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气得把台本摔地上,吼道:“演的都是狗屎玩意儿!”
拍戏这回事尤其是全景,讲究合作默契,一人出错全员受累。台词翻来倒去,NG到吐血。
夏珂单独的戏份下午四点就拍完,五点到八点全在补拍五人对手戏。导演全程骂骂咧咧。
冬天还没过去,冷风刮的脑瓜子疼。
拍了一天的户外景,她冻得瑟瑟发抖,现在只想裹紧军大衣暖和暖和。
天空是一瞬间就暗下的,不及夏天傍晚颜色的绚烂。片场的灯显得更花白,冰冷浸染夜晚。
凌晨一点,收工。
下一场在明早六点,五点化妆,能睡四个小时,比昨天多了二十分钟,这么一想,肩膀卸掉重物般让她轻松了不少。
算清楚账,夏珂一阵喜滋滋,胃口变好,才感觉到饿了很久,腹部一抽一抽地疼。
她借用招待所的微波炉加热晚餐——贺途做的鸡肉饼,饮水机没热水,她灌了半杯,喝完就争分夺秒的睡觉。
开机一个月后,女主角姗姗来迟。
夏珂远远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身材高挑瘦长,头肩比例完美,白生生的脸,巧笑玲珑。
拥有专属房车,金牌经纪人,两个助理,那天刚好下雪,车门拉开,副导撑伞就小跑去接人。
夏珂情不自禁多看了一眼。
视线和美女相错,越到后面,爱上了那辆黑漆漆的房车。
寒冬天,车里暖气十足,热茶,热饭,避风的好去处。
车窗倒映出夏珂的脸。
鼻子冻的通红,底妆有些斑驳,化妆品是每日刚需,可经济有限,用的都是小牌国货。她是每天背着折叠椅跑龙套的小配角,连化妆师都没有。
晚风透过白桦树的枯枝习习吹来,夏珂脚边的影子渐长,脚步越走越慢。
夕阳的余晖残留在车窗上,她依恋不舍,通红的光芒刺痛了疲惫的眼睛。
走路,吃饭,回招待所,夏珂都在想那辆安全温暖的房车。
她挨到床边困意来袭,伴随些微的喉咙刺痛,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找水喝,像沉在海里,被冰冷裹挟。意识模糊,虚拟和现实交叉中,回到一个温暖的午后。
她正午睡,发觉枕边空荡,于是开始叫他:“贺途,贺途……”
贺途在来到路上。
他打给夏珂的电话被同屋的一个群演女孩接起,“夏珂发烧了,体温高的厉害。”
他当时在加班,做开会前的优化报表。
夏珂的室友年纪小,加上夜深,声音紧张,要穿透什么,话说的不利索,贺途顿时焦急,和身边的同事撞个满怀,被茶叶水泼洒了一身。
同事听到几句电话,“嫂子生病了?”
他本想说“要么请假回去”,想起贺途提过一嘴,嫂子在外地。
贺途紧蹙的眉毛又拧紧几分,手上拨开堆积的文件,找到个U盘,“开会要用。”
贺途捞起外套就走,同事在后面嘀咕:“不是,你还真去啊?一千五百公里,闹着玩呢?”
异地不好的缺点和不便数不胜数,千里迢迢赶去明知做不了什么,可见一面也是心安的。
夏珂发烧到三十八度,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贺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下巴冒出胡茬,嘴唇发干,明显能看到竖条唇纹,脑袋歪靠着墙,朝一边微微倾斜,衣角褶皱扭成涡流的形状。
夏珂睁着眼睛发呆。
窗户玻璃的阻挡,冬天看起来暖和,阳光明朗,跃于窗棱间,温馨甜美的时刻,和初盛的晨光印在脑海。
“在看什么?”
贺途蓦地出声,夏珂吓了一跳,她的目光投向一侧,感慨,“天气真好。”
眼下是光群和明丽的青天。
两个人都有两秒钟的失神,享受疲劳后静悄悄的时光,带着种贪心的陶醉。
夏珂必须要去趟卫生间了,她侧身起来。
贺途帮她举着吊瓶,“慢点,别扯到针头。”
“你几点到的?忘了问你。”
“凌晨了。”
夏珂心里有数,猜测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奈何着急放水,捂住肚子,“等会再说你。”
贺途注意着她的吊瓶,“小心回血。”
看她冒冒失失,他想这趟来对了,留她一个人还真不放心。
上午十一点,夏珂退烧出院。
贺途先去取药,夏珂又跑了趟洗手间,出来后从后门绕出去。
鹅卵石小路上,僻静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渐强,脚步杂乱蜂拥而至,夏珂闻声回头,两个女孩冲到面前。
夏珂吓得连退两步,女孩们也看清她的脸。
“啊,不是黄婉,白等这么久了。”
是当红女星的粉丝,夏珂和她在同一个医院。
一个扛着长管摄像头的女孩,安慰好俩姐妹,“别这样,这个小姐姐也是剧组的,人家还是病人,听着多难过。”
夏珂默不作声,她仅有383个粉丝,大多数是同城校友,主页尽是拍摄写真,宣传无,手里一部小配角待播剧,大学刚毕业还能接到个洗发水广告,现已门庭冷落。
摄像女孩把单反收起,一个一个往包里塞:“小姐姐你也参演了《与君归》,嘿嘿,我做宣发的时候注意到了,很期待剧播出了见到你。”
她送给夏珂一个桔子发卡当做礼物,又拿出五封手写信:“方便给黄婉吗?我们早上五点就来了,没见到她怪可惜的,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没事,我替你们转达。”
“谢谢你呀。”
早上五点,天寒地冻,这就是喜欢的力量吧,无关身份,怀着相见的心情连等待都变得甜蜜。
夏珂握着满满诚意的手写信,感受到了这股情绪似水纹潆洄。
她回到医院,就为给那位前辈送信。
黄婉说:“放桌上吧。”
桌上堆满花束和精美礼盒,不留空隙。
黄婉:“那就搁地上。”
她不耐烦地说道。
对于当事人的不在意,夏珂无奈,深深地吸一口气。
黄婉:“又是信,我哪有闲工夫看,丢了吧。”
夏珂的视线落在信封,黄嫩的雏菊用胶水黏在丝带,她的脑海浮现那三位在寒风中等待的女孩们。
夏珂把信装进口袋,走出病房。
前辈的态度让夏珂如鲠在喉。
“怎么能这样?”
