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上肉的九黎人别提多激动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太子静”摆在家里供起来。来得晚的人分不到锅煮肉了也不抱怨,自己动手把大扇猪弄成小块,串起来烤着吃,同样香喷喷。
姬静寻了个空档问他们为何要跟着嬴始修造反,得到的回答别无二致,几乎全是“宗子答应给我们肉吃”;而问他们为什么背叛嬴始修投靠太子静,得到的回答也都大差不差,十个里有八个说的都是“太子静给我们煮肉吃”;再问他们为什么对吃肉如此执着,得到的回答就花样百出了:有的说“这辈子第一次吃肉”,还有的说“阿娘死前的心愿就是尝一口肉,我要替阿娘完成心愿”等等。
广志对此十分不解,道:“山里有那么多野鸡野兔,你们想吃抓来吃便是,怎么还这么馋肉呢?”
“那不是俺们滴,是嬴家滴,山里的东西都是嬴家滴,俺们偷吃了会被打死滴。”一个九黎人边啃着猪蹄边说道,他的话一出得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赞同。
姬静皱眉,道:“嬴家在九黎竟然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了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朝廷每年发下来的安抚银你们大概也从没收到过吧?”
“甚么是安抚银?还有这玩意捏?”不出意料,被问到的九黎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他们甚至都不相信朝廷会这么好心发银子给他们花。
姬静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一个嘴里塞满烤肉的九黎老人朝她走了过来,含含糊糊地说道:“太子静,俺能八能求你个事。你能八能让天子老爷别收那么多税,俺们一年辛苦到头饭都吃不饱,俺家七个儿子饿死了五个,四个孙子饿死了三个,去年俺媳妇为了省口粮食跳河死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俺吧。”
“是呀是呀,俺们不求能顿顿吃上肉,也不求能减多少税,只要憋给俺家人饿死就行,俺保证再不造反聊。”
姬静内心五味杂陈,问道:“你们一年税率多少?”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九黎的税应该比别的地方都轻才对,就算九黎山地贫瘠也不至于饿死人。
“十税七。”老人答道“太子静,俺知道俺们是前朝遗民,朝廷对俺们有意见所以一直收重税,可实在太重聊,俺们要活不下去聊!不然俺们也没胆子造反嘛。”
“十税七?!”姬静虽然对嬴氏吃回扣早有预料,可没想到他们胆子竟然这么大、心这么黑!要知道朝廷给九黎定的税率可是十二税一,足足比别的地方低了近三分之一成啊。
怪不得九黎人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似的,怪不得她一顿肉就能招安他们,只是区区一顿肉而已啊,听起来像神话,可悲的是嬴始修竟然连这区区一顿肉都不肯施舍给他们。
姬静默默望着这些狼吞虎咽的九黎人,他们不太聪明,胆小惜命,但勤劳本分,如果安抚得当他们会成为对大周最忠诚的子民,毕竟他们就是这样效忠自己曾经的君主的。可现在呢,他们造反了,为了一碗肉造反了。
姬静不想谴责他们,甚至不想谴责嬴氏,说到底这还是朝廷的过错,是大周历代天子的过错,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太子的过错。这么多年来,他们中但凡有一个人关心一下九黎,就不会酿成如今这么个荒诞的结果。
有肉吃有汤喝的九黎人才不关心他们的太子在想什么,对他们来说今天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了,不用被打死,还能吃肉吃到饱。
“其实我也不比嬴始修好多少。”姬静对自己说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但她还是得再利用他们一次,不然姒怀命就真的顶不住了。
“各位九黎的兄弟们。”姬静拔高了声音,力求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我是大周的太子,也就是天子老爷的儿子。大伙听着,朝廷从未收过十税七的税,从未!都是嬴氏在搞鬼,在骗你们。我向大伙保证,只要跟着我打跑嬴氏就十二税一,让大伙以后天天有肉吃!”
此言一出,正忙着往嘴里塞肉吃的九黎人瞬间沸腾了,向姬静诉苦的九黎老人张着大嘴不敢置信道:“太子静,你说滴是真滴?真滴给俺十二税一?”
