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车内陷入死寂。
担心下一秒被赶下车，温迎讨好地露了个笑脸，故作轻松道：“看你今天把自己拾掇得过于帅了，开个玩笑嘛。”
说话间，温迎又上下打量他一番。
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还抓了发型，加上有这张脸在，帅得能直接去拍时尚杂志。
他最近这么闲吗？还是说今天捯饬成这样去面试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温迎否定了，这副样子去面试的能是他所学专业的职业吗。
她这句点评似乎奉承到了蔺樾心坎上，他性情不错地扯了扯嘴角，发动车子，并且征询的语气：“去吃纸包鱼？还是你想吃别的。”
温迎以为是昨天放了蔺樾和宋一川鸽子，今天把那顿餐补上。她语气无所谓：“我都行啊。”
烤鱼店是蔺樾选的。两人进店落座，开始点菜，温迎才意识到：“宋一川不在？”
“宋一川不在，咱俩就不能一块吃饭了？”蔺樾捏着铅笔头在菜单上勾选着配菜，反问完才掀起眼皮觑了对面一眼。
睫毛浓密的缘故，这双眼足够深邃锋利。
“别冤枉我，我可没说这话。”温迎觉得蔺樾就是个杠精，自觉闭嘴，不上赶着自讨没趣。
她和蔺樾多久没有单独同桌吃饭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遥远得她已经没办法立刻记起来。
能被记起的，近几年间，几乎每一次同桌吃饭都是谢临舟在场，蔺樾是作为谢临舟的朋友出现的。
薄薄的纸质菜单被推到面前，温迎定睛添自己想吃的，却发现蔺樾点的差不多了，她想吃的都被勾上了，自己没什么可加的，不免对蔺樾竖了竖大拇指：“你点菜还是有一套的，这家店刚开的时候我来吃过，你挑的刚巧是招牌。”
蔺樾没回答，只是很冷情地哼哼了两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温迎嘲讽他了呢。
温迎狐疑，第一时间向他投去兴师问罪的目光，却在看到他开了桌板底部的抽屉往外拿骨碟碗筷和餐巾纸时，脑内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好像就是和你来的……”
“别自责，我不怪你。”蔺樾一样接一样，搭配了一模一样的两套餐具，将右边那套推给温迎，递给他一个善解人意的眼神，“毕竟上了年纪嘛，记性差，太正常了。”
温迎意思性地勾了样新推出的甜品，便叫服务生来下单，冲对面呵呵两声，表示对这个评价的不满。
服务生陆续把菜送上来，两人各怀心事，却齐齐盯着在火上加热的锡纸包。
开动时，对话极则是其无聊且毫无意义——
温迎：“鱼入味了吗？”
蔺樾：“还差点儿火候。你吃海带吧。”
温迎以为海带结熟了，夹起吃了口，当即搁到骨碟里：“你坑我！”
蔺樾无辜：“没熟吗？那是你倒霉夹了块没熟的。”
“……”
过了会儿，温迎忘了这个惨痛的教训：“藕片呢熟了吗？”
蔺樾良心发现，实话实说：“熟了。”
温迎：“宽粉熟了吗？”
蔺樾：“藕片都熟了，宽粉能不熟？你自己不会尝尝看，拿我试毒呢。”
如此几轮，一顿饭不尴不尬地接近尾声，是温迎先开口打破这份生疏：“虽然没什么必要说，但还是想说一句，谢谢。”
蔺樾还盯着烤盘，挑拣着鱼肉，随口回：“突然谢什么？”
温迎比预想中胃口好，今天中午她没怎么吃，不是不饿，而是吃不下。
也明白，这顿能食指大动得益于和蔺樾插科打诨的气氛，虽然太久太久没有单独联络感情，可发小间的情谊跟寻常同学朋友的，意义是不同的。
温迎眼疾手快把他刚拨出来的鲜嫩鱼肉夹走，吃得心安理得：“你不是怕我一个人待着伤心才来陪我的吗？”
蔺樾在对面人的注视下，悬着筷子沉默良久，才随便夹了一筷子没看清是什么的菜到碗里吃，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觉得是就是吧。”
什么啊。温迎回忆了番，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信息差。
正准备说点什么，余光瞥见此刻新进店的一行人。
都是熟人，谢临舟没什么兴致地落在最后，林至乐回头找他，等了他几步，扬起笑脸跟他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但谢临舟只是潦草地勾了勾嘴角。
温迎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在谢临舟似有所感朝这边望来时，收回注意力，安静地吃东西。
那行人很快落座，说笑的声音吸引了蔺樾的注意。
蔺樾眉头微蹙，下意识去看温迎的反应，对方明显受到了影响。
谢临舟落座后始终朝温迎这边瞥，过了会儿，他推掉同伴递来的菜单，起身要过来这边打招呼。
