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血言离开落霞宗后,感觉连外面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一阵夜风吹起,她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反而对自己要做的事产生了几分怀疑,她真的要按照动弹不得时的想法,回到舒不应面前拜他为师吗?
万一被舒不应嘲笑怎么办?万一舒不应骗了她,其实根本没有不用灵脉就能修行的剑谱怎么办?
陆血言顿住脚步,从原本的期待变得茫然无措起来,就算她再如何天赋卓绝,说到底也才十七岁,从高出陨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讨厌这种不确定,更害怕自己会因为这种不确定而受到伤害。
可是,她抬头看向天空,椭圆形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散发着幽冷的光芒,似乎在诉说些什么。
第二天,最终陆血言还是站在了裴笑的茅草屋前。
她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人生中很多事都要靠自己试一试,就算是假的也无妨,起码她迈出了那有勇气的一步。于是她选择去找舒不应,当然不是从思过崖上再跳一回,那样也太费腿了。所以她最终按照脑子里仅有的记忆,绕路绕到了山下裴笑的住所。
“舒老头?裴先生?”离着很远陆血言就看到了茅草屋,她一边喊两人的名字一边走近了茅草屋,直到站在茅草屋面前,她才发现茅草屋早已变得破败不堪。
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怎么回事?难道她来晚了?舒不应和裴笑早就走了?压抑住怦怦直跳的心,陆血言推开茅草屋的门,里面扑面而来的灰尘让她咳了半天。陆血言看着熟悉的桌椅板凳,径直走到了当初自己养伤的那间房,她似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伸出手轻轻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与她记忆中的截然不同,墙上贴着无数张纸,每一张都画着剑法身形,陆血言看着满墙的纸,有无数记忆在那一瞬间涌入她的脑中——
陆血言头痛欲裂,她抱着头蹲在地上,满头是汗,眼神却一片清明。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她早已拜了舒不应为师。
她早就学到了那本剑谱!
尘封的记忆也在一瞬间被打开。
半年前,舒不应提出与她比剑,输了就要留下学剑,陆血言欣然答应,他们请裴笑做裁判,以茅草屋前的院落做战场,甚至答应裴笑如果毁坏了任何地方,都要双倍赔偿。
陆血言手握木剑站在舒不应面前,信心十足。落霞宗的落霞剑法精妙无比,身为五大剑宗之一,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陆血言又是天才中的天才,早已将落霞剑谱背的滚瓜烂熟,如果只比剑法不看修为,她可不相信自己会输。
裴笑怕刀剑无眼伤到自己,早已躲得远远的,眼见自己处于安全距离,这才扯着嗓子喊道:“开始!”
陆血言率先出招,一出手便毫无保留,每一招都是最顶尖的落霞剑法,只为速战速决。舒不应拿起手中形状巨大的木剑,不动如山。陆血言以为舒不应是重剑剑修,没想到当舒不应动起来的时候,速度比她还要快。
而且更令陆血言心惊的是,舒不应似乎早就把落霞剑法研究了彻彻底底,在陆血言先发制人的策略失效后,舒不应早已赶上,甚至一剑强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把陆血言逼得节节败退。
舒不应发现了陆血言的颓势,一边出剑一边还有心思跟她聊天:“我说准徒弟,你还是早点儿认输吧,否则一会儿输的更难看。”
陆血言死死咬着牙关,坚决不肯认输,可是舒不应剑仿佛天生克她,无论她想什么办法都被舒不应化解。
连裴笑都看出陆血言早已落入下风,他不忍心往下看,又知道剑客的骄傲,因此他没有劝说什么,只能撇过头不去看这场早已注定结果的比剑。
陆血言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不是名门出身,也不是剑术天赋异禀,而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的一颗心。
当初她为了救同宗师兄弟,面对妖王即使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她也不愿意放弃。她失去了灵脉灵台,却也保住了他们的命。对战范雪阳时,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愿意放弃,因此到了现在,她更没有放弃的理由。
她眼中闪过舒不应的动作,这些动作在她眼中汇聚成一套完整的剑法,既然舒不应能用这招压制她,那她也能学这招与舒不应抗衡。
很快,舒不应意识到陆血言的剑法变了,不再是落霞剑法,而变成了另一套熟悉的剑法,直到两人又过了十几招,舒不应才反应过来,陆血言竟然在模仿他的剑招,而且模仿的不仅有形,更有神韵。
舒不应眼中冒出了一丝惊喜,陆血言果真是个百年难见的剑术天才,方才只是过了招,她竟然能模仿八分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百招过后,两人的剑碰撞到了一起,明明是两把木剑,却发出了铁器铮鸣的声音,陆血言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手中剑脱手而出,舒不应的剑还握在手里。
胜负已分。
鲜血顺着纤长的手指流下,最后顺着指尖滴落在沙土中,陆血言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她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垂下了头:“我败了。”
舒不应却认真起来,他吸了一口气:“不,我还拿着剑,是因为我用了灵力,如果你灵脉没碎,我们就是平局。”
