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依分毫不差地准时抵达了餐厅。
没有多余的心情欣赏餐厅的装潢和灯光，林秋依的视线立刻去寻找妈妈，她看见了满面笑容对着自己招手的中年妇人，以及坐在她对面戴眼镜的男人。
……果然是。
林秋依走了过去，但妈妈的注视下，原本还比较自然的走姿，逐渐变得奇怪起来，拘谨又束缚。
妈妈的脸色在看到林秋依这一身打扮的时候，沉了一瞬，但很快被她努力扬了起来，但看着女儿走得越近，她注意到什么，脸上再次闪过风暴。
她还立刻站了起来，跟对面的人说了句抱歉，拉着林秋依先去了洗手间。
林秋依一个没站稳，踩了自己一脚，她穿的鞋子也是黑色的，被踩出一个明显的脚印来。
“你怎么穿一身黑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参加葬礼呢，我看你是想把我送走啊？”一进洗手间，妈妈就斥道。
怎么说得这么严重！林秋依连忙说：“不是，黑色很衬气质啊。”
“什么气质？范无咎的气质啊？”
林秋依低头看了看，有那么死气沉沉吗，芙芙说很好看的啊，还抱着她又亲又啃的。
“还有你这里是怎么回事！”妈妈的声音里透出了更严重的意味。
“什么？”林秋依不解地看向妈妈指着的脖子处，低头自然看不见什么，她透过大镜子一看，才发现脖子上全是被芙芙吮出来的印子！
林秋依脸色一时被吓得又红又白，她都不知道被弄成这个样子了，这下好了，第一个指出来的人，竟然是她妈。
妈妈看着镜子里的林秋依，铁青着脸说：“问你呢，怎么回事？”
“蚊子咬的。”
竟然没有结巴，林秋依自己都吓了一跳。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说谎了吗，她还庆幸还好之前已经有了对妈妈说谎的经验吗？
“咬成这样？”妈妈皱着眉一脸不信，又扯过她领子仔细瞧了瞧，还凑近闻了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你没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林秋依低着头说，还装模作样地抓了脖子两下，好像很痒似的。
林秋依从小就很乖，是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会被老师忽略的那种乖，不哭不闹，不争不抢，成绩优秀，但又不到顶尖。
妈妈相信她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她一直很听家里的话，让她中学不谈恋爱就不谈恋爱，她看过她的日记，里面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男同学的名字，代号也没有。
虽然这种不谈恋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二十八岁，让妈妈开始着急了。
妈妈感觉得出来女儿不像是在一段恋爱关系当中，而且真是吻痕的话，她不太可能就这么直接出门来，她相信是被蚊子咬的。
“但你这样很容易被误会。”妈妈翻了翻包，掏出一条花丝巾来，系在了林秋依脖子上，“尤其是等下一起吃饭的男生啊，你是不知道他有多优秀……”
林秋依就这样任妈妈摆弄了一下丝巾，一边听着妈妈当宝贝一样介绍那个男生，都觉得没必要把“我还以为只是我们两个一起吃个饭”说出口了。
“等下好好表现啊！”
妈妈挽住林秋依的胳膊，出了洗手间，走回靠窗的餐桌边，对这优秀的男生笑着说：“来来小陈，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女儿，林秋依，你叫她小秋就可以了。”
小陈也礼貌起身，抬眼看了一下林秋依，就迅速收回了视线，推了下眼眼镜。
双方打了个招呼后，坐了下来，一如所有尴尬的相亲场面。
整顿饭下来，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林秋依的妈妈，即使她后面找了个借口先走了，剩下的两人加起来也没有打破她的记录。
林秋依不讨厌这个小陈，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但也没有什么令人生厌的坏，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和她自己一样。
林秋依有时候会讨厌自己如此普通，但更多时间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面对跟自己同样的一个人，林秋依心中生不出任何超出的想法，就连做朋友都觉得没必要。
她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心理上并不讨厌他，但生理上没办法想象跟他亲密接触。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林秋依能察觉到。
在相亲局解散后，回家的地铁上，林秋依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小陈这人是不是挺周正的？我看啊，他挺适合结婚的，一看就知道他会照顾人！”
林秋依说：“嗯，是挺好的，但我没什么感觉。”
“感觉，”妈妈吊着嗓般笑了一声，“感觉这种东西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我是过来人，我还不知道吗，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后来不也很幸福嘛。”
林秋依想起爸妈相处的样子，幸福吗？出现在脑中的是妈妈胀红着脸发脾气的样子，和爸爸那一脸冷淡，自顾自看着手机的模样。
在林秋依眼里，他们连架都吵不起来，这叫幸福吗？
林秋依心里很矛盾，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结婚，很大概率会过上和爸妈的生活没太大区别的生活，却又总是在想，这样的生活来得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吧。
