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熹没有接话，眼神平静如深潭。
很显然，她认为前面状若疯癫的“师妹”并不值得自己的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璟初。”路明熹在学生的耳边悄声叮嘱，“如果待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我顾不上你，你就先用传送符撤离，和隆山派的姑娘们取得联系。
我打过招呼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先和她们待在一起。”
顾璟初不语，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且慢，瞪大眼睛盯着路明熹，脚下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肯动。
“听话。”
路明熹不轻不重敲了敲学生邦硬的脑壳。
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这个倔狼崽心里在想什么。
“你安全，我才能放开手脚。”
猝不及防被师尊赏了个毛栗子，顾璟初捂住被敲疼的位置发出不满的咕哝声，默默后退。
已经完全失去人形的吴忧发出愤怒的咆哮，在她的眼中，路明熹的冷漠与对顾璟初无声的袒护让她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整个秘境都因这尖锐扭曲的声响颤动了起来，淡粉色的血肉像黏菌一样向四周铺开。
异常的肉块随着吴忧的呼吸跳动，吞噬这任何可以触及到的物体。
顾璟初学着路明熹的样子用火焰逼退涌上来的血肉，望着周围蠕动的红的白的一大片，只觉得反胃。
“希望璟初你回去还吃得下肥牛羊卷。”
顾璟初没有回应师尊戏谑的话语，事实上她也没法回应。
路明熹吊儿郎当的话语与愈发凌厉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顾璟初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师尊的动作。
原先的出入口已经被堵死，师徒二人只得在血肉的浪潮中硬生生破开一条新的生路。
“不！不要走！”
意识到自己无法留下任何一个，吴忧的语气逐渐慌张，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胡话，像是玩具被抢的小孩，又像是出问题的机巧玩偶。
蠕动着的血肉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清脆又惊慌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大师姐救救我！”
“我想回家，这里好黑！”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声音让路明熹下意识回头，望向什么都没有的漩涡中间，明知有诈，但她挥剑的动作还是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她的心底仍期待着那千万分之一的奇迹。
就在这瞬间，一抹如丝线般纤细的红色缠上了路明熹的手臂。
“嘶啦——！”
剧痛再一次打碎了路明熹微弱的希望，她挣开如比钢丝还要坚韧的血肉，看向在旁人眼中相当可怕的右臂。
哦，差点忘了，丝绸锦缎被撕开的声音与皮肉被撕开的声音是一样的。
巨大的冲击力将路明熹拽倒在地，她的整只右臂几乎被撕下来，只剩薄薄的皮肉支撑。
“师尊！”
顾璟出在路明熹摔倒前及时撑住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哈！蠢货！蠢货！你还真信啦！”
癫狂的笑声回荡，刺得师徒二人耳膜生疼。
血肉重新汇聚成人形，吴忧抹去眼角笑出的血泪。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真觉得会有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发生吗哈哈哈哈！
天真的可爱，我都有点舍不得吃你了。”
吴忧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连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路明熹和顾璟初，似乎她们师徒二人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
“你——！”
顾璟初怒瞪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吴忧，若不是顾及路明熹，气愤只想烧光眼前的一切。
“璟初，我没事。”
路明熹的声音及时安抚到了顾璟初，她以剑撑地，晃晃悠悠靠自己的站起来。
她用大半个身子挡住顾璟初小声吩咐，“别担心，我已经向隆山派的成员们发出消息了，会没事的。”
“至于现在。”路明熹再次确认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斟酌后开口，“帮我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狼崽子轻抖耳朵表示听到了，她把手伸进路明熹从不给她看的另一只乾坤袋里，其中熟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皱眉。
这是……忘忧草的果实？
师尊怎么随身携带这种危险的东西。
“屏气捏碎它。”
顾璟初没有迟疑，脆如糖壳的果实被轻松捏碎，奇异的香味自破损的位置泄露，很快弥漫开来。
顾璟初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犹如被猛兽盯上的兔子，肺部像是置于深海裂缝底下，无法吸入半分新鲜空气。
“你们做了什么？！”
觉察到不对劲的吴忧同样闻到了香味，她看到顾璟初手中破碎的果实，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惊慌起来。
“疯子！大疯子带出小疯子！”
“你们会把那些东西引来的！”
源于本能的恐惧无法被克服，刚才还小人得志的吴忧连狠话都来不及放就想溜走。
没想到她刚刚转身，不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便凭空消失。