裴笑也走了过来,听到舒不应亲口承认平局,裴笑十分惊讶,天知道舒不应是个多自信的人,他想做到的事几乎没有成不了的,他想让陆血言拜师,那就一定要让陆血言拜他。如今陆血言承认自己败了,舒不应却仍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他对陆血言的认可。
他这个裁判赶紧道:“既然是平局,那么陆血言就没输,陆姑娘,你不用拜这人做师父,他不会拦你走了。”
陆血言没有说话,裴笑还以为陆血言是面对舒不应有了挫败感,刚想说些话来安慰她,却见陆血言单膝跪地,挺直了身体跪在了舒不应面前,一字一句道:“前辈剑法卓然,晚辈佩服,晚辈愿意拜前辈为师,跟前辈学习剑法。”
如果不是这一战,陆血言不会发现舒不应的剑法有多精妙,她爹说的没错,中州果然人才辈出,她的目光也确实短浅。
舒不应一愣,随后高兴地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放弃了这个天才,天才却主动来拜师,果然缘分天注定,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逼也没有用。
他得意地看了裴笑一眼,遭到白眼后也无所谓,故作深沉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你这个徒弟了。”
陆血言心中安定,双膝跪地,向舒不应叩首:“徒儿拜见师父。”
经过这一拜,他们就成了师徒。
陆血言这才知道,原来那本《咸鱼翻身手札》第一页的内容竟然是“欲练此功,先废灵脉”。只有灵脉废掉后才能修行这套心法,因此这套心法根本原则便是把心当作灵力产生的根源,心动则灵生,心死则灵灭,以心作为修行方式,在整个中州都问所未闻,若是说出去,也一定会被当做奇葩嘲笑。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套心法,给了陆血言希望,她惊喜的发现,原来在大道旁还有另一条充满荆棘的小路。
这荆棘便是学习心法要付出的代价,每隔几天入夜后,她就会遭受烈火焚心的痛楚,这是心法的副作用,就连裴笑也无法解决。
陆血言一开始修行时痛不欲生,几乎要放弃,可是每次到了那个时候,她都能想起范雪阳夺走她的宝剑时高高在上的模样、范通展露灵二境时对她的完全压制,她嘶吼,她不甘,她不愿意被压制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因此,她选择默默忍受,忍得够多了,也慢慢学会了忍受痛楚。
而在剑术方面,陆血言本就是剑术天才,一切都能靠自学完成,舒不应虽然很高兴,但是又忍不住在陆血言面前晃悠,期待她能搭理一下自己。
“好徒儿,有什么问题想问为师?”舒不应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宗师模样,然而这张年轻到过分的风流面庞完全稳重不起来,陆血言本来想说没什么问题,但是瞧见舒不应一副期待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师父,为什么你的剑谱要叫《咸鱼翻身手札》?这名字是不是有些草率?”
陆血言不懂,那些传世剑法都有十分高大上的名字,偏偏舒不应这本秘籍起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地摊文学。
舒不应见徒弟吐槽自己的起名艺术,一本正经强词夺理道:“这名字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此剑法要灵脉断裂者方能修行,你想想,凡是灵脉断裂的人,必定早就被世人看作是废物,这剑法能不用灵脉凝聚灵力且潜力无穷,行走在中州,无论何时何地出手,肯定都会引发关注,这不就是咸鱼翻身吗?既然如此,我这本剑谱叫《咸鱼翻身手札》,有什么问题吗?”
陆血言:“……”
说的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可是舒不应越正经,她越觉得不靠谱。
不过书名虽然不靠谱,但是书中的内容却字字珠玑,陆血言在茅草屋中练了三个月,灵力凝聚的越来越快,甚至有一次她竟然能凝聚到相当于灵四境的灵力,一个灵脉破损的人能有如此迅速的进步,说出去恐怕都被会当作骗子。
而她也终于迎来了出师的那一天。
陆血言记得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舒不应和裴笑一起站在她面前送她离开。
“我的修行方法你已经完全掌握,你手里的剑谱最后十页已经被我撕下,等你做了八十八件善事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把最后的剑法传给你。”
舒不应的声音飘渺,这要求也和他本人一样不靠谱到了极点。
陆血言越听越觉得古怪,没忍住问道:“师父,难道我每做一件好事都要拿笔记在纸上吗?我要是造假您也看不出来吧?”
那她现在就能提笔写出八十八件善事,反正舒不应也没办法查证这些事是真是假。
舒不应瞳孔震惊,没想到陆血言还能这么钻空子,当即直接上手敲了敲她的头:“师父跟你心连心,你跟师父玩脑筋,小小年纪不学好?”
陆血言捂住头,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裴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热闹:“我觉得小陆说的有道理,老舒头,你怎么评判八十八件善事的标准?你不说清楚可不行。”
舒不应也敲了一下裴笑的头,裴笑猝不及防被当作小辈对待,当即涨红了脸,怒目而视舒不应:“喂,我可不是你的徒弟,你敲我干什么?”
舒不应摊手:“那你敲回来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裴笑可不是吃亏的主,听见这话当即要敲舒不应的头,却被他闪身躲过。
舒不应一边躲一边对陆血言道:“我可不是故意找麻烦的,只是八十八件善事做完,想必整个中州都会流传你的名号,到时候也不用一件一件数你做过的好事,只管来找我就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爽朗的笑意,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陆血言耳朵里。
“记住了,我在界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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