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巨木如重峦叠嶂,帷幕遮天,饱满的藓类裹满一身水汽,将被各种绿色粗笔随意涂抹的画纸用细笔查缺补漏,再次细细涂抹,肆意横流。
一个散发着淡淡柔光的身影蘑菇一样从坑坑洼洼、盘虬如蜂窝蚁穴的树根里冒出来,顺着凸起湿滑的老朽根须飘飘忽忽落到木质肥沃的地上。宽大顺滑的长袍在半空中雾一样飘摇迷乱,质地若纱,落地后又顺滑如水流潺潺,无声拂过一地干萎枯叶。
它全身都被这长袍覆盖着,兜帽垂下遮挡住整张面孔,只能在微风拂过时看出其身材高挑,而非一件飘飘荡荡的美丽羽织。
它短暂停留片刻,再次开始往前飘,在这幽暗深邃的雨林里蚂蚁一样微小。
一队披着漆黑重甲的虫子迈着整齐的步伐攀爬上另一颗树,细细密密的触须从盔甲缝隙处挤出,挤挤挨挨,海葵样摇摆。刀锋一样尖锐的足下,木质根须桥一般随着军团的行进不断震颤,抖下粒粒孢子,炸起一片绿色水花,融去半截挣扎蠕动的红褐色肉块。
这些看起来就吃肉的虫子没有理会从下面穿过的它,就如同之前遇到的千足蜈蚣、不知本体在何处缠斗的触手、混战的蜂群……或许它在这些生物的眼里是透明的,又或者是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的,不值当追捕。
它又走了许久,大概是到了第四颗树的位置,终于找到这次外出的目标。
一只巨大的虫子倒掉在树枝与树干的夹角处,吐丝编织着用来安度晚年休眠的茧。此时的茧已经形成了椭圆形,但还不够坚实,透过薄薄的丝可以清楚看到虫身人面状的花纹。
属于眼耳口鼻的洞口开合,丝线一点点编入流光溢彩的茧里,数管齐下,虫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
再不动作快点,就来不及采丝了,完工的茧上虫丝融为一体,比起石头更加坚硬,强行取出也只能充当建材。而且,这种如同蚕一般的虫子每过百年就会进行一次数百年的休眠,在它们眼里属于圣物,这种会对其造成伤害的行为是一种严重的罪行。
长袍一阵抖动,柔光在涟漪里泛起五光十色。它调整了一下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抓住藤蔓开始往上爬。衣袍下露出的一节手指白皙坚硬,像是瓷器,丝毫不惧藤蔓上细密如针的倒刺。
或许该感谢巨大的体型差距,树木的沟壑在它眼里深刻如悬崖峭壁,攀附在树皮上的藤蔓粗壮如蟒。四处都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随处可以借力。
手下的藤蔓突然动了,猛地从指缝里前抽,屈起的身子弯折过淋淋滴落苦涩汁液的另一头。这真的是一只条型的虫子、蛇,又或者植物什么的。
它没有任何动作,“藤蔓”左右摇晃“头”部,似乎在感受些东西,许久,“藤蔓”扭回“头”,把内槽牙不断摩擦旋转的“头”再次插进树干里,伪装成一根普普通通的树藤。这应该是一只以树木枝液为生的寄生生物。当然,这不意味吃素就不危险了。
它换了根藤蔓继续往上爬。
攀爬相当于近百倍于身高的距离看起来很艰难,但实际上它移动的很快,在树皮与藤蔓间如履平地,像是一块跳动的光斑,轻飘飘踩上虫尾勾着的树枝。
它迅速掏出一个小瓶子,透过剔透容器可以看到里面鲜红粘稠如蜜似血的液体。它拔出盖子,一种无法比拟的浓郁甜蜜散发出来,虫立即被引诱了,停下编织的动作。
此时的虫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茧里移动。一个小小的裂口从一侧打开,但对它而言已经足够钻进去了。
它当然不会进去,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个体只能拥有并使用一个,玷污其它的茧是不可容忍的罪行,比伤害圣物更加不可原谅。
