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穷奇,陈劲峰的脸上显出古怪的神情,兴奋有,贪婪更多,衬得他面目扭曲起来。
他手中的佛尘飞到空中,转瞬变成一个巨大的笼子,便要将邵禄整个笼罩起来。
徐青松更是使出法力,要助他一臂之力。
眼见穷奇即将成功捉下,他与陈劲峰面色却是一变。
邵禄涣散的眼神恢复清明,额头上的血魂印记再次显现,几息的功夫,一个巨大的火球便击向他们。
那火球宛如滔天巨浪,将陈劲峰、徐青松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弟子,悉数吞噬进去。
陈劲峰足尖一点,便已飞离火球数丈,徐青松被带着林思远险伶伶地躲过。
“不愧是穷奇,竟然没有被迷惑,终究是我小看你了。”陈劲峰落回地面,狞笑着说道。
邵禄这般击打他们过后,迅速退回到白菱身边。
灯魂塔下的白菱,原本悲痛的神情一丝不见,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她跃到邵禄的脊背上,冷冷地打量对面三人。
一开始,邵禄确实被迷惑了,白菱见唤不醒他后,便利用了冰棱。
之后便是演戏罢了,目的是为了让陈劲峰放松警惕,在他们不设防的情况下,由邵禄给他们致命一击。
林修与阿福走到在邵禄两侧,枕戈待旦地望着对面。
陈劲峰目光在四人身上巡视一番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即他双臂展开,那宽大的袖袍竟是变作巨大的黑洞,一阵风啸声传出后,周遭废弃的桌椅木凳悉数被吸进去,将这些吞噬后,黑洞的吸力变得更为强劲。
邵禄粗壮的四只爪子竟是站立不住,脊背上的白菱须得紧紧抱住邵禄的脖颈,才不被吸走。
阿福失去了法力,先是一个蹄子打滑,接着整个身子都要飞出去。
他大叫一声。
林修眼疾手快抓住他。
阿福吓得腿有些软,呜咽一声,将身体全部贴在林修的身上。
林修躲在邵禄的羽翼后,牙关打颤,脸颊的肉开始抖动,两只脚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前去。
“这老东西,竟是用这招。”他朝白菱喊道:“小心,若是被吸进去后,便永远出不来了。”
陈劲峰见几人奋力抵抗,冷笑一声,袖袍甩了一甩,一股更为强劲的吸力呼啸而出,灯魂塔隐有轰塌之感。
在此吸力之下,邵禄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向前。
距离黑洞越近,四人身上的皮与肉似乎要分割开来,宛如利刃刺入般的疼痛汹汹而来。
羽翼后的林修彻底支撑不住,手一松,随即整个人飞向黑洞。
阿福要去拽他,却是与他一同被吸去。
“阿福!”
“够了!”
两道声音一起传来。
前者是白菱,后者则是温宗茂。
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席卷融形阁,陈劲峰被迫停下。
在半空中漂浮着的,与黑洞仅有咫尺的物什,统统掉落回地面。
包括林修与阿福。
饶是内心再坚定,刚才与黑洞仅有咫尺的距离,也令林修心悸不已。
他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阿福亦是如此。
陈劲峰看向温宗茂。
“师弟,你要帮他们?”陈劲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你不是要用穷奇制作世上独一无二的法器吗,我帮你。”温宗茂缓缓说道。
“为何又改变主意了?怕我将你的好徒儿杀掉吗?”
温宗茂却是不答,只道:“你带着人出去吧,三日之内,你会见到你想要的东西。”
陈劲峰袖袍一甩,整理了仪容之后,道:“既然你这样说,便不要失信,若是三日之后我没见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么后果你最清楚。”
陈劲峰踏出融形阁。
徐青松见未将白菱与穷奇杀死,心有不甘,狠狠看过白菱一眼后,跟上了陈劲峰。
融形阁蓦地安静下来。
温宗茂走到林修的身边,想要看他是否受伤,却被狠狠推了一把。
“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为什么!”林修的双目赤红。
温宗茂置若罔顾,一把将他上衣扯开,只见那白皙的肩膀上赫然多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是刚才被邵禄羽翼扫飞出去伤到的。
林修气极了,恨极了,双目好像要淌出血一般望着温宗茂,咬牙道:“别碰我,我就算是死了,也和你没关系!”
