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
燕岂名宽宏大量地剑刃一甩，突然哽了一下，差点没被噎住，不敢置信地抬高视线。
昏暗的光线里，少年俊眉蹙起，一手摁剑的姿势不变，冷冷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他刚听见的回答不是幻觉。
燕岂名半信半疑，动动剑柄，在少年收紧的手中试探道：“小……咳咳，小孩，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少年死盯着他，薄唇牵动：“没有耳朵，我可以帮你戳两个窟窿。”
哇靠！好歹毒的嘴！
此时听来也是十分悦耳啊，燕岂名大喜过望，凑上前去：“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似星河黑着脸把扒上来的剑扯掉，敏锐指出：“你趁我昏迷，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话题跳得太快，燕岂名：“？？？”
似星河黑白分明的眸子锁着他，抿抿嘴唇，分条析理：“你方才说能听见了，言下之意，之前不能。我昏迷前听不见而现在能听见，一定不会无端如此，必然有诱因。”
少年眼神按着火气，笃定地把锅扣过来：“我不记得对你做了任何事情，那就是你了。”
“那我又能对你做什么？！”燕岂名拒不承认，小声逼逼。
“嗯？”卡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一抹黑气侵上剑刃，少年生杀予夺的气势冷冷看他，嘴角写满不耐烦。你做的事还少吗？
好家伙，做一柄剑是什么很低级的事吗？怎么信誉这么低的？燕岂名不满地颤了下剑尖，准备怼回去。话到嘴边骤然心虚，虽然没做什么，但他们方吵起来前，自己好像、确实说了点屁话。什么剑灵就是老婆啊的……
瞥一眼十五六模样的小崽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忙，恨不得掀掀剑刃，晃晃剑尖，假装自己一直很安静。
但少年还盯着他，掀掀眼皮，凉凉推测：“你没有灵力，无生命之本却能开口，你偷了我的灵力？——不对，你之前就可以说话，现在产生联系，你不仅仅是取了我的灵力。”
眼里的怀疑越来越深，话越说越缓，结尾渐渐凝出笃定和更深的猜疑。
这样下去，还不被小崽子猜完了。想到一会快进到上手探查、触发邪术、羊入虎口、同归于尽。
燕岂名顿时恶向胆边生，蹭一下推开少年的手，在他重新抓来的空档里卷着腰带往地上一躺，先声夺人：“知道你读书少了，难道没听过滴血认主吗？”
……
岩洞深处卷过一阵瑟瑟的凉风。
似星河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牙尖嘴利的刁剑，一字一顿地重复：“滴血，认主。”
“对，滴血认主！”燕岂名跟着重复一遍，愈发理直气壮，语气甚至有些嫌弃：“流血的时候不知道小心一点！就是你把我滴血认主了！”
似星河：“……”
那无赖剑滚到地上不忘把自己滚个干净地方，除了腰带着地，一点没粘上地上的湿泥。
他抱手冷冷觑了一会，突然半蹲下去，一伸手——
燕岂名警惕抬刃：“干嘛？你不信？”
似星河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扯住剑上腰带，正要用力一拉把剑撇开，突然面色一变，猛然回头朝分支的一处甬道看去。
燕岂名也瞬间弹起，一人一剑配合默契，眨眼已经一左一右，双双贴紧在岩壁上。
有人来了！
似星河耳尖微动，凝神听着甬道那头传来的声音。脚步杂乱，至少有四五个人，领头的走在前面，似乎拿着什么在探路，声音不加掩饰，显然觉得洞中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定位盘显示，就断在这里，怎么不像是有水的样子啊？”
似星河指节握紧，喷怒地朝燕岂名看来。
喂！不是我啊！
燕岂名拿不准自己的声音能被小崽子听见了，是不是也能被别人听见，顶着小孩杀剑的眼神，戳戳他的胳膊，一边在地上划了两个大字：“信我。”
猛地划掉，又写：“灵力。”
见似星河没反应，剑在地上蹦了蹦，又跳起来戳了他两下，用剑尖蹭似星河的手，有些焦急的样子，不出声竟然显得有些可靠。
似星河皱眉。
甬道里的脚步越来越近，他指尖捏的灵力一滞，竟鬼使神差收了招式，没有推开。
冰凉的剑尖贴上来，仿佛带着某种温度，似星河神识中突然出现半截剑契。轻轻的一道联系，一瞬间极长又极短，似星河觉得自己成了剑的主人，如臂使指，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联结断开，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剑。
燕岂名收起咒术里抠出的半截剑契，又点点地上的字，示意：快给点灵气。
剑主和这剑的关系相依相长，强弱之势，本就是活的。人比剑强时，一半剑契自然可以约束剑为人所用，他也不算作假。
