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皇室的人？”
权上下意识迈步到广宁面前，把人挡得严严实实，仿佛陈姝会做什么对他们有威胁的事一样。
一般人养暗卫，多是几个人，能用上营来称呼的，他不得不提防。
陈姝故作高深地摇头，指着上面，把声音压得低哑。
“我是天上的人。”
“噗嗤。”
广宁在后面笑出声，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尴尬，反倒是对她说的善堂格外感兴趣。
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是没有善堂的，每次上街都会看到很多小孩子躺在地上，有的看起来像是饿了很久，瘦得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大。
“你们这里的善堂，是收留无处可去的孩子的吗？”
“好奇？”
广宁点头，推开身前的权上，下床凑到她身边坐下。
“你让我去善堂帮忙，会给我发银子？”
“那我住在哪里，一直在客栈吗？”
“你若是离开这里，我银子攒够了去哪里寻你？”
“……”
一连串的提问令陈姝有些吃惊，她原以为广宁会大闹一通非要离开，现在看来，她要做的事未必很急。
但这些问题她回答不了，索性把人带上出门去寻谢廷楠，这人一大早就去找宅子了，说是昨天看上一个合适的。
玄音回来了，玄棋也能联系上了，陈姝让他帮忙找人，很快就在南街的一条巷子里寻到他们。
她走进院子听到一个男人侃侃而谈，语气听着不像牙人，言辞间带了些对其他宅院的蔑视。
谢廷楠站在一侧，发现陈姝过来，神情不自在地避开。
“他说他是县令的小舅子，跟上来就甩不掉了。”
“那就去叫县令过来领人。”
陈姝白了那所谓的小舅子一眼，三两步上前将强颜欢笑的李夫人拽到身后，拉着人就往外走。
“哎哎，小娘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男人追上来要抓李夫人，被陈姝抽了一旁的竹竿敲在手背上，他吃痛地捂住手，指着陈姝眉眼吊起。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帮你们挑院子，你竟然打我！”
“好心？”
陈姝站住脚，回头上下打量他，像看到一块臭水沟里的烂抹布。
“留着你的好心去跟县令说吧。”
这男人，她看到的第一眼就犯恶心，上次在客栈没搭理他，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想想就晦气。
陈姝拉着李夫人往外走，看了眼院子，学着男人的表情发出评价。
“这院子太深，善堂出了事叫人都不方便，有些人看着是好心，我看是存了为自己好的心。”
她说罢，神色淡淡地看向谢廷楠：“还有你，善堂是你要办的，你要站出来主事。”
几个人出了院子，谢廷楠想上前解释，还没张嘴就被斜里窜出来的声音打断。
“你就是那个大善人？”
“我……”他看向陈姝，犹豫一下摇摇头，“我不是。”
“咦，陈娘子说善堂是你要办的，你不是谁是。”
广宁一脸纳闷，但还是把陈姝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还跟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做好。
“我还上陈娘子的银子就走，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
“我不是怀疑你。”
她眼睛一转，心下了然：“那你就是不相信陈娘子，为什么？她很不可靠吗？”
谢廷楠听得心头一跳，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几人的距离并不远，他觉得陈姝一定听到了，但她没有反应。
跟在她们后面走了几步，谢廷楠想到自己这两日的行为，可不就是怀疑吗。
广宁说得一点不错，陈姝能有反应才怪。
最后广宁还是成功加入了善堂，一同的还有跟她‘割袍断义’的权上，两人的关系又好起来，仿佛昨天的针锋相对只是做饭的小菜一般。
在陈姝要启程离开的前夜，广宁悄悄溜到她门前，思虑再三还是敲开了她的门。
“有事？”陈姝见她手中拿了个盒子，微微侧身让她进门。
“我，我有事想求你。”
广宁不好意思地把盒子打开推给她：“买了点你喜欢吃的糕点和蜜饯。”
“看来不是小事。”陈姝把盖子盖回去，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你先说吧，这礼我未必愿意收。”
“日后，我能不能借你的暗卫营一用。”
“不能。”
陈姝的手迅速移开，广宁握了个空，五指微微握紧。
“你不怕他日我离开，将你这里告发出去吗？”
“那更不能借你了，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陈姝走回床上继续绞发，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满天繁星，月亮高悬，明日定是个极好的天气。
她不理会一旁兀自纠结的广宁，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线，若是一路向北，兴许能让严峥回京去和他外祖见一面。
运气好了还能把小孩还给他们，她现在也不缺钱了，带着随时都会闹的严峥实在麻烦。
可她一想又觉得不对，京里应当也知道严峥出事，现在露面实在不是好时机。