温宗茂将一瓶伤药塞到他手里。
见他不接,温宗茂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右眼。
最后指尖忍不住地哆嗦起来,颓唐的眉眼有些许悲恸。
林修却是冷笑一声,将伤药摔到地上。
温宗茂不再管他,也未看邵禄与白菱一眼,佝偻着腰回到了一层。
他将房内剩余的燃料抬出,井虫再次排成一列搬运。
白菱从邵禄脊背上跳下,走到林修跟前。
虽知他此刻的情绪必定不平静,可白菱还是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些事情。
这一切都令他不安,她与邵禄被卷进来,却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现在看似被留在这里,其实是被当做筹码关押在了此处。
“林修,能与我讲讲到底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陈劲峰说要用穷奇做独一无二的法器,那又是什么。”
林修逐渐平复下来,开始讲述。
十年前的梁城还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妖兽猖獗,梁城的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风火门虽然一直致力于除妖,可整个门派的实力与猖獗的妖兽相比,还是处于下风。
一时之间,风火门的弟子、梁城的百姓死伤不少,眼见于此,陈劲峰前往青云观,希望徐青松能助他一臂之力,但当时的徐青松正与穷奇交锋,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风火门内部,有一处专门提供给修炼之人进阶的秘地,名叫渡化阁。陈劲峰等四个阁的掌门的师父,也就是风火门第一任的掌门,便是圆寂在此处。此处虽说是专门提供给修炼之人的,其实真正有资格进来的,只有四个阁的掌门,加之妖兽猖獗,门内事务繁忙,能频繁来此处的,只剩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温宗茂。
就在妖兽即将占领梁城时,温宗茂在渡化阁发现了师父留下的一本手札。
四人的师父对于炼制法器,绘制符箓,剑修,以及炼化妖物都十分精通,其手札上着重描写了前三种的一些心得体会。到了最后一个,却是写了炼化妖兽的法子。与温宗茂之前炼化妖物不同的是,在将妖物炼化后,并不将妖魂送至轮回,而是将魂魄封印在法器内,使妖物的修为增至到法器,从而令炼制的法器功力大增。
但,所需炼制的妖物必须是至精至纯,也就是说,那些十恶不赦妖物的魂魄便是封印在法器内,也是无任何效果的,只能去捉拿那些单纯,从未起了害人的念头,并与人类曾建立过感情的妖物。
在当时,四个同门弟子中,陈劲峰与温宗茂最得师父的喜爱,两人的感情较之另二人,也更亲厚一些。所以在发现手札之后,温宗茂立刻去找了陈劲峰。
陈劲峰看见了手札,无异于看见了救命稻草。
但温宗茂冷静下来后,却发现此举有违他的原则。炼化妖物对于人来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极为大,当初四个弟子,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修炼此法。
师父第一天教他时,说过一句话,妖与人一样,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修炼此法便是建立在不伤及无辜的基础上。
陈劲峰看着梁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却是管不了太多,执意派弟子去往周边捉拿妖物,为此两人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爆发了争吵,最后以温宗茂妥协结束。
按照此法炼制的第一个法器便是鹦丝竹。此物杀伤力不强,却是能迷惑妖兽的心智,陈劲峰用其将梁城的妖物全都引到城外,一处设置好陷阱的古庙里,最后一举歼灭,大大小小共一百头妖物。
