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彼时另一边,朗诵节目已接近尾声。
邬善善用沙画讲述了一对男女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他们相知、相爱、相守的过程,形象生动,活灵活现。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中学不懂爱情时,温迎并不能完全理解这首诗,盲目地认为爱情是伟大而震撼的。
如今再读,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是被困其中的人。
这是温迎理想的爱情,渴望的爱情。
谢临舟不是她的那棵橡树,过往种种,不是朱砂痣也不是白月光,是心中的一道疤,是清除不掉可又无足轻重的存在。
她或许会怀念,怀念那个年纪的自己,可不再深陷,更不会被捆缚住手脚、畏缩不前。
她终会找到那棵属于自己的橡树。
她终会,破浪乘风,杀出重围。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温迎下台时眼睛是红的,邬善善发现关心时,她只说:“不适应台上的灯光。”
从年会厅出来,温迎站在外面的露台上,1月份的冬日依旧寒冷,眼前的街道建筑和高高低低的树木被笼罩在萧条沉寂之中。
她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天气,温迎的状态却与现在天差地别。那时有象牙塔的庇护,身边有恋人有朋友,有热血有激情。
而三年前呢?她那时和谢临舟已经开始恋爱了。最初瞒着蔺樾瞒着身边的同学朋友,除了担心蔺樾从中捣乱外,也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对谢临舟的感情。
关注和好感是有的,好奇和兴趣也是有的,温迎天天把想要谈恋爱挂在嘴边,却压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当时的她很是迷茫和苦恼,只是边摸着石头过河,边尽量将试错的成本控制在最小。
真正认可谢临舟,并且愿意交付真心,其实是通过一件很小的事情。那天他们在商业街约会,遇到有个男青年正对自己的女友拳打脚踢,那女生又是被拖拽又是被撕扯,狼狈至极,她绝望地向路人求救,大家躲避着,愿意帮忙报警,却无人上前帮忙。温迎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她自知战斗力弱,从墙角捡了个灭火器,靠着喷薄而出的白色干冰制止并击退了对方。
谢临舟当时特意支开温迎去路边给她买花,回来见状,立刻也冲上去帮忙。
事后,谢临舟眉飞色舞地赞扬温迎的勇猛和胆气,还说下次再有这点事,要早一点叫他,两人一起上。
温迎从小到大,逞英雄的时候多了,大多时候,别人都是劝她要理智,先保护自己,再冲上去。谢临舟大概是第一个,说要跟她一起冲锋陷阵的人。
当时温迎就想,这大概就是恋人的意义吧,理念不谋而合,心意默契相通。
在一起的三年间,谢临舟也的确贯彻了他的言论,很积极地陪她一起“逞英雄”。
当然他们也栽过跟头,那个在商业街施暴的男人,因为被灭火器喷出的干粉损伤到面积不小的皮肤,厚颜无耻地问他们两个学生要赔偿,甚至声称要起诉他们。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初心。
前几天她和谢临舟在潮玩店见了一面。那天是那套联名手办的首发日,温迎一大早去店里端盒,凑巧碰见有黄牛和几个小女生起了争执。
这个潮玩品牌近几年热度骤升,有几个IP的隐藏款被炒出了高价,店铺严禁黄牛扰乱市场,但盖不住这个群体已经成了一个行业。
温迎看到几人推搡间,有女生差点儿被砸到眼睛,正欲上前时,看到了同样要去制止纷争的谢临舟。
谢临舟发现温迎后,并不惊喜,他坦言自己特意来这里撞一撞运气等她。
老温和这个潮玩品牌的合作战线长达两年,谢临舟算是从一开始便旁观着,自然料到温迎一定会在首发这天前来捧场。
因为处理黄牛这个小插曲,温迎再去柜台时,被告知木雕联名系列已经售罄。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遗憾,悻悻地离开柜台。
是谢临舟把自己一早买到的那套送给温迎,说算是毕业礼物,温迎犹豫之下,道谢后接过。
那天两人简单聊了会儿,没人提分手的事,也没人提和好。他们像是恋人、像是朋友,又像是在旅途中萍水相逢缘悭一面随时都有可能分道扬镳的路人。
那天回去,温迎从柜子深处,拿出了那个原本不打算送出的学士服木雕小人,想着是该为这几年的美好记忆画个句号了。
北风扑面,温迎觉得自己两颊都快冻僵了。
温迎不希望自己深陷在和谢临舟有关的记忆中,所以逃避地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于是记忆继续往前倒。高中的她比现在要元气百倍千倍,浑身上下一股子牛劲儿,为学业忙碌,幻想爱情,每天过得精彩纷呈,喜啊怒啊,都可以直接表达。哪像现在,需要不断地权衡和顾虑。