有了似星河的配合，燕岂名用温和的方法取了一些灵力，这次绕过咒术没有触动。
随即从角落掏了几颗石子，刷刷刷弹落在四处，除了分布隐隐有某种韵律，什么也没看出来。
似星河俊脸一皱，差点想要问出声：你扔几个破石子干嘛？
燕岂名在地上划拉一行“看不见”，悠哉游哉地靠回墙上。
他神识比似星河敏锐一些，来人走近，能分辨出来是四个人，和似星河一般年纪，都是筑基期修为，正是之前参与河边围杀的其中四人。
似星河仍将信将疑，狠狠瞪了燕岂名一眼，贴紧岩壁，鼻翼翕动，呼吸放得极轻，几乎把自己融入到了黑暗中。
当先的黑色袍角露出来时，他抓在燕岂名剑柄上的手一紧，但没有轻举妄动。
袍角的主人走出来，兴奋喊着：“有河！是暗河！”
对角落的一人一剑视若不见，径直朝水边掠去：“小杂种肯定是被冲到这附近了，仔细搜！”
追来的其他人分散开，在岩洞的四处细细搜查，几次经过他们藏身的角落，似星河甚至和其中一人视线相对，能闻见对方身上血腥味的距离，他差点按捺不住本能的杀意，都没被发现。
“水边有痕迹，是他爬上来了。有血迹，千长老废了他一条腿，小杂种走不远的。”
“怎么会，踪迹突然断在这里了。”
为首那个黑袍少年低头察看地上的痕迹，停在一半——他面前分明还有清扫不明显的一段水痕，让似星河的心脏一紧。
手下的剑轻轻拱了拱。
黑暗中，似乎有不明显的光在少年眼中闪过，他瞳孔涣散片刻，瞬间起身看向出口：“小杂种声东击西，跑到林子里去了，妈的，他把我们耍了！”
黑袍少年率先冲出去，追兵们跟着骂骂咧咧走了，留下一人一剑在黑暗中默默对峙。
良久，似星河率先打破沉默，继续之前的动作，猛地一抽裹在剑上的腰带，面无表情地系回腰上。
“哎哟！”燕岂名和陀螺一样转了几下，跌在地上骨碌碌滚远，撞在岩壁上哐啷一声。
似星河冷声嘲讽：“别装了，你从我这骗走的灵力，至少还剩五成。”
“哼！”燕岂名跳起来，“哪里有五成，都用在你小子身上了。你不知道流血要当心吗？都对我滴血认主了，对待自己的剑这么小气！”
似星河没理他，整理衣襟，突然不经意问：“你方才用的，是幻术？”
燕岂名没好气地回答：“差不多吧。”
似星河欲言又止，视线瞥过地上的石子，努力不表现出疑惑。
燕岂名余光一扫，就看见小崽子故作严肃，面露思索的样子，他狐疑地看了一会，冷不丁问：“这是阵法，你不知道？”
似星河冷冷答：“废话，我当然知道。”
但是完了，燕岂名已经从他眼神一瞬的波动里知晓了答案，顿时乐不可支地蹦起来：“小崽子，说你书读得少了吧还不信，滴血认主不知道是什么，阵法也不认识。”
似星河露出杀人的表情往外走。
燕岂名高高兴兴地跟上去，挤出前辈高人的嗓音，弯弯剑刃，像是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语重心长：“小子，我有三千法门相授，只要你唤我一声前辈——”
似星河忍无可忍，猛地回头，刷地掐住燕岂名的剑柄把他拎起来，咬牙切齿：“你刚刚不是说认主吗？好得很！”
.
一点都不好，好个屁！
“哎，人间险恶，魔界更险恶啊！”燕岂名一边感叹，一边用头劈开身前的荆棘。
他谄媚地卷卷剑刃，回头亲切地问：“怎么样小崽子，前辈清理得干净吗？”
没办法，灵力握在别人手里，寄人篱下就是这么写的。
似星河觑着眼，垂眸一声不吭地将他插进土里，脚踩剑柄，像锄头一样把灌木根挖了出来。
然后面露微笑：“不错，斩草除根。”
燕岂名：“……”
他们已经离开了岩洞，行走在一块夹在峰峦之间的荒地上，追着追兵的足迹一路往前。
说往前也不准确，在燕岂名隐匿身形的帮助下，似星河时不时越过追兵，在他们前面制造一些踪迹，引着那四人兜了一个大圈子。
再过一会，打转而不自知的追兵，就该追着踪迹从后面赶上来了。
燕岂名瞥一眼似星河，少年面无表情，打起十二分的机警，用眼睛丈量地形，只怕一等敌人步入埋伏范围，他要从哪个角度冲出去，先杀谁，如何杀，都已经成了详尽的步骤刻在脑子里了。
其实似星河要杀他们四人，不需要这么费力。之前他在六人围杀之下，也成功废了最强那人一条胳膊，跳河离开，现在包括那人在内的两人已经死了，他可能狼狈一些，但不至于有多危险。
归根结底，小崽子还是在防备他。
燕岂名卷卷剑刃：“哟，突然想起来，他们刚说废了你一条腿，怎么看起来好得很。”
似星河唇角牵动：“要不把你插土里当拐棍？”
燕岂名立刻闭嘴，小崽子新鲜狡诈，没用他做拐棍，也特意留了不少一脚深一脚浅伴着木棍窝窝的痕迹。
他当开山宝剑就够够的了。
于是十分有眼力见：“您一会去杀人，小的就在旁边摇旗助威了！”
血呼啦啦的，爱谁谁。
似星河刷地握住剑柄，横在眼前，轻笑了一下：“那多见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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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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