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大雪漫天,车轮滚动变得艰难,几人商量着决定暂缓进京,寻了附近的城镇住下。
陈姝进城便看见城门口支起的棚子,好奇地探头出去,发现是富户在施粥。
天寒地冻,施粥的小娘子脸上红红,边上跟着的婢女一脸愤懑。
“这么大的雪还要施粥,这娘子也太心善了吧。”
应昭缩回头,搓搓被冻僵的脸:“初一不是家家都布施吗,今天怎么围着这么多人?”
“有热的,谁还想吃冷的。”
陈姝放下车帘,叫车夫寻个好一点的客栈,她转头看见谢廷楠仍然望着车外,给自己倒了杯茶默默看着他。
这两日赶路时,暗卫营传来了消息,严刺史最近好像很高兴,给安柳县拨了一大笔银子。
还有就是,过年期间矿上没有停工,京城的消息还没传到她这里,她不知道这件事和之前递上去的折子有没有关系。
谢廷楠忧心忡忡收回目光,今年冬天这样冷,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的可怜人。
“阿姐,你有京里的消息吗?”
陈姝笑了,把这两日收到的信一股脑推给他:“折子递上去了,上一封信还是年前写的,不过安柳县已经在做准备了,无论皇上的决定是什么,你的提议他们必然是接受了。”
许久没有提到安柳县,谢廷楠猛地听到竟觉得有些恍惚,眼中闪过一瞬茫然。
但也仅仅一息便懂了陈姝话里的话,不由得思考起来:“严刺史应当是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是啊,他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只是不明白他需要这么大量的铁要做什么。”
谢廷楠抬头看她,两人目光对上,纷纷笑了起来。
“罢了,我扶阿姐下车。”
玄音偷听了半晌,不懂他们究竟在笑什么:“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陈姝没理他,裹紧身上的披风,整个脸陷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这里的风虽然没有宁县那么冷冽,但吹得细密,缠着人不放。
客栈从来是听热闹的好地方,陈姝才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在谈论施粥的娘子,言辞间全是可惜。
谢廷楠原本想先定房间,结果发现陈姝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起来,无奈叫人先上壶热茶给他们。
“阿姐先去去风气,看看晚膳是在客栈用还是去酒楼里用。”
“嘘,别说话。”
陈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也从领子上抬起来,耳朵恨不得竖得高高的。
店掌柜算盘打得噼啪响,但一点也没影响他跟周围的男人们搭话,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嗓门高,也不用陈姝再偷偷挪位置。
“你说老钱家那个小外孙女,嫁给谁不好,非要嫁到京城去。”
“噫,京城有点太远了吧,不会是想送进宫去吧?”
“钱大娘子不是说要把钱家交给大女儿打理?怎么又突然要进宫了。”
“哎你们说,是不是那个上门女婿撺掇的!”
“不能吧,钱文可是要读书做官的,哪能去经商啊。”
“兴许读书的路走不通了呢……”
“这有什么走不通的,难不成突然变傻子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陈姝听得津津有味,面前嗑出一堆高高的瓜子皮,再伸手要倒茶,却一下握住了谢廷楠的手。
温热的触感令两人一时发怔,而后双双甩开弹出去很远,刺耳的摩擦声在客栈里响起,惹得谈论的男人们朝他们看来。
陈姝抓抓脸,攥着瓜子又坐回原位:“你跑什么,我是鬼不成?”
“……”
谢廷楠本来想说她也跑了,但一开口就全是认错:“你,你先坐,我去问问房间。”
他的身影近乎狼狈,陈姝看了好一会儿,视线转移到自己手上。
手贱,乱摸什么!
边上看热闹的人觉得好玩,隔着桌子与她搭话:“小娘子,你这夫君有意思,耳朵红得比烧铁还厉害呢!”
“他不是我夫君。”
“这小娘子还害羞了,我看他一直顾着你,就算不是夫君,那也是对你有意思。”
“我——”
“阿姐,”谢廷楠声音干脆,尽管不大但足够能让大家都听清,“三楼有两个房间,干了几天路,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原来是姐弟,还请小娘子莫怪,我赔你一壶酒你看如何?”
大胡子男人招呼小二给陈姝上酒,自己继续跟同伴闲聊,只有陈姝从方才开始,脑子就一直发懵。
为什么啊,为什么都觉得他们是夫妻?
她张嘴要问,被提着酒壶的谢廷楠推着往前走,直到进了屋才想起来反驳。
她瞪大双眼:“你推我做什么!”
谢廷楠一脸无辜:“楼下太冷,阿姐手炉没炭了。”
陈姝沉默一瞬,指着门口示意他滚出去,谢廷楠会意带着应昭去了隔壁房间,过了半晌隔壁没传来动静,陈姝抓着那壶酒下了楼。
客栈大堂这会儿人走了不少,大胡子男人还在,陈姝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把酒壶拍在他桌子上。
“你什么意思?”