梁城短暂的归于平静。
妖物已除,陈劲峰却并未因此放心下来,且经历此事后,他才意识到风火门的力量有多薄弱。梁城所处的地方,绕山环水,是各类精怪出没的一处常地,这一波妖兽压制下去,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波妖兽何时入侵,短时间提高风火门的实力并不现实,唯一的法子,便是炼制封印妖魂的法器。
在此后的三年内,陈劲峰将梁城周遭所出现的,未残害过人命的妖物全部捉拿而来。鹦丝竹问世不久,接着又有金蛇针、尺骨剑、昆仑镜、苍穹鼎等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法器。这些法器,威力辐射力极为强大,便是连梼杌这种凶兽,都难以抵挡,徐青松能将穷奇收服,便是利用了尺骨剑。
尺骨剑里面封印的不仅有妖魂,还有人死后的怨魂。
封印在尺骨剑内的,是能招来洪水的夫诸。
在梁城遭遇大量妖兽围攻之时,与梁城隔了一座山的文城,则是旱了三年之久,各路道士又是施法又是布道,均无果,三年内,邺城寸草不生,死伤更是无数,致使邺城上方聚集着不少死者的冤魂。
有一位老道士,见文城如此惨状,终是不忍,便联合邺城的几大道观,再一次求雨,这次的阵仗极为盛大,尚还活着的百姓随着道士作法,纷纷跪地磕头,铜鼓声响彻云霄,便是这等阵仗引来了夫诸。
夫诸状似白鹿,有四角。
它一现身,当日立即有大雨倾盆而下。
足足下了一个月,这令文城再次陷入了洪灾中。
陈劲峰听闻夫诸现世,立马前去文城,然而接连的灾害,已使曾经繁荣昌盛的地方,变为废墟,更多的冤魂聚集在城楼之上。他联合徐青松等人,耗费诸多心力,将夫诸制服。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在将夫诸压制在苍穹鼎内时,聚集在文城上方的冤魂竟涌进了苍穹鼎内。
无人能靠近苍穹鼎。
苍穹鼎内封印的是一头牛怪,似乎是无法承受亡魂的怨气,其身隐隐有了裂痕。
徐青松那时有求于陈劲峰,见此这般,立即压制其亡魂,这才使苍穹鼎逃得毁灭之命。之后陈劲峰将夫诸扔进灯魂塔内,而那些亡魂竟是一并进去,这般便炼成了尺骨剑。
尺骨剑的威力,在一众法器中,绝对是顶尖。
由此,陈劲峰也意识到,在炼化妖物的魂魄时,可以将人类的魂魄一起,两者结合封印在法器内,可使法器的威力更加强大。
但是人的魂魄并不想妖物那般好取。
而且对于温宗茂来说,强行将妖魂封印在法器内,便已是他极大的妥协,炼制人的魂魄,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又过了两年,灯魂塔内炼制的妖魂,竟有了上百条。这些妖魂因为不能进入轮回,所产生的怨念极为大,凝在一起,便化作了一头魔物,其身由一百头妖物组成,大团大团的黑气萦绕。
冲出灯魂塔时,整个融形阁,都被魔气吞噬。
这头魔物,比风火门历来所对付过的妖邪都厉害,且具有不死之身。林迎筠的修为、林修的眼睛,便是在与它对战之时被损伤。
四个阁的掌门合力,才勉强将它压制回了灯魂塔。
为了防止它再逃出作乱人间,温宗茂将灯魂塔也即刻封印住。
看着自己悉心教导的爱徒,一个修为损伤,一个失去眼睛。
他认为,这一切的结果都是他造成的,便在师父的墓碑前发誓,今生今世再不炼化妖物,再不重启灯魂塔。
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渡化阁,一待便是十年。
林迎筠与林修,从襁褓时分便跟在了温宗茂身边。由于融形阁内所修炼的法术与其他三个阁截然不同,也不像三个阁门下弟子众多,所以除了跟随温宗茂炼化妖物外,二人与门内的人来往甚少。
他们两个与温宗茂一样,惯常不苟言笑,落在外人眼里,便有些傲然。
久而久之,其他三阁的弟子对他们便有所排挤。
以防他们姐弟二人被欺辱,温宗茂进渡化阁之前,将两人托付给陈劲峰。
由于炼化妖物的法术特殊,一旦修为被损,便是不可逆转,想再重现修炼,已是妄想。
林迎筠知道自己成了废人,不愿再留在风火门,在渡化阁前磕下三个头后,便离开了。
林修不忍姐姐孤单一人,随她而去。
