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梯附近说话并不安全,万一有老师路过,容易因为“男女同学交往过密”吃处分。
有着这层顾虑,两人便转移了阵地。
天台的门锁近乎于摆设,纪之水眼睁睁看着顾天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光明正大地往锁孔里插。
他还有闲心和她解释,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毕竟负责风纪检查。有全校任何一把锁的钥匙都不过分。”
……不过分吗?
姑且先这么认为。
纪之水看着顾天倾口袋平坦的弧度,不太像放了很多的东西的样子。
“真的有那么多吗。学校每间教室的门都能开?”
“如果要用,应该都能找出来。不过大多数时候用不上。”
顾天倾动作流畅地打开了锁。
纪之水把细铁丝往口袋里掖了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一袋子的杂物,手指依稀能辨别各样物体的形状:折叠的纸条、塑料柄的普通美工刀、石头、小玻璃瓶。
她的校服口袋两侧都是微鼓的。
纪之水把手拿出来,不摸了。
顾天倾推开门,将钥匙放回口袋,示意纪之水进门。
迎面而来的风吹乱头发,纪之水举目望去,眼前没有什么好风景,只有校外不远处矗立的小区楼层,再远一点,掩映在建筑后零星的平坦田地。
天台清净少人,楼下是不怎么使用的大礼堂,唯一的缺点就是风总是很大。
头发打在脸上有点痛,纪之水便解下发圈,三两下把长发盘成不容易乱飞的丸子。随手扎的,形状就不强求了。
她问:“这算公器私用吗?”
头发乱糟糟的,头顶像是顶了只歪斜的蘑菇。顾天倾不自觉地看起纪之水头顶的小丸子,散落的碎发如同试探着向外蔓延的菌丝。
站在纪之水身后,几缕碎发擦过顾天倾的脸颊。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纪之水过着一种他想象不出来的生活。
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离群索居。
孤僻。
顾天倾滴水不漏地回答:“应该不算吧。这把钥匙是上回找你的时候留下的,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而已。”
他特别强调,“我可是很守规矩的。”
“唔。好吧。”
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
纪之水迈过门槛,从台阶跳下空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不会有人打扰了。
重新说回正事。
陆于栖是金城高中高三年级这一副图画上不起眼的一片影子,一个所有人目光所及之处的凹陷。
她不受人注目,甚至被刻意忽视。
顾天倾了解的甚至可能比柳天意还少。
至少柳天意和陆于栖当过一整个高一的同班同学,而他即便在走廊和陆于栖擦肩而过,两人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奇异的是顾天倾居然真的说得出一些东西。
“你想问的那个人,是十三班的陆于栖吧?”
纪之水点头,只要留心,这在年级里已经不是秘密。
“关于她,你知道多少?”
“不多。”
本来对他也没有抱有很大期望,但把她骗出来之后什么都讲不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纪之水眼神如刀:“你耍我?”
她总是不够耐心,晚一秒进入正题,就要怀疑他的用心。
顾天倾并不生气,“耐心一点啊。那我就说一说我知道的吧……从哪里开始呢。附近的三家医院都没有陆于栖这个月的就诊记录。开在犄角旮旯的小诊所太多,查也查不尽,至少现在我给不出什么结论。”
回忆着刚收到不久的消息,顾天倾尽可能完整地复述。
盖因纪之水对陆于栖超乎寻常地上心,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纪之水又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顾天倾实在看不过眼,方才托人稍微查了查。
之前他去李茂办公室帮忙整理月考成绩表,一边拉表格输公式,分心听李茂和人闲聊。
谈到纪之水,李茂感叹她入学考交上来的几张卷子分数漂亮,对她寄予厚望,一面又忍不住惋惜:纪之水转学后的第一场考试,明显还在水土不服的阶段。
虽然排名不至于掉出A班,但门门分数平均,优势科目也没发挥好。李茂一面疑心她在转学之前的偏远小高中都能交出还算不错的答卷,怎么在金城,这个比她原来的环境优越不少的地方,成绩居然不进反退?
好不容易转学过来,又交了一大笔钱……李茂这么说:“却连最基础的语文默写都错了三个空!这孩子,学习根本不上心。之前还和老师顶嘴!”
最后一句话就不用听了,纯属李茂夹带私货。
顾天倾不想探究纪之水性情古怪的原因,那是她的**。
他只是觉得,既然费尽千辛万苦才到金城,至少别偏离主要目的太多。至于主要目的……那肯定是学习吧。
顾天倾谨慎地开口:“你和陆于栖是朋友?还是有亲戚关系?”
