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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梦结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叶亨书房的灯还在开着,颂诗白刚和他贫完嘴,舒舒服服的回到了自己心爱的床上,现在差不多已经睡熟了。

叶亨点开了邮件,那是温堪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整理好的邮件,温堪作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助理,已经快速地将颂诗白所有的班级同学的详情信息从校长那块提取了一份,还收集了颂诗白所有任课老师的信息。

很高效率的温堪甚至还去敲打了看人下菜碟的李乘,他训下属比叶亨还要得心应手,李乘被他的唬得不行,惊惧的涕泪交加,再三保证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努力的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工作。

温堪为难的答应了她,实际上,本来小公子也想让她留下,但是这样的人,让她多出一次丑也无所谓,她反而会真心实意的建立起后怕和感激。

温堪详细地列出了今天在颂诗白班级发生的所有事情,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他也没有犹豫的呈现了出来,显然温堪是这样怀疑的——

他将郑圭林的到来列在了第一位。

温堪作为二十一世纪最有侦探素养的伟大助理,警觉地发现在李乘交代的她和颂诗白的详细谈话中,有这样一个关键的人物,很可能是导致了颂诗白愤怒的直接原因。

他很了解小公子,小公子不算一个老实的学生,他在下课时间吃泡面、上课时间睡大觉、还为谈恋爱的同学打掩护,暑假作业寒假作业总是完不成,成绩下滑也从来不以为意。

但是不能这么比,这么比怎么能在叶总前面为苦苦哀求的小公子刷好感度?温堪作为二十一世纪最善解人意的助理,一直在用言语上的艺术,为颂诗白蒙混过关。

叶亨问颂诗白听不听话,他肯定不能说颂诗白不算太听话,他得说:

“同时期的人有很多的孩子逃课谈恋爱,但是小公子对这一切很鄙弃,从来没有这种行为。”

言外之意,除了逃课谈恋爱什么都干。

但温堪有底气这么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颂诗白哪怕调皮捣蛋,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颂诗白哪怕挨训,也从来不会顶撞老师,也不会刻意的搬出自己的身世来压人。

所以颂诗白今天情绪这么反常,对着李乘冷嘲热讽,还对着叶亨痛哭流涕,绝对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而这个特殊的原因,在李乘复盘她和颂诗白的对话中,就清晰的浮现出来。

叶亨微微拧眉,点开了温堪特意整理出来的郑圭林的信息。

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小麦肤色,身材结实,面容长的不算突出的帅气,但是气质却很突出,哪怕是同样的证件照,他抬头的额度也别别人更高更自然。

叶亨又往下翻父母职业。

母亲:雅居之城房地产有限公司总经理。

怪不得这么自信。

叶亨眼皮都没动的接着往下翻,又看到了他父亲的职业。

他突然危险地一眯眼睛。

滑动着鼠标的修长手指停在了准备按下鼠标滚动键上抬的那一刻,叶亨眉头一皱,没有选择用鼠标放大屏幕,而是靠近了去看屏幕。

这样更快。

叶亨的目光也更快冷起来。

父亲那一栏,郑圭林每个字都写的很认真,比他申请表上所有的字都要认真,都要讲究笔法,如同他将自己和普通同学区分开一样,他用文字将这行信息和普通信息区分开。

父亲:郑林家具股份有限公司CEO

冷白的电脑屏幕将男人半边脸照得异常的白,将他严肃的脸客观意义上添加了更多的不近人情,无机质的光在他黝黑的眼珠中闪烁。

半晌之后,男人再次坐回原位,凝在半空中很久的手指终于扣下,只从他按下较于以往重的力道中,泄露了一点克制的火气。

他面色肃冷的在原地静了一会儿,还是压不住心口的火,拿过手机刚想给温堪发一条消息,这时候门突然响起来。

门开的慢腾腾的,叶亨一看这个开门习惯了然于心,心头的火稍微退了下去,一阵细密的心疼又泛上来。

门开的很慢,颂诗白光着脚,睡眼惺忪的在门上靠着,一小步一小步挪着将门顶开。

叶亨眼底冷意尽退,笑意涌上来。

颂诗白眼睛都没睁开,脸上的困倦重的不行,他意识模糊的将门顶到尽头,含糊地说了一句乱七八糟的话。

按照往日的习惯,叶亨已然猜到了颂诗白吐出的那句乱七八糟的话的真正含义,他看着穿着老虎睡衣的颂诗白,颂诗白眼下一片青黑,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叶亨顿了一下,一反常态的直接关了电脑,对他温声地:

“就睡。”

颂诗白根本没听见,还在乱七八糟的说着一些东西,柔软的脸蛋在门上压出软肉的形状,感觉随时有口水能从他被扭曲的嘴角处落下。

叶亨心中一片软,他知道颂诗白下意识的那句话,是因为自己总是不听颂诗白的睡觉提醒,颂诗白习惯性斗嘴形成的习惯。

叶亨起身了,有些事情哪天再做都不迟,那些人不是只过活多几天享福的日子,往后他随时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是颂诗白现在必须得睡觉。

颂诗白意识朦胧,只听见叶亨走上前来,低沉温柔的问他:“冷不冷?”

