邪。”领头的断眉男说。

“操.你.妈。”

男生朝他吐了口唾沫,换来的是一顿拳打脚踢。瞬即被踹倒在地,大口鲜血喷出来,溅到苏宵鞋尖两滴。

苏宵余光感知到男生投来的视线,并不理会。

看什么?

难道指望她一挑三撂倒这几个壮汉,美人救狗熊?开什么玩笑。

苏宵蹲下身拿纸巾擦干净血污,目不斜视地与一行人擦肩而过,继续在“我喜欢的音乐”里找歌,选了首英文歌。

是之前在付熠店里随机播放的一首R&B,她听不懂歌词,就觉得旋律好听,收藏了。

只是才播了个前奏,律动戛然而止。

……VIP过期了。

苏宵关了手机。

世界再次与现实接轨,又平又无聊。

身后,衣物摩挲柏油路面的沙沙声和男生尖利挂耳的惨叫清晰的传入苏宵耳中。

沉默十秒,110接通。

他要没出事算警察办事效率高,要有事也不至于扣她个见死不救的帽子。

苏宵抱着这样的想法挂了电话。

人行横道过路灯在此刻由绿转红,苏宵刷着手机推送的实时热讯打发时间。

“啧。”苏宵划着一条条标题炸裂的娱乐资讯,视线停留在一则剧方发布的概念海报上。

是她曾经看过的一部玄幻小说开播了,这次启用的是新人演员,新人导演编剧,全新制作班底。

苏宵挺喜欢这个故事的,而且,这剧有在禾青取景。自从前几年禾青市政府加大文旅宣传后,多了不少跑来这拍戏的剧组。

苏宵听班里女生提起过,说过段时间有部校园剧还是什么剧要开拍,招募群众演员,还说某某当红明星主演,问有没有人愿意去的。

……

苏宵接着往下划,一滴落珠砸到屏幕中央。接着是丝丝沥沥的水渍。

下雨了。

苏宵拉开书包拉链找伞,听着身后打骂声随雨声愈演愈烈。男生虽瘦弱鸡仔,骨头却硬的很,听叫声都快被揍成平面了,就是不跪。

苏宵默默为男生祈祷两秒,撑开伞,踏上马路。

“哐当——”

身后骤然传来啤酒瓶碎裂声。

苏宵条件反射般跪倒在地。

啪!

“啊啊啊啊——”

接二连三的酒瓶子砸在地上混着男生撕心裂肺的闷吼撞过来。

数不清的回忆碎片排山倒海般在苏宵脑中闪现。

——“妈妈,你头流血了,流了好多血,我堵不住,妈妈,我手上也是血!”

——“妈妈,你快起来,你身上全是玻璃渣,妈!”

……

周遭的氧气好似一瞬间被抽空,雨水浇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耳边不停地传来急促的喇叭声,苏宵捂着胸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还和小时候一样怯弱。

难忍的窒息感倾巢出动,苏宵蜷缩在地面,剧烈的颤栗和撕裂快要将她吞噬,她只能一下又一下去捶打自己的脑袋。

疼痛每多加一分,理智就回笼一寸。

苏宵慢慢爬起来,但她根本站不稳,像个傀儡一样跪坐在地上。

蓦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苏宵蜷着双膝去摸索书包,手腕不停颤抖得像个筛子。

终于摸到手机。

电话接通。

付熠的倦音隔着淅沥雨夜传来,“阿宵啊,你再不回来我要睡着了。”

苏宵胸腔积郁的淤血是在此刻疏通的,雨渍滴落发梢的凉意也在此刻被感知。

她将听筒握得更紧了些,心脏慢慢回温,空虚渐渐被熟悉填满。

“付熠。”

为什么听到你的声音会让我觉得那么安心。

为什么我此刻这么希望见到你。

“睡个屁你睡!”苏宵咬着牙骂,将喉咙里那点哽音全盖住。

付熠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挨训了,从沙发跳起来, “阿宵你,你怎么了?”

苏宵:“我忘我家怎么走了。”

付熠:?

屋内。

尘暮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随摩托车上狼尾少年和紧贴在他肩背的苏宵的身影而拉远。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尘暮眯眼。

“作业都写完了?”女人粗厉的问声传入耳中。

“嗯。”尘暮敛眉,转身。

“像这种质量的题还能出错你应该反思。”女人走进来,视线从桌面转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你在藏什么?”

“又要替我清理吗?”尘暮淡声道,“从您把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扔掉后,我这里再没有值得您出手的了。”

女人愠怒,“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有个好前途是谁在受益?”

“我还要备课没空盯着你,附中的创新卷你做完送我屋里,”女人头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处处管着你是不希望你跟她一样误入歧途。”

尘暮看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低语,“做自己热爱的事是误入歧途么,妈。”

女人没应,关上房门。

小小的空间再度闭塞,陷入沉默。

尘暮从裤子口袋将东西取出。

手机屏幕还定格在他和苏宵的微信聊天界面。

一分钟前,也就是刚刚,苏宵回了他的消息。

地主:【作业我明早去教室补,我已经躺下了,困得眼要睁不开了。】

【对了你小心手,记得别碰水,小心发炎!】

尘暮低眸,在键盘上敲字,分明指骨轻缓颤动。

【好,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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