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
白菱与邵禄相对而坐,阿福站在一侧不敢动弹。
“邵禄,你为何说那衣物是你的?”
邵禄知道自己闯了祸,早在他们进城之前,白菱就嘱咐过他,梁城不比邺城,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的气息,万不能暴露身份。可他还是没忍住,伤了两个凡人。原本忐忑不安,以为白菱定要责备自己,没想到他却是问的这个。
于是他十分乖巧地说道:“花纹我见过,那是专属我的印记。”
“专属你的?为何这样说。”
“娘亲告诉我的。而且那花纹上有与我相同的气息。”
“你还记得……你娘亲?”自从白菱将他带回家,便从未在他面前提过白怪的事情,一是怕他伤心,二是怕他不自量力地去寻仇,也怕他在仇恨中长大,虽然这样做有些自私。但他们两个迟早会分开,邵禄会回到他的族群,到时候也定会得知白怪的事情。
“记忆有些模糊,不过一看见衣物上的花纹我便想起了一些。”邵禄俊美的脸皱成一团。他刚出生时,也与娘亲过了几天平安的日子,只记得,娘亲将一个穷奇的图案传至他脑海里,说道,你身份尊贵,将来乃是一方霸主,这图案便是你永久的标志,它只属于你,只有你配得上,任何妖兽抢夺,都是僭越。后来便是大雨与闪电,他从一个厚实宽大的怀抱里,转到一个窄小单薄的怀抱里。
“气息又是怎么回事?”白菱接着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一闻到,便倍感安心与熟悉。”
白菱好看的眉头皱起,莫非穷奇一族已经开始寻找邵禄了?
“既然你想要那件衣服,等下午将它买下。不过店里的人已经认识你我二人,下午便由阿福帮忙去吧。”
阿福点点头。
“小菱,你不怪我吗?”见白菱端着一杯凉了的茶,良久不动,邵禄小心翼翼地问道。
“怪你什么?”随即反应过来,“当然不怪了,你是看他们要伤害我,才动得手。我应该感谢邵禄才对。”白菱一笑,那双温和沉静的眸子一下子荡开了。
邵禄呼吸一窒,立即低下头去,这次从脖颈便开始红。
“不过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梁城人多眼杂,我们又人生地不熟,万一暴露身份就危险了。”白菱想了一想又道。
“嗯,小菱,我下次不会了。”说完,挪着凳子到白菱跟前,白菱下意识地摸他的耳朵,顿了一顿,又停下,只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邵禄此刻的样子,作为人类,已经成年,所以有些亲密的动作能不做便不做了。
邵禄却是大为失望,两只尖尖的、粉嫩的兽耳立即垂下去,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了。
下午,三人兵分两路,白菱与邵禄依诸怀所说,去找周府的二公子,阿福则是先拿珍珠换取银子,再到锦衣阁将那件衣物买下。
在客栈门口告别后,白菱与邵禄便到梁城的五区去。五区的地方最为大,住的都是普通的民户,房屋较低矮,不过围墙很是结实,门口皆挂着一个古铜色的铃铛,铃铛有拳头般大,里面摇动的小球却与普通的铃铛不同,而是由一种湛蓝的晶体所制,经过打听才知,这铃铛叫叮眼,是由风火门研制的一款法器,其作用便是看家护院,能自动识别主人的脸庞,从而对陌生人进行拦截,若是强行闯入,叮眼便会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其方圆百里都能听到。
也可防妖兽,魔物,不过对它们,作用便低下了。
不过还有一种高阶的叮眼,专门提防妖兽,魔物入侵。
一般这种法器,所需的价格都极为昂贵,普通的百姓根本不可能负担的起,但白菱经过打听,发现叮眼的价格十分便宜。高阶的叮眼虽然贵,但百姓省省依旧能买的起。不过由于梁城有风火门坐镇,已经很久没有妖兽侵入,所以大多只需提防盗贼,普通的叮眼便行。
对方还告诉白菱,风火门有一条训诫,便是决不能因为有炼制法器的能力,便借机压榨百姓。
白菱听完,对风火门越发感兴趣了。
转眼天便暗了,白菱已在五区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有府邸是周,向人打听,也都是说,没听说过。白菱与邵禄正准备回客栈时,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拦住了他们。
“两位公子,我已经注意你们许久了,可是找人?”他说道。
“我们想找一位姓周的公子,家境应该不错……”白菱想了想又道:“还有可能被妖怪伤到了。”
“姓周的,家境不错,我倒是知道一家,不过他们住在二区,专门炼制法器的。”
经这位老者一说,白菱才恍然大悟,能与诸怀认识,周家的二公子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百姓。道过谢后,白菱与邵禄便准备离开。
然而那老者又道:“等等,我帮你们,可不是白帮的,自然是要报酬的。”
白菱停下脚步,盯着对方看。
“什么报酬?”白菱警惕起来。
“那便是……你身后这头妖物了!”