“别人的好心就这么被浪费么。”
“你没见到她当时的态度,越想越生气。”
夏珂和贺途吐槽了近二十分钟。
贺途把一次性床单被褥里外换了一套,热水壶接满水,插上电,热水咕咕咕地烧起来。
他走到哪里夏珂跟到哪。
“你病好了是吧?管别人闲事。”贺途把她摁到床上,“闭眼再躺会。”
“怎么能是管闲事?”她弹簧般起身。
贺途要去洗漱间刷茶杯,停下来问:“是你自己的事吗?”
“我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的事多了,你一件一件去管?”
夏珂想起来她当初来拍戏前,贺途交代过的,多忍让,自己可控范围外的事少理会。
贺途用手背贴贴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她精气神好的不得了,脸色红润,跟个倔孔雀似的。
“和她起冲突了?”
“才没有。”
贺途摸摸她的脸蛋,拇指剐剐她鼻尖,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夏珂侧侧脑袋,脸颊贴进他掌心。
“你们一个剧组,她在圈内名气响当当,无论为人怎么样,同事就是同事,收了工门一关,谁也不影响谁。况且,你们真合作上了,她能给你的东西远多于你给她的,学会利用。”
夏珂思考一下,“懂了。”
贺途又拿起茶杯,“再睡会。”
夏珂摇摇头,“想陪陪你,你马上就走了。”
她的脚踩在床边,勾上他的脖子,两腿圈住他的腰。
“我洗杯子,下来。”
“就这样洗~”她趴在肩处说。
夏珂缠的很紧,他一手拿杯子,另一条手臂横在她臀部,稳稳拖住,叠抱着往洗漱间走。
镜子里,两个人如连体,夏珂身形瘦,挂在身上没什么重量,狭小的空间里都是甜甜的味道,爱意中又散着离别前的心酸。
夏珂吻一下他的眼睛,再啄他的眉心,“能不能请一天假?”
他摇摇头:“这两天课多,等忙完再来看你。”
她体贴地说:“好。”
夏珂记得他去年秋天时提过一句要开设机构,自己当老板,万冉和她老公也有此想法,说要投资当股东。
“有看中的场地吗?”
“有是有,就是租金超预算了。”
夏珂用计算器算了算,“总共多少平?”
“1300,形体教室,5K演播室,声乐,都要有,已经控制在最少了。”
“企划书我看看。”
贺途掏出手机,“只是初步计划。”
夏珂:“我要躺在床上看。”
贺途脱了外衣,里面是件黑衬衫,夏珂最喜欢看他穿黑色,他锁骨处肤白,看着勾魂。
她心猿意马地摸了一把。
贺途让她枕着自己手臂,两个人似聊天说起规划。
贺途备注了三个地点,一个地址偏一点,租金相对便宜;一个在地铁口,周边有商业街也有学校;一个位置勉强,附近有老牌购物广场,知名度不会低,租金只比第二个少两百块。
夏珂纠结了:“看着不错,可是又当老师又当校长超累的。”
“都一样,不如选来钱快的。”
贺途喜欢教师的行业,把自己的学生送进理想学校,是多么自豪的事。
从结婚到现在,所有事情都是贺途一个人搞定。夏珂愧疚道:“我是不是不该选择这条路,不然还能帮帮你。”
“装修施工,我们俩都不懂,计划的话,咱俩想法一致,一个人够用了。”
夏珂打个哈欠,有他在身边,舒服的想睡觉。
“贺途,你对我太好了,”她想要摸摸他的脸,只碰到下巴就困的闭上眼,“我怕我不珍惜你的好。”
夏珂大学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贺途捂住胸口,假装心痛,“心碎了。”
夏珂给他揉揉,做个穿针引线的动作:“不能碎,好了,给你缝好了。”
两个人玩闹起来像幼稚的孩子。
夏珂认真地问:“我的脾气我了解,如果真有那一天怎么办?”
贺途思索后,也认真回答:“不会的。我这呢有个机器,专门产出对你的喜欢。你浪费一分,我造五分,看你是费的多,还是我造的快。”
他的爱毫无保留。
夏珂:“网上都说结婚后男人就变心了,你那个‘机器’会变么?”
“它会贴上专属标签,爱夏珂,保护夏珂,视夏珂为动力源。”
夏珂被蜜糖包围,甜度爆表啦。
她也对身体里无形的小机器说:“你也要爱贺途,保护贺途,视贺途为动力源。”
大学的热恋恍如昨日。
当贺途听到似曾相识的问题,他拉过她的手,夏珂忍着困意:“你再给我讲讲课上的事,学生们听不听话,你对他们凶不凶,每天是开心多一点还是不开心多一点?你的,我都要听。”
那太多了,“昨天有个好玩的……”
贺途打开话匣,说到第二件时夏珂睡着了。
他在心里说,珂珂,我保证会一辈子爱你的。
他那么小心呵护,就是不忍心她受苦。
可他的女孩偏偏走上一条最困难的路。
闹钟响了。
贺途叹一口气,穿上大衣,下了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动静,悄悄地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