“什么?”男人仰头,见她只身一人,又去看看三楼紧闭的房门,“因为我说他是你夫君?”
“酒还你,解释清楚我再请你一壶。”
陈姝在他身边落座,看到盘里的羊肉胡饼,眉头微皱,凳子也向后移了移。
“哈哈哈,我不缺你那一壶酒,你这人真有意思,他不让你听,你偏要下来问我。”
男人笑得爽朗,抬手替她斟了一杯:“尝尝?”
陈姝没喝过这个酒,浓郁的酒香萦绕在鼻尖,她没忍住,端起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温和地淌过喉咙,没有她在宁县喝的辛辣,但却能引得她叫了一壶又一壶。
谢廷楠确实无趣,只会给她叫一些茶点,听故事还是要配好酒。
大胡子一开始并没有给她解释,问她是不是对钱娘子的事感兴趣,见她点头,便又开了话匣子。
陈姝这才听到故事的全貌,把玩着酒壶觉得钱来的活力用错了地方。
酒劲上头,她半眯着眼看大胡子,从他浅色的瞳孔里察觉到一丝涟漪。
她拍拍桌子:“你替她觉得不值,那为什么不带她跑?”
大胡子泡饼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清她眼中浅浅的水纹,他失笑:“你不是不懂,你只是身在此中难以看清。”
“嗯?”陈姝又斟了一杯酒,手上不稳,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胡子没再说话,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他看过去,谢廷楠清冷的面容带着隐约的不满。
“这小子……”
大胡子摇摇头,伸手要推趴在桌上的陈姝,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手僵在空中。
“别碰她。”
谢廷楠脚下步子并不急促,但每走一步都让大胡子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他难得紧张地咽口唾沫。
“她喝醉了,不是我灌的。”
“我知道。”
谢廷楠站在陈姝身旁静静看着她,女子不胜酒力,连耳垂都有些许泛粉,当是醉得厉害了。
“为什么跟她讲这么多钱来的事,你知道的,我们管不了。”
“钱来不想去京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所以你就任由他们污蔑她吗?”谢廷楠伸手扶住要滑下桌的陈姝,眉眼见蕴上怒意,“这就是你所谓的帮?”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大胡子被酒晃了神情,看着他喃喃低语:“是钱来,钱来要我这样做的。”
“你知晓女子名誉大过天,还要陪她这样胡闹,你这样也算喜欢吗?”
“命都要没了,还谈喜欢有什么用,你会喜欢一具尸体吗,还是她会喜欢?”
大胡子站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只有摇晃的身形证明他的酒醉。
“你也喜欢一个人,你不恨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吗?”
“自怨自艾有用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等我们。”
谢廷楠弯腰抱起陈姝,稳步与他擦肩,怀中人的头抵在心口,仿佛要听清他心中的话。
“你喜欢的是什么,是钱来,还是钱家?”
胸膛的震动让陈姝不耐烦地推他,谢廷楠手上微微用力,陈姝身上的香气合着酒气朝他袭来,平日里常闻的熏香现在闻起来竟如此让人头晕目眩。
回房间的这段路并不长,他一路上想了许多,弯腰将陈姝放到床上时,终是没忍住,将手轻轻盖在陈姝眼上。
“阿姐,别再问了……求你。”
别让他连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玄音一直没睡,从方才他们谈话时就一直在偷听,现在听到谢廷楠的话,恨不得立马把陈姝摇起来告诉她这个八卦。
他的念头蠢蠢欲动,一直以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的玄棋,突然传音给他。
“玄音,这不是能说的八卦。”
“什么意思,你要我背叛魔君?”
玄棋叹气:“是情劫。”
“……”玄音抿唇半晌,最后气恼地断开和他的联系,“玄棋,你不许再偷听我心里话了!”
双生子的坏就坏在这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听到对方的心声。
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玄棋!最讨厌!
大雪纷飞的夜,有人的心绪也像雪花一样不得消融,厚厚地积在心里。
陈姝再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头痛欲裂,秀气的五官紧皱在一起。
“这什么酒,怎么后劲儿这么大!”
“听说是埋了十几年的酒。”谢廷楠端着早膳进门,身后跟着懒洋洋的应昭,“阿姐昨天喝太多了。”
“不说这个,昨天我听了些钱来的事,你帮我琢磨琢磨。”
陈姝用力压着头,企图让自己舒服一点,谢廷楠见她疼得实在难受,叹口气放下碗筷,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揉着。
“你说,我在听。”
“钱来企图通过毁了自己的名声来拒绝进京,可只是传些闲言碎语就够了?”
谢廷楠手上力道放缓,眉眼低垂:“阿姐觉得,还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她摇头,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怪异,总觉得这事没完。
“既然阿姐好奇,那就等到钱来的事结束,我们再启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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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暂留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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