虽说她现在的独身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述说的地方，可婚姻对她来说似乎更加无聊。
她知道自己已经够无聊了，不想再套上一层无聊的壳。
“要说感觉，我看小陈对你才可能是没有感觉，你看看你那闷样，都不知道主动找话题跟人聊，我都跟你说了他有点内敛，你就应该放开一点嘛！”
林秋依望着自己鞋面上忘记擦掉的脚印，可是，她就不是能放开的人啊，为什么妈妈会觉得她能说放开就放开。
大学里追她的人其实并不少，可能觉得她看起来很好追吧，很多没经验的人都想找她练手，尝试之后发现她意外的不好搞定，很快就都放弃了。
面对积极的人她都放不开，更别说主动对跟她一样沉闷的人释放信号了。
那边妈妈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分析林秋依找不到对象的原因，给她出主意告诉她一些能顺利步入婚姻的诀窍。
“你马上都要三十了，你还以为你很小吗？是时候着急了！你看看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你现在还能说是在大公司上班忙，别人也能理解，但等你三十了，你根本就一点优势都没了，到时候谁还看得上你啊？”
听到这些话，林秋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已经听习惯了，事实上，她对每年增长的年龄的焦虑，全都来自于妈妈。
如果不是妈妈在她25岁的时候就开始每次都念叨“你快三十了”，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才大学刚毕业。
被念了三年，林秋依自认已经有了耐药性，但偶尔也会觉得，啊，她真的在失去本身就不多的优势，她年纪大了，能找到的男朋友只会越来越差。
不知怎么，林秋依想起了芙芙。
这一个月里，芙芙没有哪天不夸她的，说她漂亮，说她做饭好吃，说她嘴巴很软很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在跟你说重要的事！”
当然没听，林秋依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听到这才说了句：“嗯嗯，我知道的妈妈，但我真的对他没感觉。”
“啧，行吧，那你跟我说，你对哪种有感觉，妈去给你找。”
对哪种有感觉？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林秋依实在想不出来，唯一能想出来的一个具象化答案，竟然是那个穿着白裙子，蹦蹦跳跳的身影。
林秋依被这个想法吓到，倒抽了一口气后，呛了一下，开始打起嗝来。
那边都无奈了：“行了，我也不强求你见第一个就定下来，你没谈过恋爱，是得多见几个。”
这意思是还要给她安排另一场。
林秋依摁着心口忙说：“妈，我工作很忙的，最近还报了课，没空考虑这方面的事，能不能等过段时间再说？”
过多久呢？她也不知道。
妈妈那边吸了一口气问：“你这个课要学到什么时候，是要考试吗？大概多久考？”
“明年中旬。”被问起这个谎言的细节，林秋依有点惊慌但不多，没有多想就给出了一个答案，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她甚至想好，到时候妈妈再问起，就说没考过就可以了。
那边静了片刻，只是发出好几下唇齿碰撞的声音，欲言又止，最后说：“工作是要紧没错，但你的婚姻大事就不重要了吗？这才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啊！”
林秋依抿着嘴唇。
“但你忙也没办法，那等过了这阵子再说，正好这段时间我好好给你挑，你到时候得出来见。”
“嗯嗯。”
电话终于挂断。
林秋依长舒一口气，手放下来时，发现手指在抖。她好像是面不改色的说了一连串谎话，但其实是紧张的。
好在结果不错。
把手机放进包里，林秋依对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像往常一样走着神，什么也不想，完全放空大脑，可慢慢的她竟然开始想，芙芙有没有好好吃饭。
走出地铁，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来，还好林秋依带了伞。
林秋依回到家，家里很安静，平时会噔噔跑过来迎接她的芙芙，没有动静。
一股没由来的不安莫名涌上来，芙芙不会走了吧？
她是不是还是不高兴了？所以跑走了？难道上次她就是在上个主人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才跑走，刚才被她捡到的？
林秋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而且今天还刚好在下雨！
抱着这个念头，林秋依鞋子都没脱就进了房间，看到芙芙缩在沙发上，才算是放心了些。
林秋依走到她身边问：“吃晚饭了吗？”
芙芙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举到她面前，抬起眼来，湿漉漉的眼神直接攻击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姐姐……”
林秋依看到她手上刺目的红痕，心口猛颤，立刻抓住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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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法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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