成长真的好残忍啊。
斜刺方有只手伸过来递了张手帕纸,温迎才怔怔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温迎接过,道谢,别开脸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后,才朝那人望去。
是公司新来的发行总监。面善的男人正在打电话,两人视线交汇,对方冲温迎指了指自己颈边的电话,轻微一点头,便走开了。
被这么一打岔,温迎被那首经典诗歌感染起的细腻情绪挥散得差不多,背靠在栏杆上,解锁手机开始查看方才收到的消息。
蔺樾发来的,言简意赅,说:【送到了。】
【谢谢。】温迎回。
-
蔺樾收到消息时,已经快开回市中心了。
他发完消息后,的确在车里等了会儿,本以为她今天年会纯玩,消息回得会很快,结果迟迟没动静。
翻了翻列表中工作群组的未读消息,蔺樾才知道原因,哦,她上台表演节目去了。诗朗诵吗?这的确是她擅长的。再一刷,看到了滞留在公司里收尾的同事发来的一张环境照,拍的毫无技巧可言,构图杂乱。蔺樾却看得神经一紧,放大了照片角落的温迎。
她眼眶红着,眼底是悲伤,却还要努力挤出笑容遮掩。
这是又哭了?
蔺樾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锁掉了手机屏幕。
发动车子时,他想,温迎那时一定很喜欢谢临舟吧,否则也不会明明晕3D游戏,玩一会儿就头晕得不行,陪谢临舟去玩时却能表现得很开心。
又明明谢临舟带她去吃她不喜欢的餐厅,她丝毫不会表现出反感。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谢临舟喜欢从蔺樾这里打听温迎的喜好,可那时的蔺樾就想告诉他,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了解温迎。
温叔叔的设计款手办首发那日,蔺樾也去了那家潮玩店。
不过他在停车场遇到了点儿状况,到得有些晚,恰好看到温迎和谢临舟在一块。
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不难看出他们聊得很愉快。
总归是有着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谢临舟在她心中的分量,肯定是可见一斑的。
饶是这般,她分手还能分得如此干脆。
蔺樾折回停车场,开车从商场前的主干道经过时,又看到他们。
蔺樾遥遥地看到,分别在即,谢临舟想最后拥抱她一下,手臂都在身侧敞开了,温迎却摇摇头,不顾谢临舟肉眼可见的失落情绪,果断地拒绝了。
必须承认,温迎真是太清醒了,清醒得不留余地。
蔺樾驾车在城市里穿梭,七拐八绕来到了温迎公司举办年会的酒店楼下。
停下车后,蔺樾才恢复些理智,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正要发动车子,掉头离开时,视线掠过酒店进出口的位置,赶巧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温迎。
她不是一个人,旁边站着个脸生的西装男。两人正在说话,男人稳重从容带着向下兼容的社交微笑,她则年轻干净笑得纯粹真诚。
这人谁啊。
-
这人就是公司新来的发行总监,辛栾明。
温迎那会儿在露台上回完消息,又独自待了会儿,便回到年会厅,很幸运地在抽奖环节中抽中了唯一一个现金大奖,2000元。
温迎在邬善善艳羡的祝贺声中没开心多久,便被负责本次年会的行政部同事告知,她是实习生,不参与本次抽奖。
温迎疑惑地看向邬善善,邬善善摇摇头,说:“我也不记得之前几年是怎么限制的了。”
温迎想了想,虽遗憾,但也只能把抽奖条还回去。活动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嘛。
可谁知没过一会儿,那位行政部的同事再次找到温迎,把现金红包给了她。
一旁邬善善正吐槽公司“没格局,办不起就别设置这个环节啊”,见状,也诧异地呆住。
不多时,她从其他桌转了一圈回来,打听到了点儿内幕:“你安心收着吧。是发行部的辛总监给你争取的。这么看的话,这人还挺公正的。你说他到底什么来历,挺大牌的啊。”
邬善善不知道的事,温迎更不清楚了。
据她了解,辛栾明和他的团队加入公司后,和除编辑部外的其他部门虽然也会有磨合上的问题,但都不致命,只要多沟通,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如今的发行部和编辑部……正如邬善善先前所说的那样,公司有意让发行部主导选题的签约事宜,无形中削弱了编辑部的话语权。
编辑部当然不会乐意,一二三部的三位部长往日为了抢个选题斗得不留情面,如今一致对外。
三位部长个个是牙尖嘴利的泼辣性子,隔三差五就要跟跟辛栾明battle呛起来,且不间断地去大老板那里施压。
