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落日，烟火逐渐升起，人间匆匆忙忙，没人肯停留，这世界的规则，停留的人，终将被淹没。
车子缓缓驶离郁城，是再见，也是再见。
顾南韵看向大厦窗外，晚霞如此震撼，又飘渺无形，注定是看得到抓不住。
她看了眼时间，过的很快，早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他应该走了吧，还是会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
“南南，你还不走吗？今天怎么又不着急下班了。”
同事开着顾南韵的玩笑，但是顾南韵笑不出来，她不想回去。
同事见顾南韵蔫蔫的，便也识趣的离开了。
只不过即使离开，还是按耐不住想要八卦的心思。
“南南不会是分手了吧，那样子不就是失恋了。”
“应该不是，你见过南南跟男人接触过吗？”
顾南韵已经很努力的装作无事发生了，不过，还是会被人看出来吗？
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顾南韵已经墨迹很久了，除了加班的人，公司上上下下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加班的人还在疑惑，顾南韵今天应该是不用加班的吧。
留下来也是遭人议论，顾南韵收拾好东西，上了电梯。
来到公司楼下，夏日的晚风吹在脸上，温暖舒服。
开车在路上，更是舒适，只可惜这样的晚，身侧总觉得该有个人。
顾南韵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沈溯的一切，开始思考平时每天都要想的问题，今天吃什么？凑活凑活吧，不想做饭，也不想点外卖，吃泡面好了。
出了地下停车场，顾南韵去了便利店，店员难得没有摸鱼，就在收银台站着。
“欢迎光临，怎么不见那个帅哥？”
顾南韵笑笑没有回答，店员却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帅哥和你认识，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回去想了一晚上，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顾南韵在货架旁边挑选，选择困难每次都要挑选很久，店员离开收银台，跟随顾南韵来到货架旁，此时店里没有人，毕竟时间不算早了，这个时间点，要么在吃晚饭，要么在加班，要么已经出门散步了吧。
听见店员说见过沈溯，顾南韵尽管不想提起他，可是好奇心促使她问出口：“你见过他？”
店员见顾南韵主动问起来，便也不再拘束。
“何止见过一次啊。”
顾南韵放下手上的泡面，站在货架前，听着店员喋喋不休。
“他来我这买过一次烟，不过只来过一次，其它时候，每到这个时间就会在那里站着。”
店员拉着顾南韵到店门口，斜对着，可以看见一个路灯。
“喏，就那里，那个路灯，几乎每个月都来，多的话一个星期，几天来一次，来了就在那里站着，然后抬头不知道看什么，我在店里刚好能看见，来那么多次，我就记得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可疑分子，不过他身上气质和普通人不一样，往路灯下一站还挺有氛围感，就是看不清脸，我也不敢上前搭话，来我这买烟也是戴个口罩，不过反正没威胁，我就没管。”
“但是这些天就消失了，直到那天你和他一起来了，我才觉得眼熟，那帅哥眼睛漂亮，那么漂亮的眼睛很少见的，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的，这帅哥不就是路灯下的那个吗。”
顾南韵看着那个路灯，身边店员手舞足蹈的诉说。
“你怎么确认是他？”
店员自信摆摆手：“不会错的，那帅哥就算你扔进人堆里我也能一眼瞅见。”
顾南韵失神：“这样多久了？”
店员立刻摆着手指数着：“这么算算，有两年了，你别说，原来不知不觉这么长时间了，不过，我有个疑问哈，你们既然认识，那帅哥干嘛还每天在楼下？哎——”
顾南韵看着那盏路灯，自顾自走过去，无视身后店员的呼喊，两年吗？刚好是她搬到这里来的时间，那么，其它离开的日子，你是否也一直在？
站在路灯下，顾南韵抬头，刚好能看见她所在的公寓。
如果真的是你的话，这两年，你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吗？
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顾南韵也站在那个路灯下，许久许久之后，才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公寓。
忐忑的打开门，屋内昏暗，只有落地窗外投进来的月光，顾南韵下意识看向沙发上，但是那里并没有人。
顾南韵没有换鞋，站在中央，扫视周围，明明只是几天的时间，怎么感觉沈溯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沙发上是一起看电视，厨房是你为我做饭，卧室是同床共枕，每个地方，你都留下了痕迹，然后，我让你走了。
顾南韵笑了，可惜比哭难看，她捂着脸，试图逃避着。
跪坐在地上，月光撒在身上，在宽恕什么。
顶着发红的眼尾，顾南韵走到阳台，吹着晚风，让自己冷静下来，起了一阵风，一片衣角扫过顾南韵发顶，顾南韵抬头，发现是那件衬衫，那件绣着茉莉的衬衫，看上去普通，可偏偏又最特殊。
这件衬衫击溃了顾南韵最后的防线，她取下衬衫，将脸埋进衬衫里，痛哭起来。
她是人，养了三年的弟弟，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喜欢我，这不值得。