他不太关心嬴氏有没有骗他们,反正交都交了也不可能再收回来,他更关心姬静说的十二税一是不是真的。老天十二税一啊,如果真能这样哪还用造反呀,他能把全家每天喂得饱饱的。
大部分九黎人跟他的想法都差不多,纷纷围在姬静身边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生怕只是她开的一个玩笑。等得到了姬静多次肯定的回答后,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不是玩笑,也不是发梦,而是真的再也不用交那么多税了!
“太好辽,太子静,你就是俺们的神神!”
他们大声欢呼,情不自禁地拥抱,完全忘了还有个“打跑嬴始修”的前提。
姬静既不阻拦他们,也不扫兴地去提醒他们,而是让他们尽情分享着多年压抑一扫而空的喜悦。
看,多好啊。她在心里感叹着。
“或许我得有一个梦想,让普天之下再无欺凌与压榨,再无不义的战争和无谓的牺牲,让所有的勤劳和汗水都能获得回报,让所有善良的人们都能活得平安喜乐。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身为大周太子而活着的意义。”
可仗终归还是要打的。
随着跑向姬静这边的九黎人越来越多,中层军官们终于承受不住了,派了个头铁的将领把大营的混乱情况上报给了正跟姒怀命打得火热的嬴始修。
可怜的汉子当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就代替嬴始修指挥起了正在进行中的战斗。至于嬴始修本人,则迫不及待地带着人马朝大营方向杀了过去,仿佛背叛他的不是九黎野人,而是他的情人。
此时,姬静正在对她的子民们做着战前的动员,她面容沉静,嗓音铿锵有力,一声声一句句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神,激励着他们的心灵。很快,“打跑嬴始修,回家吃大肉”就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因此,当嬴始修的人马冲过来的时候,等待他们的不是印象中不堪一击的芦柴棒,而是一批战意旺盛的虎狼之师。
眼前这些九黎人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可又好像有很大不同。他们的身体还是那么瘦弱,一根根肋骨突兀地在肚皮上矗立着,可他们的精气神却完全变了,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里透出必胜的信念,哪里还有半点懦弱的样子!
“怎么回事,姬静给他们施法了么?”嬴始修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惜姬静听不到他的话,如果听到了大约也是一声嗤笑。她又不是巫师怎么会施法,她只是给他们讲明了一个信念罢了。
只要拥有坚定的信念,任何人都能成为勇士。
现在,这些九黎人的信念就是打败嬴始修,然后回家吃肉。他们自信能够完成这一目标,毕竟他们刚才就已经吃上肉了。
太子静不是嬴宗子,她不会骗咱,既然她说让俺们能吃上肉是真的,那么她说俺们能打赢一定也是真的。
他们大喝一声,和冲过来的敌军厮杀在了一起。
姬静带着护卫队径直朝嬴始修奔去。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住或者杀死了嬴始修,就能拯救许多九黎人的命。她已经利用了他们,不能再任由他们被打死打伤。
嬴始修见姬静竟然敢直接杀来,指着自己的胸膛冲她道:“姬静,来啊!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你急什么,这不就来了么。”姬静一个翻跃跳到了他附近。
嬴始修的亲兵赶紧把他团团围住,不让姬静近身。
姬静握着长刀同他们混战在一起。她的刀法远胜嬴始修的亲兵,只是碍于他们人多才僵持了下来,等广志带着人赶到之后,她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和嬴始修交手了。
嬴始修会用刀,可从来没有长期练过,根本不是姬静的对手,全靠体能上的优势硬撑着。
“不错,比齐氏合强多了。”姬静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中肯的评价。
这话彻底激怒了嬴始修,他放弃了一切章法胡乱朝姬静砍去,道:“姬静,我哪里不如你,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我还有身份和地位。”姬静邪邪笑道“说不定你的小美人正是看上了这点才嫌弃你。”
这话说得实在恶毒,嬴始修简直气得要发疯。
姬静仍不打算放过他,继续火上浇油道:“这么容易生气么,像你这样毫无才能的人真不知哪来的自信,竟也敢学人造反。”
说着就一个空翻踢中了嬴始修的后背,直接把他踢倒在地,紧跟着就提刀砍下来。
嬴始修眼看她没有收手的意思,连忙挣扎着喊道:“别,你放过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孤没空听。”姬静一刀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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