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照和格桑一起将被锁在房间内的曲白放了出来。
曲白伸手指了指沐光之城北侧那一大片枯林：“我哥被他们带到林子里去了。”
雪满照顺着他的手指看。
月光下，空荡荡的树杈如妖物的利爪刺向天空，连绵不绝的枯树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阴凉幽寂，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追上去。”雪满照懒得写字了，随手比划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对曲白示意。
“格桑，我们走。”曲白低下头提醒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姑娘。
格桑轻轻“嗯”了声，伸手朝雪满照摸索，雪满照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与她交握。
格桑抬起头：“麻烦你了。”
雪满照摇了摇与她相握的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三人半转过身，雪满照看到陶岑站在一侧阴影中。
见被发现了，她才走出来，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镇定自若：“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既然任务是得到吾主的认可，那我觉得见到吾主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她道。
雪满照定定看着她，几秒后伸出手，“我们不会保护你。”
陶岑神奇地看懂了她一只手的比划，莞尔一笑：“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毕竟线索总是伴随着危险，这种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雪满照了然地点头，“那你随意行动，我们不会干扰你要做什么，毕竟去哪儿是你的自由。”
“谢谢，但我毕竟要靠你们认路。”陶岑礼貌地说。
雪满照最后看了一眼四周，除了陶岑没有其他意外情况，看来那七个人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四人组成一个队伍，两前两后地缓慢向枯林走去。
曲白和陶岑走在前面，曲白全程同曲迟保持着系统频道内的交流，聚精会神地听着曲迟的指路。
雪满照的左手牵着格桑，带着她避开坑洼不平的泥潭，右手执着剑柄，反手挽在身后，戒备地观察着四周。
枯林里的土地极为松软潮湿，踩上去“呲呲”作响，质地像是踩在吸足了水的蘑菇上，一步一步地往下陷，因此他们走得极慢。
曲迟并没有机会做下标记，所以完全是靠强大的估测能力记下距离，然后告知给曲白。
曲白并不擅长这方面，只负责机械地报数，像个尽职尽责的人工导航：“接下来向东500米。”
陶岑道：“这边。”
她领着三人走了一段，停下后道：“这里大概就是五百米了。”
两人在前面嘀咕路线，雪满照却没有注意，她被奇怪的现象吸引了视线。
随着她们一路走来，雪满照已经发现好几座石像了。
同篝火附近高台上那座被供奉的石像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要更小一点，零散地分布在这片枯林里，藏在黑暗中。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石像上分布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都闪着幽光，犹如隐在暗处观察她们、伺机而动的精怪。
“呼哧、呼哧……”
隐隐约约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慌乱错杂的脚步声。
雪满照倏地横出长剑，拦住想要继续前行的曲白和陶岑。
她的耳朵比普通人灵敏，自然更早听见，也听的更清楚。
她撤出一截剑身，目光微沉。
是谁？
……
月光下，没有树叶遮挡，枯瘦的树干清晰可见。
然而怪异的是，地面上一层诡谲如波浪的浓稠阴影在飞速移动，无数细小的影子触手从中探出，兴奋地痉挛。
它在追赶两个瘦小的人类。
戏弄、玩耍，而后在猎物疲惫不堪、绝望无比之际给予最后一击。
……呼哧、呼哧。
陈禧和周逸思互相拉扯着，疯狂朝前跑，她们不敢回头，一回头就会看到紧追不舍的影子妄图吞噬她们。
陈禧的手臂火辣辣的疼，上面是渗出血珠的擦伤，就在刚刚，她在石室中莫名其妙陷入了噩梦，醒来时就出现在了这片枯林里，身侧是同样茫然无措的周逸思。
就在她们慌张地想要找到出路时，这团阴影从黑暗中扑了上来，直直卷住了陈禧，像拖尸体一样粗暴地拉着她后撤。
陈禧当时吓了一跳，半个身体死死撑着地面，裸露的手臂被严重擦伤，周逸思惊恐地拉着她，伴随女生颤抖的哭腔，她终于被强行拉了回来。
那时阴影的力量还不够强。
两人没敢犹豫，立刻玩命地疯跑起来，从没这么拼命过。
嗓间是抑制不住的血腥铁锈味，呼吸间像是吞了刀子，胸口发闷，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逐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生命：45-/100]