不值得你放手一搏，以最后离开为代价。
十八岁之前顾南韵拥有一切，十八岁之后，顾南韵什么都抓不住。
原来沈溯比她勇敢的多。
远比她自己还要爱她。
*
风城，车停了下来，沈溯穿着笔挺的西装，下了车，不急不忙的走进沈家老宅。
老宅内，没有其他人，只有沈溯的爷爷和父亲。
老爷子身子不是很好，咳嗽两声道：“回来了就坐下。”
沈溯大步一跨，翘着腿往那一坐。
“您不说，我也不会站着。”
沈从临：“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爷子笑笑：“从临，不要大惊小怪，难得愿意回来陪我们吃个饭。”
菜上齐了，老爷子已经动筷了，沈从临跟着动筷，唯独沈溯迟迟不肯动筷。
老爷子问：“怎么了，不喜欢？”
沈溯：“没胃口。”
沈从临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咽下，“你不是去找那个收养你的顾家大小姐了吗？吃完饭就走？”
“不了。”
老爷子：“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我跟她表白了。”
“被拒绝了。”
“嗯。”
沈老爷子放下筷子，看向沈溯，打趣：“放弃了？”
沈溯不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就此放下，四年前顾南韵没有喜欢他，四年后也是。
沈从临嘲讽道：“就因为被一个女人拒绝了，所以就黯然神伤了。”
两父子向来不对付，沈溯不喜欢这个父亲，便干脆不理会沈从临。
没人理沈从临，沈从临干脆也不插话了，自顾自吃饭了。
老爷子见沈溯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慢慢开导。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你奶奶吧。”
沈溯的奶奶早已去世，因病去世的，据说老爷子为此消沉了好几年，便没人敢提，老爷子也甚少提起。
沈溯随意瘫在椅子上，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你奶奶可不是一般的难追，猜猜你爷爷我被拒绝了几次。”
沈溯：“跟我没关系。”
沈从临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沈溯放尊重一点。
老爷子并不在乎这些，继续说道：“七次，我跟她表白了七次，七次她都拒绝了。”
“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怎么追都追不上，后来我才明白，一个轻易不受甜言蜜语蛊惑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强，她们远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骗走的，她们内心强大，看似无坚不摧，其实总有那么一片柔软，只是需要耐心去发现，感情需要经过时间发酵，所以，不要那么轻易放弃，这不是我们沈家该有的。”
沈溯好似听了进去，道：“她好像很讨厌我喜欢她这件事情。”
老爷子经验丰富，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的缘由。
他故作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回答：“大概是曾经失去过什么东西，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而害怕拥有，或者是长久的麻木，已经让她忘却怎么面对一段感情了，这个时候，你表白，无异于擒住她的喉咙，让她窒息，她既然已经知道你喜欢她这件事情，而没有赶走你，证明还是有突破口的，给她细水长流的陪伴就好。”
沈溯不明白：“可是那三年呢，我以为她不会狠心，可最后还是把我送回来了。”
沈溯就像是个感情小白，在老爷子面前跟刚上小学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身份不一样，那三年她是以何种身份看待你的？”
摆弄着手上的筷子，沈溯不情不愿的开口：“弟弟。”
“是啊，弟弟，所以当你表达出喜欢，她才会害怕，但如今，你只需要以爱慕者在她身边，时间会化作水流一点点将盔甲侵蚀，到那个时候，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接受你。”
猛地坐起来，沈溯醍醐灌顶，他贪心了，迫切的想要的得到顾南韵的爱，结果把她吓跑了。
老爷子见沈溯大概是知道了，露出和蔼的笑容。
“吃饭吧。”
沈溯终于肯动筷子，一顿晚餐下来气氛还算愉快。
晚餐过后，沈溯回了房间，留下老爷子和沈从临。
沈从临对着老爷子道：“一个家族落魄的人，有资格做沈家的儿媳吗？”
老爷子不再有刚才在沈溯面前和蔼的模样，神情严肃认真：“我们欠他们母子已经够多了，你还没明白吗，还是必须得吃点苦头。”
沈从临低头不再说话了。
亏切这个词太重了。
沈溯在房间中，躺在床上，自然是睡不着的，打开微信，看着那一栏，静静的停在那天。
明明有你的电话号码，却不能听见你的声音。
沈溯翻开顾南韵的朋友圈，那里空空如也，顾南韵早就将朋友圈删个干净，然后再没发布过。
沈溯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视频，例如，一张微信朋友圈截图，附文，朋友圈是这种的女孩怎么追。底下的网友就会纷纷献策。
这么一想，沈溯按下了截图，将顾南韵空空如也的朋友圈截下来，实际上他也没发过朋友圈，但是现在，他发布了第一条朋友圈。
【图片.jpg 这种女孩怎么追？】
然后发送。
