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宫殿,赵钰站在下面,抱着胳膊罚站,秦枫坐在高榻上,不发一言。
秦枫一直不说话,赵钰不敢走,也没法包扎伤口,捂着伤口止血,效果不太好,又惊又吓,疼得面色发白,要他当着秦枫面儿脱衣服包伤口,他宁愿一直流血。
秦枫看着受伤的赵钰,没有怜悯。
眼下这个指东不敢往西,向来无比听话的小师弟,竟敢阳奉阴违,嘴上说着怕他责怪一边答应来找他,一边跑来他的地盘当他给的剑。
平时随手射过去的树叶子,都会宝贝似的收集起来,若非了解他的个性,也不会把老头做的剑丢给他。
一直以来听话乖巧的兔子,刚被主人交付一点信任,就趁机跑出了笼子。
赵钰站了一会儿,脚下开始发虚,失血过多,有晕倒的倾向,但他不敢倒下去,强撑着眩晕的头,目光有些恍惚。
撑一会儿,身形晃了晃,脚步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秦枫惜字如金,看够赵钰痛苦的样子,半晌敲下一个字。
赵钰呆了一下,发晕的脑子呈糊状,说…说什么?
目光聚焦对上秦枫的视线,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一根神经绷紧,应对危险状况。
“二师兄…我知道错了,我…我不是故意当的剑,我第一次去那家当铺,不知道规矩,想攒够灵石就赎走的,当完出门才知道,拿不回来了。”
赵钰孤零零站着,垂下头,态度诚恳,模样委屈极了,十分有说服力。
秦枫没说话。
赵钰讨好道:“二师兄莫怪,等……师弟伤好了,一定好好练习你给的剑谱……”
冷汗眨进眼睛里,赵钰脑袋越发晕乎了。
秦枫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晕倒前,漠然道:“下去。”
赵钰如蒙大赦,又不敢走太快,拖着步子出了大殿,经过几个过道,找见一个没人的拐角躲在里面,脱力靠着墙,沉重的身体慢慢滑坐在地。
赵钰后脑勺抵着墙面,闭眼缓了缓,等回复一点力气,才小心剥开被血迹粘黏的衣料,失血太多,手指有些抖。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又被按压拉扯,衣料黏在上面,扯下来的时候像又挨了一刀。
赵钰眼眶里的水珠唰一下滚出来,喉咙里没压住,溢出两声小小的呜咽。
没敢细看伤口成什么样了,赵钰一股脑把药粉全撒上去,用布条缠几圈,咬着布头打了个结,又喝了几瓶补血丹。
靠墙坐着歇息,等力气慢慢恢复。
赵钰半合着眼,长睫利落纤长,挡住没什么情绪的眸子,薄唇抿着,静默无声,额头的汗水从眉心划下挺直的鼻梁,慢慢凝成水珠,晶莹剔透,从下颌顺着光洁的脖颈流下,滑进凹入的精巧锁骨窝。
很累,但不敢一直闭眼,怕自己闭上就睡着了,他事情还没做完。
差不多疼痛被药粉止住,赵钰把衣服穿好,之前那件袍子穿不了了,从多宝囊里找了一件平时穿的普通衣裳套上。
赵钰走出宫殿,遇见一直在外等候的恬棠夫人。
“还请夫人吩咐属下带路,在下去拿妖兽,不识得地方。”赵钰道。
恬棠夫人嘴角含笑:“哪里需要别人,我带公子去不是正好?”
赵钰没精力客套,接受道:“有劳夫人,请。”
赵钰跟着恬棠夫人身后一点走着。
恬棠夫人闲聊般道:“我家大人从不插手边市赌注,今日破了例,相必公子与我家大人早就认识吧?”
知道他是为秦枫找大夫,赵钰反而不慌了,只是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按照实情答道:“认识。”
“可是很熟?有多熟?”恬棠夫人停下步子,转过身,面对赵钰。
她虽然带着笑,声音也温柔,却莫名让赵钰感到一丝敌意,前后一联系,赵钰估计这位恬棠夫人对秦枫应该有别的情意,超出上下属。
赵钰不想惹麻烦,给自己树个莫名其妙的敌人,说关系好,秦枫对他的态度也不是真的师兄弟,一个玩物而已,说不好,这种话彼此可以心知肚明,但不能拿在明面上说,传进秦枫耳朵里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赵钰折中道:“有过数面之缘,如果冒犯到他,会被随手弄死,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恬棠夫人默然一会儿,回过身,继续提步往前,语气缓和了些,维护道:“大人性情果决,对人对事都会明辨,只要不是太过不长眼,大人一般都是不屑出手的。”
赵钰不置可否,他就算长眼了,也没有好下场,那个男人心狠性格又坏,傻子才往他跟前凑。
关押妖兽的地方是一个巨型监牢。
赵钰找到巨蚺,小东西正蜷成一团休息。
他们来了也没动。
属下拿来一个套妖兽的网兜,和一把骨笛。
恬棠夫人拿过,递给赵钰:“他不听驯,驯兽师便给它种了虫蛊,每三天发做一次,若遇见比试,便用骨笛安抚,平时发作便让它受着,原是等他何时候愿意接受驯养,再结束投喂的。”
赵钰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抑郁了。
见他心疼不似作伪,恬棠夫人有些触动,解释道:“它自己会锻体,虫毒一月内便会被它消解,前两日刚种下,这笛子可在它发作的时候缓解痛苦。”
赵钰扯了扯嘴角,接过骨笛,但没有拿网兜。
专门束缚不听话的妖兽的,由万缕四季蚕吐的丝茧直接编织,再淬炼成法器,大小随意变化,套在妖兽身上会不断缩紧,勒在肉里,越是挣扎勒的越紧,直至听话,那些不听话的,遇见狠心的主人,便被取了妖丹,勒成碎尸。
赵钰不想再折腾小东西,但怎样让它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也是个问题。
上辈子的仆契大抵是不奏效了,他胸口的莲花盛开后便消失了。
妖兽能修炼到这种程度,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赵钰隔着牢门对巨蚺道:“我来带你出去,你跟我走吧,出去以后,你若不想跟我,我就放你自由。”