颂诗白思考不了自己冷不冷这个事情,他只是感到熟悉的气息离自己很近,于是坦然将自己投怀送抱进人家怀里。

叶亨笑着接住他,愉悦从他眼角泛起来的细纹中流露出来,他接过困顿的不行的颂诗白,弯下腰勾住了他的膝盖,一把横抱起来。

颂诗白半生不死的大头朝下,泄出了一声挣扎的痛呼。

叶亨揽着他腰的胳膊一用力,同时肩膀也使劲,颂诗白的身子向他的方向一震,颂诗白头再放下去的时候,已经安然的放置在了男人的肩窝里。

颂诗白安心的蹭蹭。

书房门口的灯光不是和书房正中央还有大部分走廊当中的灯一样是冷白的。

这座房子是颂诗白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定好的,叶亨的装修品味只能将这座房子每一处都生冷的钉起来,他将所有的非卧室处都选择了冷白的灯光,因为这样提神可以消减他的困顿。

而现在书房的门口,却装着暖色的灯光。

因为颂诗白每天晚上找他的时候,总是抱怨灯光晃眼。

叶亨特意吩咐下去,卸掉颂诗白到书房路途之中所有的冷白灯,一路装成暖光色。

温堪年轻的时候胆大包天的问过他:

“为什么不让小公子直接不来找您呢?小公子睡着之后醒来肯定很难受。”

这个问题在叶亨淡淡的一眼和不做声的静默中没有得到答案,温堪再不敢过问小公子的一切事,只能顺着叶亨的心说些他爱听的。

比如

“小公子我接他的时候,说我开车没有您好。”

或者

“小公子今天回家的时候,看了一眼精品衣装店,念叨你一句快要到您的生日了。”

在温堪详细的汇报刑,叶亨就提前回家,在路上排练惊喜的表情,然后接受他宝贝精心给他准备的生日。

叶亨结实地抱着颂诗白,颂诗白飘轻,能吃但是肉少的可怜,他低头看暖色灯下颂诗白乌青的眼底,还有憔悴的苍白脸色,心里涌上来一阵一阵的酸痛。

叶亨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又庆幸,世界这么小。

偏偏让颂白遇到,偏偏一个班级一个学校。

但都好,那些害过颂白的人就要这样出现,好让他一笔一笔的清算。

他动作轻巧的推开颂诗白的房门,将颂诗白妥善的安置在了床上面。

他盯着他的睡颜。

颂诗白坦露着自己的信任和脆弱,身子倾向着叶亨的方向,嘴微微张开,长长的睫毛遮盖了那双喜怒哀乐都剧烈的眸子。

叶亨的心热起来。

在无边的夜色中,叶亨的心里逐渐滋生了一点别的意味。

他黝黑的眼珠深深的盯着颂诗白,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深渊。

良久,叶亨动了一下,他倾身上前,珍惜万分的在他额头前——

轻轻的烙下了一个吻。

颂诗白呼吸平稳,丝毫未觉。

叶亨轻笑起来,慢慢起身,夜色吞下他眼睛中所有色彩,他轻轻地走出房门。

他拿出手机,继续自己未完的事。

冷白的手机光将他沉下的脸照亮,轮廓分明的面部将他的情绪都衬得更加的有威慑力。

他关掉手机,深深地望了一眼颂诗白的房间。

今天他得早睡,毕竟颂诗白这样要求了,而且他明天还要送颂诗白上学。

至于那些害过颂白的,一个个千万都要出来。

他要清算所有的人。

他踏过暖光的领域,奔着刺目的冷光中的卧室而去。

叶亨沉下黝黑的眸子。

他要让颂诗白记忆中的那场雪,变得薄起来。

颂诗白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很不好,他觉得浑身都痛,被子被他混乱的团成一团,他一看就知道自己昨天肯定又和自己打架了。

他烦躁地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果不其然的看到自己乌青的眼底,生气地吐出一口气,想到自己还没有粉底之类的东西,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自己今日一级保护动物的设定。

他起身想去洗漱,就用一个巨大的翻身准备下床穿鞋。

在他低下头看地上的时候,他却突然顿住了。

颂诗白盯着朝向床外头的鞋,神色沉了一阵,又听见了敲门声。

三声,短促有力。

这是叶亨的敲门习惯。

颂诗白心里面那点莫名扩大了,但他没有让叶亨等,也没有直接说:“进。”

