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柏三十四年,当年的小孩已长成少年。彼时,时尘十七岁,他原本无姓,只以“尘”为名,在时逢银身边待了近十年。海石谷一事之后,他望着时逢银,认真道:“想学本事,想继续跟着你。”湮世便收他为徒,赐姓“时”,与自己同姓,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那天又是一次驱尘使的天招。
海石谷内一处贵胄宅院,早有仙家弟子在此等候。院中方砖地上,大片血渍已然干涸,五具覆着白布的尸身在烈日炙烤下,令整座宅院都弥漫着腐肉的腥臭,混着泥土气息直冲口鼻,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时逢银甫一入院,便微眯起眼,眉头紧蹙。这五具尸体断未死去太久,若在烈日下晒成干尸,断不会有这般浓烈的气味。
他身后跟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虽是头回见这般景象,面上却异常平静,最多闻着气味时蹙了蹙眉,自始至终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那弟子见了来人,忙快步迎上,神情热络:“湮世上仙大驾光临,久仰上仙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池喃,是仙塘宗的少宗主,奉师父之命在此地接应。”
时逢银上下打量这位少宗主,见他年纪尚轻,眉宇间带着初涉此类事务的生涩。
时逢银点了点头:“仙塘,嗯,的确是一个很‘灵’的地方。”
池喃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整蒙了,仙塘跟灵有什么关系?
时逢银没有把话往下说只是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侧身一步,让池喃得以瞧见身后的尘。
池喃这才留意到那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拱手问道:“这位道友安好,不知高姓大名?”
尘见时逢银主动引荐,脸上微滞,他素来对陌生人冷淡,此刻却有此举。他依着礼数应道:“在下名尘,幸会少宗主。”
时逢银走到其中一个尸体旁把白布先开了一个脚看了看,尸体死相极惨,眼睛被硬生生戳烂在头骨里,整张脸泛着灰青色,身形瘦削如枯木。他直奔正题:“此院究竟发生何事?屋主何人?地上五具尸身,与屋主是何关系?”
池喃偏头往不远处的小树那儿指了指,喊道:“屋主王志。”
时逢银往那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浮肿面容眼神空洞好像陷入某种回忆中的男子,在那看着小树神游天外,池喃那一喊,他终于回神了,看到时逢银才意识到驱尘使到了。
王志调整表情走到了两人面前:“仙长,是我屋主是我。”
时逢银就看了他几眼:“这位倒是看着面容憔悴,什么时候开始的,死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差不多一周前开始的吧,屋里开始有奇怪的响声,夜不能寐。请了一位驱邪的道士,但是不知怎么的,也死在了这个院里,连同两个佣人,就在昨日又死了两个……”
时逢银:“可有妻小?”
“没。”
时逢银听这人口齿清晰,还能记得时间:“那你今晚还住这里吗?”
王志露出个勉强的笑拜拜手:“不敢不敢,我这院里都死了多少了,我可不敢在这睡。”
时逢银“哦”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你现在可以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
王志略有些忐忑,问:“那出意外呢?”
时逢银开始抹挲着自己的手指,无所谓道:“那就只能收尸了,这座宅子就不能要了。”
可能要一起进去今年年纪轻轻还不想死的池喃:“……”
得知这宅子可能不能要的王志:“……”
尘略有些无语,知道时逢银这脾性,纯逗着他们玩的。
王志双手合十给时逢银鞠了一躬,随后拔腿就跑。
尘心说:看这人怂的。
时逢银向内院走去。这宅院颇大,含三进院落与一后院。行至二进院时,他停了脚步,此处格外荒败,杂草疯长,院中几株小树也多半枯槁欲死。
时逢银抬眼望了望日头,评价道:“那位叫王志的人嘴里可没一句实话。”
几个时辰后夜色渐深,几个人静坐在屋内,桌台摆着一根蜡烛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已经静坐许久的池喃觉得有些恐慌,想聊聊来压一压这恐怖的氛围,指着这蜡烛问:“这是什么烛?怎么还是蓝色的呢?”
时逢银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有了块怀表拿在手里把玩着,他眼也不台:“鬼烛,用来引鬼的。”
池喃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表示什么也没看到:“那这个鬼什么时候出现?”
时逢银也站了起来,尘也跟他动作同步也站了起来:“已经出现了。”
时逢银往门的方向抬了抬头:“现在你就可以从门里走进来了。”
池喃听了这话,有些蒙:“什么玩意走进来?我们不是就在里面吗?”