话音一落,老者将自己的脸撕开,原本胡子花白,皱纹满面的老者忽然变成了一位独眼少年。
只见少年的手一张,一个圆滚滚的小球砸到地方,随即一道浓烟迸发,片刻的功夫,白菱与邵禄便陷入了白濛濛的境界里。
而吸入这些浓烟之后,白菱竟有手脚无力之感。
“邵禄,屏住呼吸。”
这浓烟对已经对付过诸怀的邵禄,不太有效,红光一闪,邵禄便已化作兽形,那巨大的羽翼扇去,浓烟悉数消散。
少年见到邵禄的形容,十分兴奋:“竟然是穷奇!我杀定了!”
“你是何人?”白菱跳到邵禄的脊背上发问。
邵禄法力见长,隐藏妖气的能力也十分强,清云都能瞒过,却还是被眼前这人察觉到,白菱倒是有些佩服此人。
“什么人,当然是降妖除魔的人了!”
少年的手里多出一个金色的绳索,那绳索共有十二股,每一股上都刻有莲花的纹路。
他将其向邵禄的方向投掷,半空中,十二股上的莲花由白色变为红色,且绳子开始变长变粗,并自动地编织,最终变成一个泛着红光,铺天盖地的大网。
邵禄往后飞去,一个火球喷射出来,便将此物焚烧成灰。
少年见状,一点怨恨都无,反而无比激动,赞道:“不愧是穷奇。”
脊背上的白菱见此人的举止有些怪异,便对邵禄说道:“此地人多,别与他再纠缠,我们快走。”
邵禄闻言,再次喷射出一个火球击杀男子,趁男子躲闪时刻,挥动着巨大羽翼,瞬时飞出百丈之远。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邵禄重新化作人形,与白菱一起回客栈。
他们回到客栈,便已经是深夜,阿福却不再。
“奇怪,只是买一件衣服而已,为何阿福去了这么久?”白菱打量着房内的角落道。
“阿福会不会也遇到危险?”邵禄若有所思地回道。
刚刚与独眼少年的打斗,让白菱有些不安,沉吟片刻,她决定利用神识搜寻阿福的踪迹,可神识勘探出去,竟是空荡荡一片,无果。
“走,我们往锦衣阁去一趟。”白菱沉声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到了。
锦衣阁却是大门紧闭,灯火皆无,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小菱,我进去看看。”邵禄咬着嘴唇道。
在人间这么些天,他已经懂得了人情世故,阿福为了帮他买衣服才消失。所以无论阿福遭遇了什么,他都要负责。
白菱一愣,他本以为邵禄最讨厌阿福,这种时候巴不得他消失才好,此刻听他这样说,竟生出了一丝欣慰。
虽是如此,白菱也并不放心让他去。
“邵禄,我知道你担心阿福,不过现在你不能恢复原形,人身的你太脆弱了,还是我去罢。你在外面等我,若是一刻钟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再进去寻我。”白菱捏着捏柔嫩的手心道。
“可是……”
“听话,邵禄。”白菱松开他的手,朝锦衣阁的大门走去。
听话,这两个字邵禄已经听了无数次,每一次也都按白菱期翼的那般去做,可这次他咬紧牙关,眸子里闪出一丝戾气。
白菱未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锦衣阁的大门紧锁,白菱刚一走近,叮眼便开始发红,白菱见此,立即后退。她想了一想,将磷笔取出,以自身为圆心,画出一个透明的结界,再次上前去,这次叮眼未有异常。
门上有锁,只是集市上卖的普通锁,白菱大致地扫了两眼,便用磷笔画出一把钥匙。
看过邵禄一眼后,他进了锦衣阁。
屋内黑漆漆,白菱用琉璃珠照明,白天时未曾注意,此刻却是发觉锦衣阁内部结构极为复杂,售卖衣物的地方只是其中一角,余下地方用曲屏分隔成四个部分,且在屏风后面,各设有一扇红漆木门,木门前又挂着三盏紫檀嵌玻璃灯。
白菱想用磷笔将木门打开,然而磷笔刚一靠近,立即被一阵红光弹开,白菱这才发觉,门上竟被布下了结界,且布置结界人的法力,远在清云与邵禄之上,磷笔更无法将其破除。
梁城以炼制法器为生,那么无论在此地出现多高级的法器,白菱都不会惊讶,只是这结界,与法器却无任何关系,完全依靠于布置之人的强大功力。
难道这锦衣阁,还是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白菱无法,只能先将目光移到售卖衣物的地方,只见架台上放着未卖完的布料,墙壁上挂这几件样衣,客人等候区处的梨木桌子上,摆着一盘未吃完的糕点。
白菱四下探查,并无嗅到阿福的气息,更令白菱奇怪的是,那件衣服却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口箱子。
白菱正欲离开,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声响,像是水滴打在了地上。
白菱循声而去,就见柜台后面,赫然躺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粗布衣,脸庞发黑,正是今日为难白菱与邵禄的杂役。
白菱将两指放置在他鼻处,竟是已没了呼吸。
死了?