他跌跌撞撞地将鞋翻过来穿上,然后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开了门。

颂诗白开局就不高兴,他皱着眉头,冲着叶亨:

“你敲什么门啊,直接就进来呗,之前你也没有这么礼貌啊。”

叶亨笑起来,对颂诗白:

“今天我送你上学。”

颂诗白一怔。

其实颂诗白很喜欢叶亨送他上学和接他下学,每次叶亨接他的时候,他话都很多,一旦打听到叶亨有时间,他一定会蛮横地要求叶亨来接他,可叶亨没有时间的时候,他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也不会责怪叶亨,但在路上,他话总是少。

叶亨上一次送他上学已经是四个月之前的事了,没错这中间的确有一个两个月暑假的因素在,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叶亨的的确确有超过两个月的时间没有送过他了,虽然叶亨有时间的时候总接他,可他心里总是不痛快。

今天叶亨主动提出来送他,颂诗白心里面却更不痛快。

他冲着叶亨皱起了眉头。

叶亨看出来,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揉他的头,对他说:

“你昨天晚上到我书房,哭着求我明天一定要送你,所以一定要早点睡,要不然就把我的书房砸烂,我怕的不行,特意提前睡了,结果今天还是不开心?”

颂诗白眉头稍微舒展一点。

他的确有一点梦游症,这个病在刚进来叶家的时候尤为严重,他总是半夜醒来去叶亨的书房,叶亨不在书房他就去叶亨的卧室,有的时候他梦游记不清路,甚至走到了保姆的屋子,直勾勾地盯着保姆,保姆都五十多岁了,被他吓得心脏病差点犯了,一状告到了叶亨前。

所以叶亨那段时间只能陪他睡,他一直忙,没办法等颂诗白睡了之后再睡,索性就和颂诗白一起睡。

只要颂诗白半夜的时候起身,叶亨就会牢牢的抱住他,然后不停的安抚他,说自己就在这里哪也不去陪他一辈子。

颂诗白往往在剧烈的挣扎之后,就会平静下来,安安稳稳地在叶亨的怀里再次睡过去。

后来半年左右,他才终于摆脱自己时不时梦游的恶习。

但是他也会犯病,叶亨出去相亲的时候他就犯,叶亨的妈妈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穿哪件衣服也犯,还会因为叶亨没有回自己的消息犯,一旦有什么压力或者情绪波动,他就总是犯病。

昨天见到那个人,所以自己犯病是很正常的,颂诗白不想多想,应和了一句,就转身去换衣服了。

“我在楼下等你,今天陈姨做了你最喜欢的肉夹馍。”

颂诗白又高兴起来,换衣服的速度也快起来,他保证道:“马上就来!”

叶亨笑着为他关上门,也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所有的笑容转瞬间消失。

他沉默地盯了一会儿门把手,拿出手机,又一次给温堪发了消息。

“先不急。”

随后他转身下楼,将眼中所有的神色都敛下去。

叶亨刚刚才发现,他亲爱的小孩,似乎并不想让自己替他报仇。

他甚至不想让他知道一样掩饰着。

颂诗白坐在副驾驶上,昨天他睡得不好,还是现在有点昏昏欲睡,但是马上就要到学校了,睡了再醒会更加难受,所以他强撑着眼皮拉叶亨说话。

“你公司那个事到底怎么样了?”

叶亨目视前方,完美的颧骨轮廓和眉弓将他眼睛衬得连不动声色的时候都是深邃的,像海洋的最深处,一望无际又深不见底。

“没什么大事,”叶亨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要不要请第一节课的假,在车上睡饱再下去?”

颂诗白懒得理他,他白他一眼:

“你上学的时候也因为困逃课吗?”

叶亨小时候苦,就学习成绩好,所以一直在吃富贵家庭的资助还有国家的补助,他小时候睡过头十分钟都要头悬梁锥刺股来反省,哪里可能因为睡觉请一节课的假。

颂诗白的父母就是资助他的人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叶亨的过去,但还是没有什么在乎的挖苦他。

叶亨笑起来,黑得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流转着光辉,他看着在副驾驶上因为没有睡好心情非常不好的人,打趣地控诉:

“颂白,怎么还挖苦我?”