沈溯看着那条朋友圈，又是自嘲一笑，你是否能看的见？
朋友圈一发送，点赞和评论不断。
【我的天，小沈总怎么为情所困了？】
【这种女孩我建议你别追，我来追。】
【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有喜欢的人的？】
【沈总加油，力挺。】
沈溯翻看着评论，没有一条是你，看见了也是默不作声吧。
消息不断，沈溯用枕头捂住脑袋，不再去看。
同一时间，公寓内，顾南韵亦是倒在床上，思绪万千。
翻来覆去很久，可能认准了睡不着的事实，顾南韵拿起手机翻看，鬼使神差的点开微信，点开那个头像，输入……
打打又删删，最终退了出来，点开发现，朋友圈那栏上一个明晃晃的头像，刺进眼里。
顾南韵顺手就点开了，朋友圈第一条就是沈溯发布的那条。
顾南韵看见那行字，又点开图片，图片上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圈截图吗？那头像不正是她，莫非沈溯微信朋友里，还有跟她一样头像的人？
显然不太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顾南韵咬着手指思索，是在请教别人如何追求她吗？是给别人看的，还是给她看的？
顾南韵点开沈溯朋友圈，发现他也只是发布那一条。
等等，她是在视奸沈溯的朋友圈吗？
顾南韵赶忙退了出来，关上手机，手机放在胸口，呼吸起起伏伏。
顾南韵开始问自己，她喜欢沈溯吗？
那些点点滴滴，终究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顾南韵这四年经常会做梦，只要一做梦，就会梦到和沈溯的那三年，也会梦到沈溯在沈家过得不好，被欺负，梦就是梦，醒了之后，顾南韵告诉自己，都是假的。
其实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有了答案，怎么会不想念呢？否则，怎么会认出你的声音。
这一晚，顾南韵没有睡，坐在落地窗前，怀中抱着那件茉莉衬衫想了一个晚上。
她？
沈溯？
她喜欢沈溯？
她喜欢沈溯。
一直到黎明划破天际，今天的天亮的好像有些晚，迟来的白昼啊。
天光大亮，顾南韵打开手机，点开那条朋友圈，输入。
【不用追了，她好像喜欢上你了。】
彼时，沈溯已经醒了，手机因为那条朋友圈震动了一晚上，凌晨才安静，现下，无声的房间中，又是一声震动。
沈溯表情不爽的打开手机，点开朋友圈，刹那间，看到的是顾南韵的头像。
光速坐起来，手指竟然有些颤抖，点开，入眼的是那条评论。
沈溯像是不识字，做不懂阅读理解般，反复读着那条评论，然后呆愣在床上很久很久，心里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迅速下床，由于太过激动，脚踢到了床头柜上。
换好衣服，沈溯跑下来，最后几阶台阶，如同每个少年会做的事，大步跳下。
老爷子在楼下观看电视节目，见沈溯雀跃的模样，好奇问：“怎么了？”
沈溯拉开门，走之前回头匆忙解释：“我要有女朋友了。”
老爷子一怔，随后摸了摸手上的拐杖，一笑了之。
沈溯开着车行驶在路上，等着红绿灯的时候，拨通了顾南韵的电话，这个号码他早就知道，却从未拨打过。
几乎不到两秒，那边传来一声：“喂？”
沈溯听着这声音，心跳停了半拍。
“我想你了。”
停了许久，那边都没有说话，绿灯，车后传来喇叭声，沈溯启动车子。
开出很远后，电话那头才有声音：“我也是。”
顾南韵听着电话里的轻笑声，不自觉也带上笑容。
“姐姐在上班吗？”
“嗯，要我请假吗？”
沈溯小心翼翼：“可以吗？”
“来接我吧。”
车又提了速度。
顾南韵迅速请假，收拾包包，同事方才就看见顾南韵满脸笑意的打电话，感叹这女人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南南，请假去干嘛？”
顾南韵背起包包，笑着回头：“约会～”
然后，小跳着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众同事。
“你有种！你请假去约会！”
“我就说她谈了吧！！昨天那表情不就是小情侣吵架了。”
“啊——铁树开花了！！！”
尽管知道沈溯可能不会那么快来，但顾南韵还是快速下楼，等在公司前。
沈溯的速度也不是盖的，没等多久，一辆迈巴赫就出现在楼下，沈溯下车，春风得意，看见顾南韵了，冲过去一把抱住。
这画面引的人侧目，顾南韵不好意思推了推沈溯，太阳有点大，虽然只站了一会儿，依旧炎热，顾南韵嗔怪：“你怎么这么慢？”
“我刚从风城回来，抱歉。”沈溯手指摩挲顾南韵脸颊。
风城？所以她说完那些话之后，沈溯就心灰意冷的回风城了，是打算不再来往吗？
想到你会消失在我的世界，就觉得人间悲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沈溯完全不在乎：“不会，姐姐永远是对的。”
说罢，对顾南韵咧嘴一笑。
顾南韵释然了，珍惜当下吧，不要活在过去。
沈溯伸出手，顾南韵交附过去。
不会松开了。
有一条河，你在上游的正中央，而我，溯流而上。
抓住你了。
完结，面对困难，大家一定要溯流而上呀。（虽然作者自己摆烂，困难绊倒我，我躺下讹它八万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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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溯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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