顾璟初警惕的环顾四周，危险的血肉正在一点接一点消失，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铲除掉了。
若不是吴忧原先位置上突然出现的暗红色血迹，顾璟初可能会以为她已经逃跑成功了。
“师——”
顾璟初转头想要查看路明熹的伤势。
“嘘，不要动，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东西的耳朵和鼻子都很灵。”
路明熹用沾血的手死死捂住学生的嘴巴，悄声呢喃。
在她的眼中，被忘忧草种子吸引过来的怪物正围绕在她于璟初周围，只有她们敢轻举妄动，就只有成为怪物的盘中餐这一种可能。
路明熹看线地上突兀的血迹，上面除了最初那只青灰色的断手外再无其它东西。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她清楚，“吴忧”没那么容易死。
“接下来把我当真梳妆台上的镜子，模仿我的动作，明白吗？”
确定学生听进去并理解自己的话，路明熹才松开手。
在学生的帮助下，路明熹衔住断掉的右臂，左手持剑，像喝醉酒似的踉跄着起身，跳起特殊的舞蹈。
在路明熹大开大合的动作下，没有形体的怪物们像是集体瞎掉了一样无视了她。
明明是第一次加师尊跳舞，顾璟初却觉得莫名眼熟。
顾璟初模仿着师尊的脚步起舞，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幼兽，和旁边从容起舞的路明熹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顾璟初看不到眼前的怪物，但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周围。
狼崽子嗅闻空气，感受到了怪物们的鼻息喷在她的衣摆上。
和灰尘一个味。
不知道师尊眼中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恍惚间，顾璟初似乎看到了在半空中扭曲的如烟尘般的黑色影子，锋利的爪子和獠牙。
师徒二人默默与怪物们拉开距离，两人直到马上要成功脱身之际，路明熹用剑斩下了其中一只怪物的头颅。
含光的剑身亮起了水波似的纹样，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这把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路明熹的动作自然优雅，仿佛这也是舞蹈的一部分。
原本渐渐趋于稳定的怪物群反应比溅了冷油的热锅还要激烈。
但怪物们也同样“看”不到路明熹，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空间震荡，整个秘境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师尊是什么时候拔剑的？
路明熹用将上面还穿着怪物脑袋的含光剑背在身后，按下离自己最近的密道开关。
机关震动的声响自秘境山体内部传来，路明熹示意学生抱紧自己。
师徒二人一起跃入联通整个秘境的灵脉中，将怪物的咆哮声甩在身后。
*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
玄烛宗与琉璃秘境的灵脉区别就像大河湍流与山间溪流。
已经游刃有余的顾璟初干脆用原形护住路明熹，遵循师尊的指引灵脉中从容穿梭。
灵脉成为了顾璟初的眼睛，通过它，只要顾璟初想，就能够感受到整个秘境发生的所有事情。
鼓胀的满足感填满狼崽子的内心，让她无所畏惧。
顾璟初咧开嘴，想要遵从本心大声嚎叫。
“小心迷失方向，专注眼前。”
路明熹的提醒让顾璟初恢复理智，狼崽子耳朵微微后拢，企图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
路明熹拿出破破烂烂的断剑，观察上面的光亮，等到断剑上的持续稳定的闪烁时拍拍学生的脑袋。
“就是这里，我们下去。”
顾璟初一个猛子扎进去，结结实实撞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狼崽子甩甩头，不需要路明熹出声就开始环顾四周警戒。
空气干燥陈旧，生锈的铁器，木浆的味道，炮制过的草药干……这里是个库房？
顾璟初随手一抹，这里的灰尘厚的能种地，应该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师尊您还好吗？”
“死不了。”
路明熹像个没事人似的席地而坐，掀开衣袍露出在学生眼里触目惊心的伤口，又将乾坤袋里的各类瓶瓶罐罐像摆地摊一样一字排开。
“随便读点什么分散下我的注意力，顺便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顾璟初在仔细寻找，灵气凝聚而成的火焰自掌心燃气充当了临时光源，让她在原本几乎无光的空间内自由行动。
口医秘典
封面上的第一个字已经模糊不清，顾璟初粗略翻了一下，认为这应该是本医书。
而她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着灵鹿胎的制作方法。
灵鹿胎？
跟在路明熹身边的这段时间，狼崽子学了医药方面的知识。
单单从名字上来看，这灵鹿胎也许是某种和阿胶差不多的药吧。
顾璟初扫了眼大致内容，没有什么生僻字，可以读。
“取一豆蔻，以鹿皮裹之，封钉七窍沉于深潭……”
“嘶——，换一个。”
路明熹的语气莫名重了几分，夹杂着压抑着的抽气声，不知道是处理伤口太疼还是对学生朗读内容的不满意。
“啊？是。”
顾璟初换了本书，看起来比刚才那本要新很多。
“《问天三贤》可以吗？”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回复，顾璟初小心翼翼从书本堆里爬出来，凑到路明熹身侧。
“师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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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处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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