一个消息换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纪之水觉得还算合理。
所以纪之水答了:“都没有。我现在还不知道陆于栖长什么样呢。”
忽略顾天倾古怪的表情,她催促顾天倾继续讲下去。
“陆光——也就是陆于栖的父亲,在上周末报警,声称女儿离家出走。但报警过后,陆光似乎并不着急,下午照常去牌桌上报到。”
“十三班班主任都表现得比陆光担心。至少他这两天还约谈了几个学生,不过什么都没问出来。”
纪之水没作声,眼睛却像在说话。听到顾天倾说陆光前脚报了警,下半天人就上了牌桌,没忍住咬紧了后槽牙。这番行径,连同他百忙之中发现女儿不见了,遂报告至警局也像是做戏。
纪之水:“她爸爸很不称职。”
“嗯。”顾天倾说,“她妈妈好像很早就过世了。”
“我知道。”纪之水声音变轻了。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应该会过得幸福一点吧。
“陆于栖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是在两个星期以前的周末。你转学之前。”顾天倾说,“在此之前,她和寇准没有交集。”
“陆于栖一失踪,寇准就请假了。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谈话到此为止,顾天倾大抵是没有能力让她改变心意了。说服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顾天倾并没有觉得失望,即便纪之水听完过后选择远离寇准,他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他做这一切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担心那个叫陆于栖的女生真出什么事,告知纪之水是顺带。
纪之水性格太难琢磨,顾天倾分不清她是善良过头,乃至于分不清轻重主次,还是只是单纯地迷恋缭乱的传说。
生活助理说,陆于栖大概率是没出事的。
“陆于栖现在过得很好。我的意思是,很安全。”顾天倾平静地望着纪之水,她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震惊神色——毫不掩饰的,或许是这句话过后她全然忘了掩饰表情,纪之水瞳孔震颤,双唇微张。
“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拍到过陆于栖。就在这个星期。”顾天倾说,“所有人找不到她,是因为她自己想躲起来。”
“很正常吧?有那样的父亲,在学校过得大概也不开心。”顾天倾语气凉凉的。
.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医院的就诊记录、大型超市的监控——这些东西是这么好调查的吗?纪之水焦虑地啃着指甲,按理说要大大松一口气了,陆于栖的人身安全没有受到威胁,从顾天倾透露的消息来看。
顾天倾就差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他觉得她在多管闲事。
为了避免意外扫射到亲友,他还特地多问了一句她和陆于栖的关系。
靠着两个绕开了正确答案的判断题。
那她现在哪里呢。
纪之水还想问。
天台的铁门哐当一声,猛然撞上了墙。
情况突然,猛烈的撞击声盖过老旧轴承转动时令人牙酸的吱呀作响,纪之水惊得转身,中年男人的嗓音也随之传来:“喂!那两个学生,你们俩在那做什么呢?”
点真背。
这是纪之水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这时候回身探究对方是什么来路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她还未看清楚对方的脸,手腕传来一股拉力,顾天倾的另一只手伸过来,盖住她的脸,试图掰正她的脑袋。
这时候顾不上扯什么男女生交往的分寸了,纪之水唯恐五官落入老师眼底,也反应过来,惊恐地用手盖住脸,啪地一下打在顾天倾手背上。
纪之水劲儿不小,顾天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料想手背都被抽红了。顾天倾抽回手,两人在一瞬间很短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怎么办?
这种情况,跑还是不跑?
顾天倾花了零秒做出决定,傻子才傻站着!
他扯着纪之水奔跑起来,低声说:“别看了,快跑。”
纪之水如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机器人。
迈开脚步。
她不敢再回头。
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在身后:“站住,别跑!”
这时候谁能不跑啊!?
往日路上见到老师也不怕,纪之水只觉得老师是老师而已,来了金城,旧日印象迅速破灭,成年人往面前一站,像是行走的处分,不禁想要避着走。
看起来最老实胆小的海珠和她聊起过学校死板的规定,撇撇嘴。
海珠说,她在晚自习偷摸写小说被巡查老师抓住,吃了个警告处分。
多攒几个处分,轻则站在国旗台下做检讨,严重的就叫父母领回家去。
上学是处罚。
不上也是。
纪之水至今没背上处分是靠一点宝贵的幸运。幸运到今天似乎用光了。她拼命甩开腿,连八百米体测听着体育老师宛如催命的恐怖哨声也没跑得像今天这么快过。
天台有另一处出口。
身后的脚步声一脚深一脚浅,距离和他们逐渐拉开。顾天倾认路比纪之水要熟,带着她一路朝着另一扇门跑去。
心脏嘭嘭直跳,纪之水呼吸渐重。她体力算不上好,疏于锻炼,猛地跑起来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哀嚎。
在原地站着不动,少不了一阵盘问,结果未知。跑起来再被抓住,下场更惨。
运气不好时,倒霉事总是一件跟着一件。纪之水用希冀的目光望向顾天倾:“前面的门不会也上了锁吧?”
“不好说,试试看。”
大门近在咫尺,顾天倾伸手一推。
轴承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叫,铁门撞在门框上,随着哐当一声,纪之水心如死灰。
……她随身携带的幸运水晶是失效了吗!
关键时刻一点也不灵!
纪之水嘴巴开合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出来。他们跑的比老师要快,两人四条腿迈出了四驱车的架势,纪之水有点想笑:跑的快有什么用,肾上腺素提供的帮助到此为止,门打不开。
她抓狂地说:“你的钥匙呢?”
“……就带了一把,两扇天台门不是一个锁。”顾天倾一脸抱歉,纪之水抬手推开他的脸。
“让开!”
她弯腰摸上锁孔,手指间赫然夹着弯曲的铁丝。
手挫了一个新封面[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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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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