“哎。”
这小孩怎么砸手里了，当初真是不该贪财。
她这边发愁着自己的事，叹息却惹得广宁心里发虚，她从前这般，别人早就巴巴把东西捧到自己面前了，怎么陈姝就油盐不进。
广宁搓搓手指，努力告诉自己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寄人篱下就得好声好气求对方。
她用力捏了几下自己的脸，强迫自己笑得甜一点，一点一点蹭到陈姝面前。
威胁不行，那撒娇应该可以吧。
广宁慢吞吞在她旁边坐下，手只拽上她半寸衣角：“方才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然打我一下出出气？”
陈姝瞥对方一眼，广宁正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看自己，她想了想，把手上的帕子丢到一旁。
“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广宁眼睛一亮：“银子！”
“我不缺钱。”
陈姝失了兴趣，刚要拿帕子，手被一把按住。
“别着急拒绝啊！你不要钱，那我还有盐。”
盐？
陈姝轻咬舌尖，仍是装作不在意一般，甚至还推了推广宁。
“贩盐的哪儿没有，我甚至都不用出暗卫。”
见她又要拒绝，广宁忙绕到她另一侧去堵人：“我，这事我若是做成了，许你荣华富贵行不行。”
“有多富贵？”
“加官进爵。”
“嚯。”
陈姝身子微微后仰，眯着眼将她的神态细细打量，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你这是要造反啊。”
“祖宗你小点声！”
“唔……”
陈姝被她捂着嘴，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抬手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松手。
“你想杀了我，然后自己顺势上位吗？”
“我没有。”
她说的不是皇位，广宁讪讪收回手，在她身边老实坐下。
陈姝低眼：“难怪权上不让你回去。”
“是我母后不让我回去。”
她嘴都快瞥到下巴上，陈姝觉得好笑，双肘撑在床上问她有什么计划。
“单枪匹马闯皇城，你回去就是送死。”
“所以我才跟你借人啊。”
“……”
这下轮到陈姝沉默了，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广宁的母后不让她回京，也懂了权上对她的寸步不离。
她手肘撤开，整个人躺到床上，缓缓闭上眼：“我那暗卫营，撑死就十几个人，打不了天下。”
“不是说兵不厌诈吗，用诡计呢？”
广宁趴在床边，期待地等着陈姝给自己解惑，末了听到一声叹息。
“那就不是诡计了，那是闹鬼。”
“我可以偷偷让人去找我舅舅，然后里应外合。”
陈姝睁开眼：“你母后就有你一个孩子？”
“我还有兄长和弟弟。”
陈姝觉得自己眼皮开始发沉：“哦，你父皇想把皇位传给你？”
“他想把皇位传给贵妃的儿子。”
“……”
“我兄长如今下落不明，出宫之前，弟弟也中毒活不了几天了。”
“人我暂时不能借给你，你们两个被我买回来的时候，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即便是我信，其他人也不信你是公主。”
最后陈姝给她指了条路，什么时候走让广宁自己决定，她反正说走就要走。
广宁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对上权上探究的视线，无奈摇头。
“她有自己的考量。”
“公主莫急，我在努力寻找腰牌了。”
她眸光含着失落，坐在窗边托腮看向窗外的月亮：“不知道母后现在如何了。”
大魏皇宫。
皇后捏着密信，转头看向时好时坏的幼子，浓浓的疲倦覆盖全身。
皇帝只知晓吃喝玩乐，长子到现在都未寻到，现在连好不容易送出宫的女儿也下落不明，她这个皇后还真是没用。
“母后，”勉强有些力气的皇子吃力伸手去拉妇人，“阿姐自幼时就格外幸运，这次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皇后摸摸幼子的头，听到侍女进门的脚步声，小心将他扶起来。
“喝药吧，阿未也要快些好起来，好好陪着娘。”
不同于大魏皇宫的愁苦，陈姝站在热闹的街头，深深吸了一口摊位上早点的香气。
她这人好就好在有一个好胃口，她大手一挥，带着即将离开鸿县的人浩浩荡荡走向街边的摊位。
“陈娘子！”
起晚的广宁在街上问了一圈，终于在城门外追上陈姝，少女在马车上撩帘看她，她不敢犹豫，把手中的纸丢进车厢。
“娘子，此去一别，希望再见时，我们都能得到对方的好消息。”
“别送了。”
车帘晃悠着落下，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陈姝的身体随着马车晃动，她倚靠在小几上，漫不经心打开那张纸，上面赫然画着她没见过的图案。
严峥好奇探头：“这是什么？”
车厢内的人纷纷看过来，繁复的花纹不像是成国常见的样式，陈姝视线落在花纹上，忽然萌生了新的念头。
她转头看向谢廷楠：“既然是游学，不妨出趟远门。”
谢廷楠习惯性接话：“多远？”
陈姝把纸拍在桌上，手指了指花纹的中心，笑得像只小狐狸。
“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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