[精神：51-/100]
系统在警告。
周逸思拽着她，咬牙道：“快点！陈禧！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我好像看见火光了！”
陈禧终于又聚起了一丝气力，强硬咽下想要翻滚而出的血腥气，艰难往前迈了几步。
眼前是模糊的，神智是混乱的，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她挣扎着想醒过来。
隐隐约约有火光在眼底晃动，然而她知道这只是错觉。
她失去了分辨颜色的能力，眼中只剩下了黑白色块，那团阴影便格外浓重。
“陈禧！！！”周逸思突然尖叫了一声。
“呃啊啊啊！”
脚腕被阴影缠上，她重重摔倒，头狠狠掼到松软潮湿的地面，溅了满脸泥泞，她却完全顾不得，只弓着身子疯狂咳嗽，直到咳出第一口血沫，才抖着肩膀抽噎起来。
周逸思扑到了陈禧身侧，焦急地抓住她肩膀，“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逸思……逸思……”陈禧嗓音颤抖地叫她的名字，糊了满脸泪水，像是在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在感受自己身体被慢慢后拉时，猛地推开她的手，崩溃道：“……你快走啊！”
她仰起脸，露出一双狼狈不堪的眼睛，好似在哀求。
……别看我，别看我，转身走吧……别看我要死掉的样子。
阴影得意地涌动出立体形状，仿若拥有实体一般，挪动间发出刺耳的擦地声。
咯吱、咯吱。
陷入地面的菌类和苔藓被一寸寸挤压。
周逸思惊恐地瘫倒在地，双手后撑，思绪近乎呆滞地看着那阴影逐渐变得庞大，几近遮天盖地。
庞然大物扑了过来，张开嗜血的口。
陈禧绝望地将额头抵在腥潮的泥土上。
一秒、两秒。
一片沉寂。
两人同时惊愕抬头，一道迅如闪电、声势浩大的寒光闪过，似雪山之巅的冷冽冰棱——那只恐怖、摆脱不开的阴影怪物，就这么在她们面前，被一分为二。
咔嚓、咔嚓，如一片纸、一块冰，阴影一寸寸彻底碎成粉末，洋洋洒洒扑了两人一脸。
陈禧呆愣愣地抹了把脸，什么也没摸到。
周逸思像木偶似的一节节转过头，而后看到了剑尖上挑，表情淡如水的雪满照。
她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在路过时轻飘飘抽出剑，剑尖划过地面，挑出优美的半圆，就斩出一道足以让人震颤的剑气，将阴影绞灭。
雪满照瞥了一眼两人，无甚情绪地转手收剑入鞘，朝这边走了过来。
格桑挣开雪满照的手，准确无误地站到了两人面前，声音轻柔温暖，“你们没事吧？”
陈禧被周逸思搀了起来，此刻她却完全注意不到自己浑身大大小小的伤了，满心是死里逃生的后怕，再开口时嗓音嘶哑：“……谢、谢谢你们。”
格桑摇了摇头，“没事哦，不要怕。”
她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们，你们也不会死的，这个试炼不会死，接下来的几个都不会。”
这话突兀又奇怪，雪满照不由瞥了她一眼。
格桑浑然不觉，依然挂着纯真的笑，像是随口而出的安慰。
陈禧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只是平常有些内向羞涩，此刻却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她带着哭腔说：“……我想回家。”
“为什么是我们啊？为什么要我们遭这种难？！”她捂着脸说。
格桑抬起手，她很低，又什么都看不见，因此只能触碰到陈禧的衣摆，轻轻拽了拽，格桑道：“回家这种事情，要靠你自己呀。”
陈禧怔怔抬起头。
周逸思收紧双手，咽下嗓间的不干与委屈，转头道：“我们一起回家，陈禧。”
格桑低下头，轻声道：“有的人已经没有家了啊……”
“我……”陈禧徒然地张了张唇，头发乱糟糟的，灰头土脸，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想变强。”
格桑重新挂起笑：“那就去做吧，参加试炼，搜集道具，努力上排行榜。”
陶岑这时才插了一嘴：“桃花源里没有异能这一说，也不能强制提升身体素质，我们所有人都是靠拼命在试炼里活下来，得到道具，才能逐渐自保的。”
曲白道：“对啊对啊，你们能活到现在说明不差呢，所以不要自暴自弃。”
陈禧和周逸思齐齐转头看雪满照。
雪满照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这是……在要她的鼓励吗？
她僵着脸思考了一下措辞，终于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噗嗤。”陶岑第一次没绷住正经的表情。
她解释道：“你们忘了啊，她在这个试炼里的身份是哑女，说不了话的。”
“还是我来翻译一下吧，她说的是——天道酬勤。”
雪满照没明白她的笑点，自顾自点了点头。
反正在修仙界，就算一个人天资再差，只要她愿意努力修炼，就会有被天道眷顾的那一天，最终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
就连她身为无妄门大师姐，还要每天晨起练基础剑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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