辛栾明呢,温迎觉得他多少有些笑面虎那味儿,对谁都谦和有力,任由争斗一天天不消停,始终不急不慢地一项项解决,给人一种战斗力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截止今天,两方的较量还未有定论,但公司上上下下其实都明白,发行部这波稳胜。
邬善善又分析了一通,最终朝温迎身边一靠,说:“他别是想拉拢你吧……两个部门斗得厉害,如果能把手下的人逐个击破拉、拉到自己的阵营,哪怕几个部长都离职了,公司的运营也不至于遭受重创。”
“不能吧,我只是个实习生。”温迎干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挺认可邬善善对形势的分析的,温迎问过她为什么对这些弯弯绕绕这么了解,邬善善说等她多待几年就知道,这种事隔几年就要折腾一次,要么公司越变革越糟糕,要么蒸蒸日上。
温迎手机发出低电量的提醒,她翻了翻包,发现没带充电宝,办年会的酒店跟公司在同一个产业园,反正距离开饭还有一会儿,便跟邬善善说自己回去一趟。
她是在出酒店大堂时,碰见辛栾明的。
今天年会嘛,平日不论是多敷衍穿搭的同事都稍稍拾掇了自己,穿西装的不在少数,但辛栾明并非只在今天才整这么一身。他平日的穿着也都很讲究,浑身上下看不到服饰品牌logo,但剪裁质地一看便不俗。
他这会儿交叠双腿坐在大堂外休息椅上,摘了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正拿着块眼镜布认真地擦拭。
只是一个眼镜的区别,温迎不至于认不出对方,只是不确定对方能不能认的自己,所以开口时,语气有些不坚定:“辛总监?”
辛栾明循声看来,笑起来时,稍稍眯了眯眼,说:“我的确是咱公司新来的总监。”
怎么又来个玩姓氏梗的。谢临舟、辛栾明,XLZ,XLM,这俩人连名字都是这么的默契。
温迎觉得这并不幽默,只礼貌地回了个笑,就抽奖的事跟他道谢:“哦对,还有那个手帕纸,也谢谢。”
“这个你已经道过一次谢了。”顿了下,他关切却不失分寸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温迎觉得有些丢脸,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回道:“没,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这样啊。还以为是朗诵得太沉浸,被感染到了。”辛栾明把眼镜戴回去,眼镜布叠好装进口袋,款款起身。
温迎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高视线,知道他和谢临舟不可能一样。年纪阅历,以及洞察人心的能力。
温迎这种小牛犊,心里想什么,怎么能瞒得过那些老谋深算的前辈。
她多少有点儿不服气,觉得对方不过是占了多吃几年盐的优势而已,不答反问,把皮球踢回去:“没想到你还看节目了,还以为你们做领导的会觉得这类活动幼稚。”
辛栾明笑眯眯地看她,倒没为话里的挖苦感到冒犯:“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完整看完,还给你鼓掌了,你的表现很好。”
温迎一时语塞,因为冷不丁被夸,觉得两颊正一点点变热。她朝门口的方向挪了半步,一跨进自动门的感应区,门缓缓朝两侧滑开,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温迎冷静了。
余光见辛栾明同样迈开步子,朝自己的方向。她才出声:“谢谢认可。我要回公司取东西,先走了。”
对方好歹是领导,温迎还是挺讲礼仪的,走得匆忙,但走之前没忘冲对方露个笑脸。
一路小跑转了个弯,温迎才站定,放慢了脚步,一抬头,遥遥地看见远处闸口有辆轿车正驶离园区。隔得远,那辆车又很快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车牌看得不是很明确。
咦,怎么这么像蔺樾的车。
这么想,她便拿出手机,直接问了:【你在我公司附近?刚刚好像看到你的车了。】
对面回得快,俨然不像是正开着车:【?想我了可以直接说。】
产业园北门闸口附近的红绿灯路口,蔺樾回完消息便把手机丢到副驾,结果力气用大了,手机擦着椅面撞到副驾的车门,滑到缝隙里。
唉,诸事不宜啊。
他刚刚倒什么车调什么头?跑什么?
一时间,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疯狂打架,一个嚷着“不是都打算看紧一点吗?你这落荒而逃的样子跟自戳双目有什么区别”,另一个则反驳“看紧点儿不代表要干涉社交,还能连个异性朋友都不让她交了”。
工作的事再急,差这几分钟吗,该下去刷个存在感的。蔺樾心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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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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