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魏戈的院落时,他刚更好衣在凉亭里喝茶,见魏音和白宵月进来,赶忙上前迎接。
“呦,两位姑娘,真是稀客啊!”
他顺手将轮椅从白宵月手中接过来,推到凉亭中石桌旁。
“兄长莫要打趣,未盈已经不是姑娘了,你我虽年长她一些,可论爵位,还是当尊她为王妃的。”
魏戈已是定远将军,虽及冠之后没有分府独居,他的院落也不似魏音的那样清净,人多嘴杂,还是要谨言慎行。
“好好好,不知贤安王妃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魏戈拱手哈腰,礼行得十分刻意,倒像是故意打趣她的。
魏盈不在意这些,只是笑笑,在方才便铺好的纸上写下:“无事,闲聊尔。”
“闲聊?”
魏戈盯着那两字,又眯起双眼狐疑地看着她:“如今九夜还在诏狱里,王妃还有闲心来找我等闲聊?”
“不过三月,如今也剩不到两月了,又不是死罪,我管他做甚?”
“看来坊间传闻你二人不和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谣传……”
魏盈翻了个白眼,奋笔疾书道:“你自幼与他一同长大,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和不和的你还不清楚?”
“未盈,此事……”
魏戈跟王熠桉确实是发小,也正因他二人是发小,对彼此之间非常了解,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王熠桉是不会故作柔弱的。
因此,魏戈很清楚,王熠桉平日里那些行为都是伪装,不过是些明哲保身的手段罢了。
“……罢了,然……你若真心待他,他还是会报以琼琚的。”
魏盈听出来他欲言又止,便大概能知道他与王熠桉关系的深浅。
“兄长,此话我不敢苟同,”魏音反驳道:“且不说贤安王样貌如何,他品行不端的事情早已传遍都城,兄长如何说他会真心对待未盈,恐不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
最后这句话有些过分了,魏盈赶忙拦了魏音一下。
魏音却以为白宵月是因为软弱而不敢说真话,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安抚道:“没事的,未盈,我给你撑腰!”
她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魏音又理解错了,以为她在害怕,便问道:“你为何怕他至此,他欺负你了?”
这回行了,彻底解释不清了。
魏盈赶紧提笔写道:“我虽不常与人争抢,却也不至于任人欺压。”
“那何故拦我?”
“只想请姐姐慎言。”
落笔时,她还特意瞧了一眼魏戈,这个人她不了解,白宵月的记忆关于他的事也很模糊,对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嗐,无妨,贤安王名声早就臭了,也不差我这一句。”魏音倒是洒脱。
“非也,他名声虽然臭了,可是因为五嫂嫂这层关系,你也得称他一生兄长,况且再怎么说他也姓‘王’,不能如此无礼。”
没等魏盈辩驳,魏戈先教训了一句。
自从那天魏音说她是白宵月婚前的表亲姨母,魏盈总会通过白宵月的记忆查看这些人的关系。
后来发现由于某些大臣过于老当益壮,家里人丁兴旺兴旺,故而几乎所有大臣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点沾亲带故。
相比之下,白相家里算是人员结构简单的了。
这倒是也能理解,大家都想通过这种联姻巩固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
比如,礼部尚书李端,一共三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白相,一个嫁给了魏将军的五儿子,一个嫁给了二皇子。
原本只是礼部主事的李端,通过三个女儿的婚姻平步青云,一路走到如今尚书的位置。
魏盈总会感叹,他这一波骚操作可谓神机妙算。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的升官机制,不论算不算潜规则,对于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若是年少得志,一举就考取状元,还可以被朝堂的老人看上,将女儿许配给他,也算得上是有了青云直上的机会。
可是状元只有一个,其余的又当如何呢?
