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快转身,陆苋手握长鞭,聂十三摸上佩剑,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发出异响之处。
那是圆弧正中间的鼠棺,棺尾底下被刀子撬动,聂十三看见刀尖的刹那警觉转为惊奇,瞪大眼仔细看看,再疑惑地低头比较自己腰间未出鞘的刀尖,分明是同一种小刀。
陆苋也认出那刀乃锦衣卫专属,上前几步踢开鼠棺,底下石缝裂开更大缝隙,刀尖扭动,石头被人搬开,露出聂五眉头紧锁但满脸好奇的笑脸模样。
聂十三看见他很开心,追上来蹲着好奇问:“怎么是五哥你?”
聂五还在适应骤然出现的光亮,听见熟悉声音时暂时松了一口气,往下打打手势示意底下人没事。
聂十三伸手拉他出来,他摆摆手拒绝,两手往上边一攀,轻松跳出,动作有些欢快,不像成年人所为。
陆苋把聂十三往回拉拉,拉至自己身后,一眼不眨盯着聂五,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聂五脸上表情有些呆,歪歪头,好奇观望这义庄,像是没听见陆苋讲话。
聂十三被拉到陆苋身后后,两手习惯性抱在陆苋腰间像小时候玩耍一样,踮脚从陆苋肩头露出自己的脑袋笑嘻嘻道:“五哥你傻了?大人问你话呢。”
聂五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人在跟他讲话,眼眸流转间视线最后定格在陆苋脸上,只看一眼,仓皇低头,小声道:“出来……出来玩……”
聂十三噗嗤一乐,笑出声来,这才多久没见,他五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好玩?
五哥长得高高壮壮,向来严肃,这般低声讲话的语气跟小孩子贪玩被大人发现似的,实在好笑,聂十三已经想好回皇城后怎么跟其他哥哥们转述,让大家都笑一笑。
后边的锦衣卫陆续出来,脸上表情呆滞阴沉,聂五怎么动他们就怎么动,连眼睛转动方向与角度都一模一样。
聂十三终于发现不对。
默默松开抱住大人的手,再次摸上腰间佩剑。
陆苋推着聂十三往后缓步移动,眼眸爬上寒霜,瞳孔在正常人类眼仁与竖瞳之间飞速转换,竖瞳消失太快,快到普通人无法捕捉。
聂五傻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察觉到他杀心已起,目光仍旧四处搜寻,想找好玩的玩耍一番再回去。
聂五一动,身后其他锦衣卫也跟着他动,整齐划一,画面实在诡异。
啊,好玩的,找到了。
被推开的鼠棺大咧咧摆在眼前,还未盖上,里面的老鼠尸体静静躺在玉枕上安息,“聂五”喜欢玩这个,伸手就想摸,只是手还未伸进棺材,就被陆苋一鞭子抽开,鼠棺移了位,里面的老鼠弹出来趴在地上,陪葬品落了满地。
聂五摸摸被打疼的手腕,自己吹吹,视线被陪葬品吸引,侧身行走,要去捡来玩玩。
这一侧身,陆苋发现他后背背着一张薄纸。
这五官,分明是知县书房密室入口躺地上缺少耳朵的那个纸人。
陆苋皱眉,极有分寸的一鞭子下去,纸人被抽离聂五后背轻飘飘摔在地上,聂五眼睛瞳孔骤缩,猛然间清醒,后背毫发未伤。
摔落在地的纸人哎呀哎呀想爬起,被聂十三眼疾手快抽刀插在脑门,纸人扭动几下,不动了。
聂五身后其他人见状茫然地看向陆苋,尤其是他手中鞭子,尾端泛着幽幽红光,半鞭子就能要他们小命,各个嘴唇整齐颤动,挤着往坑里跳,要回原来的地方去。
陆苋不给他们机会,长鞭一扬,血色蛇影齐出,很快扒落贴在他们后背的纸人,锦衣卫们狠狠打了个寒颤,方才清醒。
聂五趁机抽剑劈碎那些纸人,摇一摇他们肩膀,看众人都没事才放心,虚惊一场,到陆苋跟前,道:“幸亏大人在此,否则属下今日还不知道要遭什么劫难。”
聂十三收好小刀跑来,笑道:“五哥你也有今天,居然被小小纸片人拿捏。”
聂五羞愧。
陆苋倒不觉得丢脸,毕竟来之前也不知道这地方这么邪乎。他道:“你们从哪儿来的?这地道通向哪里?”
