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一毫无怜悯之心,用剑指着藤妖:“我问你答。”
藤妖边擦眼泪边点头:“你不要凶我,你不能凶我……”
秦君一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秦君一放下剑,有些茫然,“你认得我?”
秦君一就这么轻易相信一只来历不明的妖,赵衔乐简直觉得可笑。
他哪里知道秦君一在阮宁的事上向来听风就是雨。
藤妖被吓得不清,还是一个劲点头:“你是君一弟弟,阮姐姐说的,见到你,我就一定能认得出你。”
秦君一陡然冷了脸色,他没表情的时候眼睛也是亮的,让人不会在意他的疏离,但此时他眼里有恨又有痛,好像就这么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击溃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种能称之为脆弱的神情褪得一干二净,赵衔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秦君一松开紧握成拳的手,语气寻常道:“你最后一次见阮宁是什么时候?”
藤妖被他那一下变脸吓得哭出了声,结巴道:“我不知道,这里昼夜混乱,我、我算不清时间。阮洵都答应了阮姐姐,不杀我,你也不能杀、杀我。”
他头上的叶子颤颤巍巍缩成一团,秦君一看得心烦,赵衔乐悄无声息地拽他袖子,两人视线相撞,秦君一明白这是时间紧迫,废话少说的意思,不太情愿地改口:“我没兴趣杀你,我问你,你可知道湖底的阵灵?”
听到不杀他,藤妖眼睛都亮了,听到后半句,叶子又缩起来:“柏央就是个疯子,我劝你们不要招惹她,她活着的时候就疯疯癫癫,死了之后阮洵都不敢惹她的!”
赵衔乐抓住重点:“阵灵曾经是个活人?”
阵灵是用血肉凝炼的凶物,非人非妖非魔,只知杀戮,待阵中万物死绝会自然消散于天地,本就是违背天理的存在,魂魄是不可能承载这股力量的。
藤妖道: “不是的,柏央是蛇妖。”
赵衔乐不说话了,在的秦君一的注视下抬了抬下巴,秦君一会意问道:“阮洵为了炼阵灵杀光了冶俪的百姓,是吗?”
藤妖的脸皱成一团,不太肯定地答道:“阮洵原本是想用柏央的族人炼阵的,但是和姬缮明吵了几次之后,就打起来了,我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城里就没活人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
藤妖隐隐有些得意:“我的根到处都是,阮洵偷偷建了个地下密室,我可看的一清二楚的。”
秦君一又看赵衔乐,不知哪来的默契,又猜中了他的意思:“密室在哪?”
藤妖忽然后退两步,将下唇咬出深深的牙印,强装深沉地绷着小脸:“你要带我走,你答应我,必须带我离开这里。”
这有何难,秦君一下意识就想答应,赵衔乐忽然抬手挡住他,不紧不慢地一步跨进两人之间,笑得堪称温柔:“你先带路吧,阵灵已醒,如果我们被困死在这,谁也出不去。”
藤妖低着头纠结了一会,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走在路上,秦君一才捡起自己想知道事问:“屋里怎么什么也没有?”
藤妖道:“那屋子里好些东西都是姬舒白的,阮洵看着碍眼,全都砸了,怕阮姐姐回来看了不高兴,才清干净的,可这个鬼地方,阮姐姐怎么会愿意回来……我也不想待在这,你一定要带我出去。”
因为藤妖认识秦君一,所以赵衔乐之前不怎么插话,走在路上这会儿却频频开口: “姬舒白和姬缮明,是湖底那两条龙?”
藤妖疑惑道:“他们在湖底吗?我晕死之后就没见过他们了,不过他们是龙没错,姬缮明还被城里人当作神仙供奉呢。”
回忆里的姬缮明与神女像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赵衔乐:“我们在神女祠见到的神像,似乎和这位姬缮明不甚相似。”
藤妖:“姬缮明是个瞎子,在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就姬缮明喜欢这里,我可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带我走?”
“屠城之后,阮洵可曾回来过?”