温迎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筷子，扯了张纸巾擦了下嘴角，故作镇定地对蔺樾说：“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温迎反应不激烈，但实在是迅速。蔺樾刚站起身，温迎便已经拿起外套和包，径自朝烤鱼店门口走去，那决绝干脆的态度生怕晚一秒就被谢临舟叫住似的。
她在感情上还是这么清醒，也幸好，她这么清醒。
谢临舟在看到温迎径自离店时，便放慢了走过来的脚步，最终呆愣愣地站在她用餐的这张桌子附近的位置，眼底的沮丧强烈了几分。
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化解，谢临舟清楚自己即便追上去，也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
他突然有些羡慕蔺樾。
朋友是比恋人更长久的关系。恋人可以很轻易地分开，可朋友不论错位多久都可以亲密如初。
-
温迎站在了下楼的扶梯上，仍没见蔺樾跟出来，也没急，下了扶梯在扶梯口等他。
这位置正冲着一家生意火爆的潮玩盲盒店，温迎一眼瞧见门口悬挂的巨幅海报。
【整套盲盒由品牌和非遗木雕师傅温良谨联手打造，限量上市，敬请期待！】
蔺樾和谢临舟简单聊了几句，追着温迎背影消失的方向下楼，发现她的同时，也注意到海报上的内容。
除开文字介绍设计理念，图片更是展示了手办实拍图以及木雕师傅或触摸手办或拿着刻刀做工的场景。
照片中打光集中在手办上，师傅的身形和五官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那张和温迎七八分像的男人的脸上反倒多出几分厚重的虔诚和深沉。
蔺樾把温迎落在烤鱼店的围巾递给她，说：“温叔叔还挺上镜。”
温迎接过围巾时，道谢，让人一时分不清她谢的是什么。
海报前除了他俩，并没有其他人驻足，和店里比肩继踵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迎用手机拍了这张海报留作纪念，很干脆地对蔺樾说：“走吧。”
蔺樾眼神在这海报以及这家潮玩店上多停留了一眼，叹了声失策，才抬步跟上。
他们上次来这间商场光顾那家烤鱼店时，这个位置开的还不是潮玩店。
还是怪他对这些事情不够敏感。
坐到车里，温迎解锁手机看了眼家庭群，老温和大薛纷纷对她拍的海报进行了番点评。
老温言辞克制，但难掩对这份成就的自豪。
温迎并没有忘记，对于这次跨界的联名合作，老温一开始是拒绝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潮玩品牌和他死对头的公司是深度合作，品牌旗下半数以上的商品产自对方的工厂。如果合作，他的作品将大概率由其生产。
温迎看出老温的嘴硬和不舍，软磨硬泡地反复说自己特别喜欢这个品牌的手办，老温才顺水推舟接受了这次合作。
看到群里融洽的氛围，温迎为自己当初的坚持感到庆幸。
视野中已经能看见大学校门了，温迎正准备收起手机，却看到对话框里新弹出的，来自老温的消息：“我也确认过了，是其他工厂负责这批产品的生产。不跟姓蔺的扯上关系事情果然就顺利很多。”
嗯……老孟的死对头，姓蔺的。
就是蔺樾的爸爸，蔺明光。
两家的梁子，追根溯源，结了得有二十几年了。温迎小时候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等渐渐梳理出点门道时，发现自己依旧解不开这一团乱麻。
温迎掩耳盗铃，装作没看到这条消息，飞快地把手机锁屏，收进包里时，摸到了自己临下班前特意洗干净收进来的马克杯。
“差点忘了。这个还给你，被同事提醒我才发现是情侣杯，我不用了，你带回去吧。”
蔺樾稳稳地在校门口的下车点踩下刹车，朝她放下的东西扫了眼，没说话。
温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都用过了，直接还回去似乎不合适，正要补充一句，要不买套新的还给他。
就听蔺樾淡声：“喜欢的话留着用吧。”
温迎也不纠结要不要买套新的了，脱离插口的安全带唰一下收拢回去，她的态度果断清醒：“不合适。”
“我进学校了，谢谢你今晚陪我。”温迎下车后，弯腰冲蔺樾简单作别，然后毫不留恋地关住车门，转身朝校门走去。
蔺樾坐在车里，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园内，仍没有重新发动车子。
他无所适从地靠到椅背上，仰了仰头，想到从烤鱼店离开前，谢临舟欲言又止半晌，终于还是试探着问出的那个问题：“你们………是在约会吗？”
蔺樾当时怎么回的？
他绕到桌对面的位置，拿起温迎落下的围巾，有条不紊地一下下叠好，应该是笑了下，才说：“我和她只能是朋友。”
不得不说，他真是了解温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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