聂五也很纳闷:“属下沿着书房的密道一直走,就走到了这里。”
知县书房居然有直通义庄的密道。
往来之间,很方便了。
陆苋道:“这密道得堵上,还有一道通向春风客栈的也一并堵上。”
他指了指春风客栈密道的地点,继续道:“义庄棺材里所有东西都不能碰,全都烧毁。”
聂十三小声提醒:“大人,您的马可是陛下赏赐……”
陆苋道:“一并烧毁。”
聂五点头,招呼人把棺材堆聚在一起,正要点火,余光瞥见那少了两只耳朵的纸人偷偷摸摸爬起,竟是还没有死!
纸片轻薄,随便一阵风就能带它远行,它张开双臂,正对准陆苋的方向,等一阵风送它过去。
“大人小心!”聂五挥剑朝纸人劈去,纸人扭腰闪避,嘴角的弧度越弯越深,还能发出欢快的嘻哈之声,闹着玩似的。
它意识到自己已被发现,想再贴上陆苋难如登天,忽然张嘴狞笑,薄薄的身体迎风跳跃,两条腿轻盈地要上天,欲乘风离去。
陆苋一鞭子过去。
纸人再笑不出声来,碎了满地。
聂十三招呼其他人把地上碎屑堆在一起先点燃,以防烧棺时再出变故。
陆苋总觉得心里不安,压了座山似的,曲起指节揉揉眉心,吩咐道:“十三在这里亲自守着这些东西烧烬,聂五跟我回去写信,此事紧急,速速写信告知陛下祭祀游延迟。”
回去路上聂五没忍住回头看一眼义庄,提醒道:“大人,您的马真就这么丢这儿了?”
陆苋知道聂五和聂十三在想什么,那马是陛下寻遍天下搜罗的良马,是陛下恩宠,即使死了也得运回去埋葬,现下却丢这里焚烧,以为他还在生陛下气。
陆苋无奈,“我真不是在跟陛下闹别扭,这马沾了太多阴气,死后灵都没了,被运来义庄陪葬,沾染太多腐尸,搞不好整个尸身都被毒物浸染,怎么运回去?”
聂五闻言却是笑了,松了一口气似的,“没闹别扭就好,很好,太好了。”
陆苋心里烦。
也不是没闹别扭,就感觉怪怪的,但他不可能跟别人说,也不想回去为官,他计划找到公主后便隐姓埋名去个没人知道的地儿生活,再也不想与陛下有瓜葛。
刚到知县府上,就看见聂天恩守在书房门口焦急地频繁往里看,聂五叫了声“天恩”。
聂天恩一回头,看见聂五从外边进来,伸长脖子往里面看看,再回头看看聂五,“聂大人和陆大人怎么从外边回来?”
“这底下密道通义庄,正巧在那儿遇上陆大人,一并回来。”聂五简单道,“去取纸笔,陆大人要写信。”
陆苋烦躁地往知县停灵处走,道:“你写。”
刚走出几步,看见停灵处火光冲天,陆苋脸色顿变,冷厉道:“救火!”
加快步伐跑过去,正好遇上来报信的人,“陆大人!停灵处突然起火——”
“知道了!快救火!”陆苋吩咐人救火的同时还不忘嘱咐一遍看押萧稚谊的事宜,“看押神医的人不要动,再加几人一并看守,务必寸步不离守着他!一个也不许离开!”
到了停灵处,火已经烧到门框,门内被人加了许多易燃纱布,底下还有淋了油的稻草,这场火分明是蓄意而为。
陆苋道:“集中往窗框浇水!”