“城里的灵气太少,我清醒的时候也很短……你们一定要记得带我出去。”
不管问什么,他都能绕回这个话题,其他的大都是不清楚忘记了。
他们跟着藤妖走进爬藤遍地的庭院,这里有个大的过分的水池,同样引的活水,却十分浑浊,秦君一皱着眉多看了两眼,厚厚的污垢下竟然还有鱼在游动。
两人跟在藤妖身后,悄悄交换了眼神,各自防备。
藤妖轻车熟路地将地上的花盆转动,地面随之震动,旁侧的假山从中打开,露出下面漆黑的密道。
随着他们踏入,两册铜灯亮起,惨白的火光黏在墙上,透着油润的反光,看着有些不适。
熟悉的絮语声阴测测地响起,秦君一抽出鸩邪,在墙上刮了刮,漆黑的碎屑剥落在地,露出密密麻麻的斑驳咒文,虽然认不得,但猜也能猜到和湖底是同一种咒,只是这里刻得更密集,涂料也更厚。
藤妖看着他的动作,吸气道:“我劝你不要碰那些东西,那都是蛇妖的血,脏死了。”
这条密道一直向下,走不到尽头似的,像是要通往幽冥地狱。
秦君一几次不想再走了,赵衔乐便停下来等他,这人冷冰冰的,瞳仁却暖玉一样,虽然没说什么,但好歹让秦君一坚持走了下去。
又一次压不住心头溢出的烦躁之意时,轻微却清晰的滴水声落入耳中,秦君一下意识握紧了剑,最后两盏幽幽的铜灯之后,黑暗无声吞没了密道尽头。
藤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孩童才有的纯真笑意:“喏,就是这了,之前可吵了,还好你们来得晚。”
他边说边侧开身,直擎于顶的狱栏分列两侧,使他们即将步入的地方像巨兽的胸腔。
秦君一黑暗中野能视物,将暗处那些巨大的蛇骨看得一清二楚——这里死去的蛇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里挖得深,空间也还算大,但对于这些动辄百尺的巨兽而言,无疑是十分逼仄的囚笼,没过足面的也不是积水,而且浓稠发黑的血水。
秦君一实在忍无可忍:“来这里做什么?”
他本来是不打算问的,赵衔乐学的那些邪术他也听不懂,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想尽量分散注意力。
赵衔乐没听到似的,鞋里还浸着湖水,又踏进血池,缠在手上的玄缎蛇一样滑出来,围绕着他完全展开。
秦君一终于看到这块破布的全貌——有光泽的玄色绸缎,没有任何花纹,像方流动的墨。
赵衔乐以指尖为笔,晦涩的咒文放大数倍,随他落笔次第显现在空中。
他的神情是冷淡的,眼里映着些许咒文的红光,衣发无风飞扬。
跟个大魔头一样,秦君一腹诽。
咒文落成后陡然一闪,消失得一干二净,下一瞬,放大数倍的咒文拓印在血池上,以燎原之势将血池迅速点亮,残缺不全的蛇骨受到感召震颤着抬起头来,空落落的眼眶直直望着这边。
藤妖哆嗦着缩到秦君一身边,拉起衣角挡住眼睛。
冷汗一路滑进交叠的领口,赵衔乐抬手再落下一道咒文,满眼红光骤然消失,蛇骨失去外力支撑摔回水中,激起的波纹撞在鞋面上,又无力地荡回去。
咒文由红转白,变得柔和,赵衔乐抬手一点,玄缎收回了袖中,那点白光爆开,化成魂体,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在下隐龙一族,望松,听召前来。”
拘魂术,需要魂魄自愿前来,拘魂之后,魂飞魄散。望松遭人炼阵,惨死于暗无天日之处,愿意受召承冤是很正常的,但是肉身消亡十余年,飘荡杀阵之中,这魂魄是如何残存至今的?
赵衔乐没提这处疑点,开门见山道:“柏央可有弱点?”
望松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激动起来:“自然是有的!柏央勾结外族屠戮同族,自甘下贱,还是遭人弃如敝履,实在大快人心!”
他癫狂地笑了好一阵,忽然又叹了口气:“柏央算不得阵灵,阮洵将古法修改,将她禁锢在铜鼎之中,引作器灵,只要掌握那只鼎,就能掌控柏央,不过……鼎已经被人取走了。”
赵衔乐并不失望,铜鼎一定在阮府,毕竟柏央还在这里。
他甚至已有猜测:“是不是一个穿白衣的少年人?”
望松点头:“没错,你认得他?”
赵衔乐微笑着点头:“算是吧。”
他终于得以拨云见日——赵琢礼当然不会平白跟冶俪扯上关系,可偏偏有人了解的柏央的存在,想要这个可抵千军的器灵,又不愿与冶俪扯上关系,便选赵琢礼做马前卒!
赵琢礼已经得手,却手握铜鼎,死在冶俪——铜鼎没被拿走。
想起赵琢礼最后看到的那只乌鸦,赵衔乐已然明了:“阮洵本相乃乌鸦,是吗?”
望松怔了怔,缓缓点头:“不错。”
望松知道问话已经结束了,他合手一拜,请求道:“在下与族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日光。”
他抬手往狱中一指:“那处,睡着我族年龄最小的后辈,尚未足岁,劳请阁下带着他的尸骸,在冶俪外寻个去处,好生安葬。”
赵衔乐点头应了,临走之际,将那副拇指粗细的尸骸收检好,装进灵囊里。
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秦君一的目光,赵衔乐懒得跟他惺惺作态:“我的确不想费这个功夫,但食言的代价是再刻一遍拘魂术,更麻烦。我就是你想的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秦公子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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