时逢银推开了左右两旁的门,指着其中一边:“你走过这扇门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池喃满是狐疑地走进那扇门,他的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走在长廊中,不知为何,这条道比他之前进来时长了许多。他想回头看看时逢银他们,一回头,却只有长长的、无尽的黑暗走廊。
池喃开始有些恐慌,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听着像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些脆。池喃背后一凉,瞬间有种被鬼追赶的恐惧感,他一个激灵拔腿就跑,跑得飞快,仿佛再慢一步,自己的骨头就要被“咔嗒”一声拆落在地上。他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点蓝色的光亮。或许是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门槛,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他感觉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大了些,等醒过神来抬头一看,周围依旧一片黑暗,一个人举着蜡烛,烛火从下巴往上照亮了半张脸。这已经够吓人了结果这人面无表情的突然低头,紧接着,整个屋内便回荡起池喃的尖叫。
这可真是把人吓个半死。
尘举着蜡烛表情有些茫然,或许被他这声尖叫吵得头疼。时逢银看他这表情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尘原本是想在走廊瞧几眼结果池喃就从里面摔了出来,以他那视角池喃是整个人如炮弹一般飞了过来,还好,人家躲得及时。
哪能料想到,尘想关心一下人家,反倒把人家吓得半死。结果旁边还有一个人不厚道的笑起来了,这让尘有些不知所措。
尘其实想上去拉一把,结果那人还精神未定,反倒自己麻溜的站了起来。
尘:“……”他表示还是别拉他了吧,感觉碰到他可能会影响智商。
时逢银走近了几步,问:“怎么样?碰到什么了?”
池喃回想了会,才想起明明自己一直直走,他敢保证中间连一个弯都没有,但是他跑了一圈前左走右门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满是误解的问道:“刚才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感觉走了很远敢保证中间连个弯都没过,怎么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时逢银:“其实也可以说你不在那个房间了。”
池喃:“……”细思极恐;粗思也恐。
谁来救救他呀?他现在真想在这里一头撞死。
时逢银问:“你现在又能看到什么东西?”
池喃刚想喊这不是跟之前一样吗?一样的桌子一样的凳子和桌子上的蓝色烛火…等等,好像似乎真多了什么东西。
在原先的那个桌子上多了一面铜镜,一个拨浪鼓和一个布娃娃,除了那个铜镜以外剩下两个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池喃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声音都哆嗦了:“这…这不是小孩子才会有东西吗?可是那个王志说自己没有妻小,哪里来的这东西?”
听完这句话时逢银和尘目光同时转向了那个桌子,但是只能看到那只蓝色的烛火。
时逢银解释了句:“我们看不到这个,你和我们不在同一个房间。”
池喃:“……!?”我想回家。
一言一行都变得荒谬起来,池喃几乎被他那句话吓死。时逢银淡淡开着玩笑,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却面色毫无变化,池喃在心里暗自感叹,果然仙身边的人都不一般。
时逢银示意他拿起桌上的东西,池喃拿起那三样物品,眼神迷茫地看向时逢银。时逢银说明,刚才他是左门出、右门进,现在反过来走,就能回到他和尘所在的房间:“你把这三样东西带过来,从这扇门再进来。”
池喃觉得自己像是被算计了——三个人偏偏挑中了他这个胆子最小的。他拿着东西走到右门旁,门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或许是因为太黑,才显得格外深邃。
池喃深吸一口气,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给自己壮胆,接着再次冲进了门里,依旧是边尖叫边往前跑。
尘还是有些不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现在进幻境了吗?”
时逢银答道:“还没进幻境,我们只是在幻境的门外。等池喃把东西拿过来,就能进去了。”
“这幻境会在什么地方?”
“就在院子里。至于这怨灵是谁、与这座院子又有什么关系,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知道了。”
这时,房间里突然又响起由远及近的尖叫声——除了池喃还能有谁?紧接着,池喃从左边那扇门冲了出来,满头大汗,模样有些狼狈。他刚进房间就急刹车,差点没站稳,手里拿着铜镜、小娃娃和拨浪鼓,总算是把那边的东西带过来了,这时时逢银他们也能看清这些物品了。
时逢银爱开玩笑,提醒道:“别叫太大声,那东西会听到的。”
池喃瞬间僵住了。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比鬼还可怕,或许是怕落得和那五具尸体一样的下场。
池喃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时逢银上前拿起那面镜子,尘也有样学样地拿起了拨浪鼓。时逢银偏头看了一眼,对池喃说:“你拿这个娃娃吧,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
池喃看着剩下的娃娃,有些不情愿。带过来是一回事,拿在手里带走又是另一回事。那娃娃做工十分简单,就是两块白布缝成人形,用针线绣出两个叉当眼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嘴都没有。
时逢银掏出怀表,调了调时间,又收了起来。他打开其中一扇门,指了指门外:“从这里就能出去了,不过我们得分头行动。”
池喃惶恐地“啊”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时逢银解释道:“这三样东西是我们的掩体,它们对应着不同的时间点。这院子很大,这些东西关联的时间点也不一样。我们要弄清楚怨灵的身份,看看他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帮他解决了这个遗憾,他自然就会离开了。”
尘看了看手里的拨浪鼓,问道:“意思是说,我们会被分到院子的三个角落,在不同的时间里探查?”
时逢银点点头:“走吧。”他又扭头看向那个被吓破胆的少宗主,宽慰道:“不用担心,你和那位怨灵应该没仇,他不至于见人就杀。”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那五具腐气冲天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池喃反驳道。
时逢银最后解释了一句:“怨灵虽然有极强的复仇欲,但通常只杀得罪过他的人。在这里面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吧。”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门里,其他两人也紧随其后。
前面部分是回忆[橘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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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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