打水井一刻不停往上运水,绳索不堪重负断裂,木桶坠落,聂天恩毫不犹豫跳下去,后面兄弟跟着往下跳,扎稳马步挂在井壁,上一个人踩在下一个人肩膀,装满清水的木桶接连往上递去,马不停蹄运往停灵处。
眼见火势渐大,陆苋担忧烧到里面尸体,提了路过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淋,撕衣角布帛沾水捂住口鼻便往火里冲,一脚踢开窗框,正好看见有个佝偻人影一闪而过!
“大人!”聂五效仿陆苋往自己身上浇水,随之冲入火场。
烟雾缭绕中,陆苋先是找到知县尸身,确认尸身还完好无损时分心看向佝偻人影离开的方向,那人跃上悬梁,在浓烟滚滚中就此消失,陆苋手快,鞭子勾到佝偻人影一只脚,猛拽一番,往回收时鞭子勾到的部分只剩一点刚燃过的纸片灰烬。
又是纸片人。
聂五跟着找到尸身,守在一旁以防还有纸片人来抢,一贯凌厉狠辣的眼神到处扫视,确认再无多余纸片人,这才尝试把尸身推起来搬出去。
“陆大人!快出来!这屋顶要撑不住了!”
外边人焦急呼唤,陆苋寻了块儿裹尸布迅速将知县裹好抗在肩上返回窗框,聂五断后。
火苗乱蹭,一点火花沾到裹尸布就顺势蔓延,陆苋顾不上太多,先扯开裹尸布将尸身抛出窗外,再一脚踹在聂五后背将人安全踢出去,这时窗框本就被他进来时一脚踹开岌岌可危,已经坚持了很久,再坚持不住,整块倒塌。
“陆大人!”
“大人!”
一片慌张声语里,陆苋先是后退避开倒下的大梁,窗框往屋内方向坠去,屋顶也随之倾斜,陆苋不得不再寻出路。
身上沾了水的衣裳被大火烤热,黏在身上滚烫无比,捂嘴的布帛也在搬运知县尸身的过程中掉落,陆苋不小心吸入大口浓烟,顿时剧烈咳嗽,猛咳三声才停下,聂五在外面慌了神,迅速绕半圈找到一处还算安全的窗框全神贯注用剑狠劈,顷刻间劈出一道大洞用力呼唤:“大人!这边!”
陆苋捂住口鼻闻声赶来,刚出去,下一瞬房屋倒塌,轰隆一声,火势窜高,浓烟往四周扩散,天际看着一片霞光,整个火场成为一片火海!
救不了了。
陆苋道:“撤退!速速疏散附近百姓!”
再这样烧下去只怕会祸及周围街邻,然而知县尸身和疯子神医同样重要,陆苋道:“天恩守住尸身,聂五去看着神医!”
“是!”
“是!”
聂五和聂天恩各司其职,尸身被再次裹上运去安全的地方,陆苋身上汗如雨下,随便动下,下巴的汗水便一滴接一滴往下落。
他身体与常人不太一样,常年冰冷,格外畏热,这一遭下来已经快撑不住,然而不多时聂五回来,急急忙忙道:“大人!神医逃了!”
陆苋顿时清醒,厉声问:“可有审出什么?”
聂五道:“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审!”
陆苋气道:“守卫森严,他如何逃的出!”
“真、真不见了!”聂五扶着陆苋往外走,打手势让其余人退远一些在安全范围内救火,继续道,“派去守着他的弟兄被人打晕,牢门上锁链被人破坏,人就是不见了!”
陆苋顿觉麻烦,一边是扑不灭的火,一边是杀人嫌犯,怎么想怎么头大。
这场火到夜里才逐渐转小,天亮时堪堪扑灭。
知县府成为一片废墟,所有线索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有关人口失踪的卷宗一点没留,想再搜些什么都无能为力。
陆苋看过聂五给陛下写的信点头示意可以寄出后,当即命人画下神医画像,严声下令:“广发海捕文书,全力通缉!”
安排好这些,也还不能歇。
聂五对于他还肯认指挥使身份调令所有人而感到惊喜,甘愿听他吩咐,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陆苋冷冷道:“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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