它迅速把蜜倒进去,这种以“不凋”为名的蜜太过于香甜,吸引到的肯定不只虫一个。与此同时,它迅速的抓起一把线头往外抽,三只手齐动,很快在旁边横七竖八地堆成一摊。
蜜很快倒完了,它把手移开,小瓶子直接扔到远处——里面还有一些挂壁的残留,可以安抚被吸引过来的东西,为它的离去争取时间。虫默契的用丝合上缺口,短暂的休息后继续工作。这对于虫来说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吧。
它粗粗把丝团起来,收拢后塞到袍子下面,顺着来路下去。它的身体很轻,下去比上来轻松快速很多,像是直接跳了下去,降落伞在身后张开。
出来已经许久,天要黑了,本就幽暗的森林更加昏沉,它自身反倒是成了光源。好在这光暗淡又冰冷,对于这里的主要生物没有什么辨识度,存在感还不如躲在土里的老鼠。
它绕过啃着老鼠的一地小花,拾起些许可以食用的东西,返回来处。
树根之间满是奇形怪状的空洞凹槽,它的居所就在这些空洞凹槽联通形成的空间里。
隧道崎岖,四通八达,漆黑一片,但直觉指引着它,让它既使看不清道路也不会被绊倒,不至于迷失方向,误入错误的通道。
里面同样漆黑一片,深处一个巨大的、如虫所织就的茧卧在里面,身下铺着厚厚的树叶,又像是鸟巢里的卵。茧与它是这里唯二的光源,好在,这种在它与同类眼里清晰可见的光在其它生物眼里并不存在,又或者是另一种不起眼的样子,它们不至于因此成为黑暗里的靶子。
它钻进茧房里,房子是用树枝搭建起来的,更像是鸟类的巢,只是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层羽织隔绝内部气息,顺便遮挡一下时不时渗进来的雨水什么的……
它整理好羽织,关好“门”,这才脱下那身衣服。其下是一个近似于人的生物,但比人高挑纤细许多,生有两对同样细瘦纤长的手臂和一双同样纤细的腿。它看上去有点竹节虫的感觉,用人类的算法将近两米。但这不难看,起码身材很契合人类对于黄金比例的定义,也就是“美”的观感。
头部同样像人,但眼睛要更大一些,翠绿明亮如多面切割的宝石,在黑暗里隐隐泛光。黑发从身后披散下来,混入丛生的细枝,皮肤在对比中更显白皙。
此时的世界还很年轻,人类还没有出现,或许它们确实是人类的一支祖先呢?后世的人类研究它们,因它们与茧与丝息息相关的文化称它所在的这支为茧民,与花民、虫民相区分。虽然在它们自身看来,它们都是有着相同信仰的同族。
一路收集的果实、种子从口袋里掉落下来,被随意扔到一旁。时间就要近了,它需要快些做好远行的准备。那是一个伟大的蓝图,不容错失。
丝线被它一条条理顺,这些丝之前看着很细,恍若游丝,但到了它手上,却如硬面般粗细,根根分明,比金属还要硬韧许多,把曲起的丝掰直废了它好一番力气。亏了之前抽出来时都是盘曲状态,不然还真不好携带。
它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品质的丝,一般用的丝大多来自中体型的虫,又或者其它产丝生物,丝大多细软,梳理对体能没有什么需求,更需要手部灵巧、浸泡得当。
它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这些丝太过珍惜,得来全靠运气——遇到活到这种年份体型的虫,发现时虫正好准备结茧,它手里还正好有着可以用来交易的花蜜。错过这次,别说是以后,一百年内都不见得有同族得到获取的机会。
“去向祭司请教吧”,它思索着将丝平铺在地面上,用布卷好,“正好要到山林之宴的时候了,所有支派都会派一部分族人过来,数量多了总会有好的想法与经验可以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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