想到这里,魏盈不免有些不忿,或许这些朝代的升官制度,总是躲不过裙带关系。
她突然觉得,白宵月和王熠桉的婚姻倒显得是安帝敷衍白相的。
若真是这样,那安帝应该就是想利用这段婚姻牵制白家的发展。
魏盈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牵动那四周的神经都有些疼。
她后悔了。
倘若当初交给安帝的状纸上应该避重就轻地写一个罪状,安久应该不用被关在诏狱,此时她还能有个盟友可以依靠。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安久,他会怎么做呢?
“……未盈,未盈?!”
魏音和魏戈看着白宵月呆住了,以为她被下了什么降头,可给兄妹俩吓得不轻,险些都要传府医来。
见白宵月回过神来了,魏音才松了口气,关切地问:“你方才怎么了?”
她没法解释,只能摇头。
“真没事吗?”
还是微笑摇头。
见那二人神色依旧紧张,她便提笔写下:二位兄姊,天色不早了,府里还有诸多事务,未盈便不叨扰了。
回到王府,她反复斟酌先前的计划,里面写安久此举是为了一个人,但具体什么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蓦然,房门被扣响,门外传来豆绿的声音。
“王妃,奴婢准备了些茶点,您先吃一些吧。”
她迅速将密信收进暗格,而后扣桌两下,豆绿这才端着茶点推门进来。
今日茶点是明前龙井和百花酥。
说是“百花酥”只有桃花酥、玫瑰酥和槐花酥里面是真正的花,其余的里面的馅料与月饼无异。
咬下糕饼的瞬间,她回忆起上次安久挨打的时候,他二人一人一杯茶,也是这样的茶点,只是桃花和槐花之类的春花被换成了菊花桂花之类的秋储花。
“你那屁股还好吧?”魏盈手语问。
“你觉得呢?”
安久整个身体重心都在桌子上,还要打手语,胳膊肘都快磨出火星子。
魏盈左右端详,看到他几乎是跪在凳子上的,不免觉得好笑,是一时没忍住,便笑了起来,引来安久一记埋怨的眼神。
“苦肉计演得不错。”魏盈忍着笑意夸赞。
“你特效妆画得也不错。”安久看着魏盈,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绝活。”
说着,魏盈不自觉傲娇起来。
曾几何时,她通过易容化妆术骗过了一个富豪,让他以为她是他的妻子,并且前前后后给她打了三个亿的款,等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卷款而逃了。
而安久与她的城市追逐,也正是从这三个亿开始的。
“唉,也难怪之前我怎么抓都抓不住你……不过,你刚才扑上来要打我那架势,我真怕你控制不住真的打我。”
“嗯,是要真的打你的……”魏盈思忖道。
“啊?”
听到这话,安久有些慌了,毕竟他还要替王熠桉扮演柔弱角色,万一她真动手,自己便只能是挨打的份儿。
“皇后又不是傻子,装模作样可骗不了她。”魏盈解释道。
“哦……我还以为你要趁机报仇呢……”
魏盈倒不理解了,遂问:“报什么仇?”
“报之前我满城追捕你的仇啊!”
闻言,她先是愣了一下,后莞尔道:“我这不还得仰仗您在这前朝后宫之中运筹帷幄,把你打坏了,目前来说于我无甚好处。”
“你头脑还挺清晰……”
魏盈嗤之以鼻,她只是懒且惜命,又不是蠢。
之后两人将各自的计划写下来,并折成一套计划,藏在房中暗格。
研读的时候,魏盈曾问过他,此番下狱,可需要她在外面做什么。
这个计划上没有,但若是时间就如此浪费掉,也怪可惜的。
安久原没想这么多,却在被提问的时候灵光乍现,让她有空的时候去找一个人。
是夜,魏盈乔装打扮成富家郎君模样,去往香袖苑。
老鸨依旧摇着那柄牡丹团扇,扭着水蛇腰,朝魏盈走来。
这种地方白天和晚上的项目完全不同,也只有晚上,酒过三巡,大家才会吐露些白天不会说的真言。
“小郎君第一次来吧?”