白菱将他的衣物稍稍扒下,身上皮肤完好,没有外伤,也没有妖魔残留的气息。
就在白菱凝眉沉思之时,门竟是“嘎吱”一声开了。
白菱立即警戒起来。
却是听见了一声小菱。
白菱松下一口气:“我在柜台后。”
说完,又接着研究尸体。
邵禄走到跟前,先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白菱一眼,见他并未受伤,这才肯去瞧地上躺着的人。
“人类的气息,有些熟悉。”邵禄吸了吸鼻子。
“你是说他是人所杀?”白菱看向邵禄。
“这里没有阿福的气息,除了这个杂役的气息,便只剩下另一个人的气味了。”邵禄将脸别过去,不肯与白菱对视。
对于邵禄所熟悉的人类,除了她,便只有她爷爷与青云观的人,他爷爷自是不可能伤害无辜之人,那么只能是青云观的人了。
莫非青云观的人追他们追到了这里?
白菱压下心里的不安,又道:“邵禄,你跟我来。”
他将邵禄领到四扇红漆木门前。
“你能闻出布下结界的人吗?”白菱问道。
邵禄摇摇头,接着又道:“不过,这结界有些熟悉。”
又是熟悉?
但结界令邵禄熟悉,白菱却无法推测出什么。
门上挂的紫檀嵌玻璃灯,忽然无风自动,邵禄见状,白光一闪,已恢复成兽形,嘴里凝出一个火球,朝其攻打而去,一盏很快焚毁,其后接连十多盏均是如此。
红漆木门竟开始震颤,结界隐有崩裂之兆,而此时,白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糟了,有人来了。”
邵禄闻言,立即恢复人的形状,白菱带着他从窗子逃了出去。
回到客栈房间,阿福依旧没有回来。
白菱坐在桌前,倒过一杯茶后,便长久不动了。
短短一天之内,先是独眼少年,接着是阿福的失踪,锦衣阁杂役之死,以及那被结界封住的房屋,这些都令白菱忧虑。
邵禄见她这般,有些孩子气地说道:“小菱,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已经很厉害了。”
白菱敷衍地笑道:“有邵禄在,我自是不用担心。”
她语气像是哄孩子般,邵禄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竭力压下之后,躺到罗汉椅上睡了。
白菱坐了一会,决定等明日再继续寻找阿福,至于其他事情,便兵来将挡罢。
她脱下外衣后,才发现,最喜欢与她一起睡的邵禄,今日竟是独自睡在了罗汉床上。
这令白菱微微一怔。
“邵禄,你不和我一起睡了?”白菱盯着他的脊背问道。
“我自己睡。”邵禄死死地咬住嘴唇回答道。
虽是感知到他语气中的一丝怒意,白菱此刻却无心顾及,只将床上厚厚的被褥拿给他。
罗汉床上的邵禄面朝里躺,脊背是单薄的,脖颈是白皙的,便连侧颜也是令人瞧过之后不舍得移开目光。
白菱坐在床侧静静地望他半响,听他呼吸平稳,替他掖好被子后才离开。
她一走,邵禄紧闭的双眼立即睁开,张嘴咬住了被角,眸子里满是委屈,一眨眼便有泪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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