离开风火门后,姐弟俩找了一处僻静的宅子,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林修聪慧,在风火门时,除了炼化妖物,还时常到其他三个阁旁听,日积月累,炼制法器会一些,符箓与剑术也会一些。像他之前拿来对付邵禄的法器,以及进来时用的隐身石、蜗耳便是由他自己炼制。
姐弟俩的日常开销也都由林修炼制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或是到梁城临近的村子收妖而换来的报酬。
一眨眼十年过去,若是没遇见白菱与邵禄,他与姐姐今后的日子,也应继续这样过下去,不会再踏入风火门一步。
如今再来,积压已久的怨恨悉数爆发。
姐姐不恨,他却是恨。
恨师父在进融形阁之前,连见他们一面都不愿意再见。
更恨他这种懦夫的行为。
林修说到最后,已然发起了抖。
缓了片刻又道:“他们抓穷奇应该是为了锁魂鼎。我与姐姐尚未离开风火门时,曾听姓温之人说过,若想炼制世上独一无二的法器,四大凶兽最为合适,但它们个个作恶多端,与封印妖魂到法器内相悖。但现在,邵禄最为合适。我虽才接触你们几天,但也逐渐发觉,邵禄与我之前曾见过的穷奇不同,他自然是强大的,厉害的,但同时,他又是单纯的,脆弱的。这种极为割裂的妖魂,一旦炼化,封印到法器内,天下绝对难有敌手。”
“锁魂鼎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是一种所向披靡,攻击性极为强大的法器,对付阿福这般的妖物,则是暴殄天物,它拿来对付的,须是与穷奇一样,凶残暴戾的妖兽,这般才能激发出它的威力。若是炼成后,梁城便可免去了被妖兽入侵的担忧。”
说完,林修陷入了沉默。
“将邵禄炼化……”白菱白着一张温秀的脸庞喃喃道。
相比于白菱,邵禄冷静许多,紧紧地挨靠在白菱身上。
“真是可笑。他们怕是忘了,灯魂塔内,封印的不还有魔物,若是温宗茂重启,就不怕那魔物出来。”
“这一点,他们应该已经想到了。不过有一种方法叫以毒攻毒。”林修说道。
炼制法器,最忌讳的便是杂质,为了保证妖魂的精纯度,妖物一般都是活着放入灯魂塔。
灯魂塔内的火也非比寻常,乃是四个阁的师父在幽冥之境取来的红莲业火。
此火永久不熄。
之前的十年,灯魂塔虽被封印,但里面的红莲业火,其实还留有一族火苗。现下温宗茂打算重启灯魂塔,井虫往里面投掷的燃料是陈劲峰在鬼市上购买的一种名为火肖的燃料。两厢结合,便使灯魂塔内宛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无论法力再深厚,性情再猖狂的妖物,到里面后,其肉身都将灰飞烟灭,便是魂魄也要受尽折磨,生前的记忆一丝不剩。
林修猜测,他们敢重启灯魂塔,应是打算让邵禄的魂魄与封印在里面的魔物来一场搏斗。
邵禄赢了那自然是正好,若是魔物赢了,其在搏斗中,自然损耗不小,到时候四个掌门合力,一举将它铲除,即消去了一个心头大患,且灯魂塔以后也能正常使用,到时候会有更多顶尖的法器问世。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白菱一看林修的神情便猜到其中的弯绕,当下便将邵禄抱进怀中。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
猝不及防的,邵禄的脸贴住了白菱柔软的胸口,一股洁净的香味立即灌满鼻息,他的脸上不自觉有了红晕,脑袋也开始发涨。
虽是至关他生死之事,他却全然不在乎,胳膊环上白菱的腰肢,乖顺极了。
白菱见他这般,又是一阵心痛。
一夜过去,早上风火门的弟子送来饭菜,温宗茂从一楼下来,将自己那一份拿走,不看林修等人一眼,再次回到了一楼。
白菱他们却是无甚心情吃。而且对温宗茂此时的态度越发忐忑。不知道他要如何对付邵禄。
快到中午时,林修实在忍不住,去往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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