打量魏盈面生,行为举止谨小慎微,便知道绝非熟客。
通常这时候,老鸨都会提高警惕,以免遭遇暗访。
魏盈没说话,从怀里摸索着些什么。
“呦,您是……”
见老鸨依然存疑,魏盈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拿出王熠桉常佩在腰间的玉玦。
那老鸨见了玉玦,果然神色大变,嘴角快咧到耳朵根,阿谀着:“哎哟,是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郎君可有心仪的美人?”
魏盈又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是王熠桉每次到香袖苑都会挂在腰间的木牌,上面写着“素荷”二字。
“哎呦呦,没想到九爷连这东西都给您了,想必您同九爷关系不一般……”
转而,她向楼上喊了一嗓子:“上等包厢一位!”
听老鸨说,九爷每次来都在一个房间与素荷一夜**,又听给房里上水果点心的小厮说,每次九爷来,动静都闹得很大,隔壁都听得见。
魏盈闻言不禁一阵脸红,没想到这王久夜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也不知安久是否也行过此等龌龊事。
思虑间,一个穿着单薄又花枝招展的女子扭着腰推门进来,与魏盈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要夺门而去。
魏盈反应更快,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她的开路。
眼看素荷要喊人,她便随手抄起一个油桃,把她的嘴塞住。
而后在一旁纸上写:姑娘别怕,九爷有难需要请姑娘相助。
看到魏盈拍在桌上的玉玦和木牌,素荷终于不再挣扎,坐下来,示意魏盈帮她把油桃掏出来。
“你可知我是何人?”
没想到,素荷第一句问的竟是这句话。
才看魏盈写了一个“素”字,她又说:“我是说,与九爷的关系。”
魏盈端详她许久,才书:此等场所,佐以种种迹象,你二人本该是有情人,可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既然如此问了,那么你们的关系自当……
“我是他的外室。”
倒是很坦诚。
魏盈瞧素荷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敬佩。
不论王熠桉是真的花心还是仅仅为了隐藏真实意图,白宵月刚嫁到王府,就前有妾室,后有外室,当真是入了龙潭虎穴。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见魏盈笑而不语,素荷倒心虚起来,转移了话题:“他……出什么事了?”
“下诏狱了。”
看到这四个字,素荷神色变得很复杂,魏盈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担心王熠桉的,也正因如此,她也真的在怪魏盈。
待素荷多次欲言又止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魏盈提笔,不紧不慢地写了许久。
终于等到她停笔,素荷赶忙将纸抢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他说你一直想赎回自由身,并开一间自己的歌舞乐坊,我今日就是来帮你办这两件事的。
等素荷再次抬眼看向她,魏盈才拿过那张纸,扔进一旁火炉里。
看着那张纸在猛然升起的火焰中烧成灰烬,魏盈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初春时节,屋内比屋外阴冷许多,安久在狱中,可有火炉取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令魏盈自己也惊愕不已,她竟然在关心他吗?
转念一想,蜃鸢楼的孩子们似乎更需要有个能取暖的火炉,便觉得可笑,她果然是个没有心的杀手。
回过神来,看向素荷,她的眼神中透着比魏盈还多的惊愕,似乎是觉得这一切都太仓促了些。
无奈之下,魏盈又要提笔写字,却被素荷拦下。
紧接着,魏盈看到了素荷的手语:王妃,王爷教我手语了。
看到这句话,魏盈秀眉一蹙,似是有些不悦。
素荷又赶紧补充手语:“先前妾还疑惑,王爷为何要教妾这等技能,如今看来,王爷当是早就布局好了的。”
“王爷是何时教你的?”
“您二人大婚前几日。”
那个时候她和安久都没有到这个地方来,与素荷相见的还是王熠桉本人,如此便可猜测,王熠桉的算计或与他们不谋而合。
只是这王熠桉又是何时学的手语?
“言归正传,如今都中暗流涌动,我们必须尽快布局了。”
魏盈瞧着素荷,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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