说着他大着胆子把手探进去,摸了摸巨蚺冷滑的表皮。
巨蚺趴着没动,它自身的血腥气冲斥这片空间,已经闻习惯了,它探出的蛇信又捕捉到另一种血腥味,让它很不舒服,有些焦躁,想打架。
它转动头部看过来。
恬棠夫人被它阴寒的视线盯着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向后挪了步子,又反应过来被一个困在牢中的残损妖兽吓退十分有火气,道:“直接套上带走就是,它现在折腾不起风浪。”
赵钰没搭话。
安抚似的摸过巨蚺的鳞片,现在的小东西不认识他,他也没有把握不会被受伤的巨蚺自保式攻击。
他尽可能释放善意,让巨蚺不排斥他。
蚺蛇巨大的身躯慢慢转动,头部凑到赵钰跟前,像在打量他,吞吐着蛇信捕捉空气中的血腥气。
赵钰想到什么,收回手,没注意巨蚺被它这一举动弄得有些焦急,像有重要东西离开它了,头凑在牢门上想挤出来。
赵钰从多宝囊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有新鲜的鹿肉条,小东西只有在他拿鹿肉条喂它的时候才会搭理他。
赵钰把一包全拿出来,这是照幼兽饭量准备的,现在看还不够巨蚺塞牙缝,赵钰被巨蚺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大了,我身上肉带的不多,出去了我带你吃好的。”
赵钰把手中一捧肉递到它嘴边。
巨蚺盯着他看一会儿,吐着蛇信子把那团肉吃了。
一旁的驯兽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脸色又青又绿都快气成一幅画了,十分好看。
恬棠夫人微微皱眉掩住口,不满道:“公子还真是与它有缘,除了比拼的时候吃下对手的尸体,咬死驯兽师自己跑出来吃掉其它妖兽之外,我们给的东西它是碰都不碰的。”
见巨蚺接受他,赵钰欣喜,又大着胆子想伸手摸摸巨蚺的头,但这次被它躲开了。
好吧,头不能摸,这点跟小时候一样。
至少不排斥他,赵钰安慰自己,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你现在变小一点,我们离开这里。”赵钰道。
巨蚺吃掉那点肉,没尝出什么味道,又在赵钰摊开的手掌舔了一下。
倏地,巨大的身影消失,一条头带棱角的小蛇出现在地上,赵钰赶忙从僵硬的驯兽师手中夺过钥匙打开牢门结界。
巨蚺滑过来,顺着他脚踝一路往上,一直爬到他脖子上,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恭喜公子得偿所愿。”恬棠也不是吝啬的人,见他不要网兜,就换了一瓶兽药给他,“这药药性强烈,是专门给它配制的,有益无害。”
赵钰拿过来道谢。
.
从边市出来,日头当空,万里无云,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赵钰像缺了许久水的鱼跳进清澈的水潭里,恨不得把全身的气息都换一遍,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水韵趴在酒楼百无聊赖,桌上的传音石突然亮了起来,她惊喜地双手捧起来,“阿钰阿钰!你总算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卖了呢?”
赵钰含笑,心道,确实差点被卖了。
“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就之前那个酒馆!”
赵钰顺着街道找过来。
水韵一把扑过去想抱住他,被赵钰灵活闪开了。
水韵不高兴道:“你干嘛?进去一趟碰都不让碰了?”
赵钰摇头,把脖子上的小巨蚺指给她看,水韵这才发现他脖子上挂了条蛇,只露出来一截,头和大部分尾巴都藏在衣服里。
“它睡着了。”
水韵最怕蛇之类的东西了,那简直就是她的天敌,当即不用赵钰拒绝,自发隔开半米。
“懂懂懂!”
“这是你要的东西。”赵钰拿出一个白玉盒递给水韵,“在第五层找到的,老板说这东西不好找,只有一根。”
“有一根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稀有,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汇集那些战死幽魂的思念所化,而且也不是每个战场都行的,里面讲究多着呢,制成之后,与另一人绑在手上,两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心心相连,一方出事另一方必然会触动,还有些其它作用,我也不细说了,阿钰,你这次可帮了我大忙了!”
水韵捧着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红光莹莹的手绳,高兴地头上弹出两个狐狸耳朵。
赵钰目光跟着她的耳朵弹了弹。
这可是个好机会,错过这村就难找了。
赵钰轻咳一声,有点脸红,“水韵,你要真想谢我,就让我摸摸你的耳朵吧。”
等他话音一落,水韵干脆变成狐狸原身,跳上桌,往下一趴,弹弹耳朵,大大方方道:“随便摸!尾巴也能给你摸!等我掉毛了再送你一件狐毛掛!”
简直喜出望外,赵钰咬唇笑,水韵真是太可爱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他伸出双手揪住水韵两边耳朵,各自扯了扯,没注意睡觉的巨蚺不知何时醒了,从衣襟里悄无声息地探出半个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的手……下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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