颂诗白困得睁不开眼,权靠和他的打趣来撑着精神,他撇了撇嘴,设身处地地:

“你也可以挖苦我。”

叶亨嘴角的笑一顿。

颂诗白昏昏欲睡,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只当他要专心开车,自顾自的闭着眼睛假寐。

叶亨透过车内镜看他惨白的小脸,青黑在他的眼下刺目地摊成一片,所有活泼的生机在他微微蹙着的眉头里彻底消失不见,他瘦弱的身子在副驾驶上别扭的蜷缩,像是保护他柔软内心的壳。

颂诗白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算太好,从他14岁那年被叶亨捡回家就不太好,那一年的大雪给他留下的创伤是永久性的,他亲眼看着警察抓走自己的父母,也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支离破碎。

那时候,甚至屋子里面一张装他自己照片的相框,他都没有所有权。

颂诗白一直没有被彻底养好,叶亨养了他五年,比谁都知道这一点。

他的梦游和抑郁依旧时不时的出现,焦虑还有强迫也在他生活的细节处潜伏。那些留下严重后遗症的不是对于爱的缺失,而是那一刻对于爱的失去。

哪怕被填满,也永远心有余悸的后怕。

他灰沉的眼睛看向前方。

心病是最难根治的,曾经让他摔倒的地方,他扶着颂诗白站起来,和颂诗白自己站起来,带来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可以千千万万次的扶起他,他永远有耐心,他可以用自己赚的钱给颂诗白打造全世界最熠熠生辉的城堡,他可以进献他的财富、时间,他可以永远陪伴颂诗白——

——但这些都没有用。

颂诗白还是没有从那个雪天里自己爬起来。

他一定要自己站起来,在冰上站起来,毫不畏缩的站起来,他要坦荡的面对那呼啸的警笛,面对那些落井下石的商人,面对那些铺满所有回忆的皑皑白雪。

叶亨眯了眯眼睛,红灯亮起来,在这个路口,他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四个大字——

“郑林家具”。

“快回到座位上吧。”

李乘看了一眼晚了三分钟的颂诗白,罕见的没有发火,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颂诗白挑了下眉头,回了座位。

今天的李乘明显没有力气在进行清晨训诫了,她甚至在人到齐之后,就上了楼上的办公室。

江姜没作多想,只是怼了怼颂诗白的胳膊:“咱们班任今天有点不对劲。”

颂诗白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对劲,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她哪天对劲?”

钱轩也回过头,被颂诗白眼下的青黑吓了一跳,他问:“昨天回家还没有睡好吗?”

颂诗白不想理他,只是做英语题。

钱轩好奇地凑过来,接着问他:“你怎么从班任手里面请下来的假?教教我吧我也想请一天。”

颂诗白在纸上写写画画,眼睛都懒得抬起来:

“被她骂一顿就可以请下来了。”

钱轩撇嘴,无趣地转过了身。

颂诗白从书桌里面抽英语书,也借着这个间隙,抬头扫视了一下全班——

——靠窗的位置第一排多了一个结实的背影。

他淡淡的收回视线,将英语书抽了出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实他昨天想了很久。

从昨天早自习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他就在想,他就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要不要报仇。

要不要报那一面之缘留下的屈辱和自惭形秽的仇?要不要报郑圭林父亲落井下石和设局害他家人的仇?

他上课的时候在想,下课的时候也在想,他看那群男生去玩篮球的时候在想,在中午睡觉的时候还在想。

他一直在想。

他想要把郑圭林作为一个发泄口,想要通过他的不幸来填平自己过去所有的伤痛,可是如果他这样做,那些过去的沟壑填平了,新的空缺又会重新找到他。

他报仇了,但自己就会成为新的破风口。

可如果他不报仇,心中的空缺会一点点放大,他可能再也没有疗愈自己的其他机会了。

他不能报仇,他又想报仇。

颂诗白在陌生的英语单词下面划线,再次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窗边。

他必须报仇。

只是他要先问一下老天,看老天站不站在他这边。

颂诗白沉下琥珀色的眼睛,将里面所有的暗潮汹涌都埋了下去,只是留下一点浅色的边缘,让璀璨的日光干净地透过。

“叶总,我详细列了几个可能撺掇咱们旗下那家医药公司的对象,您看看。”

叶亨脱下西装,放在凳子上,示意温堪将文件放在桌子上。

随后他坐进宽大的办公椅子,拿过文件凝眉看了一会儿。

温堪静静地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亨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一点,他抬头看了一眼温堪,温堪恭敬地和他对视。

温堪表面上是叶亨的助理,实际上比叶亨的秘书还管用,秘书只是负责一些文件的处理还要行程安排,但是温堪负责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拿着比叶亨秘书还高的工资,有着比叶亨秘书还大的权限,就是因为他本人的商业嗅觉非常的灵敏。

他第一次擅自闯入叶亨的办公室,就在叶亨冷漠的目光中,自信又怯弱地拿出了一份自己梳理很久的、有关于叶家发展规划中存在的对手和潜藏的对手的文件整理,还列了应对这些竞争对手的方法。

从此他就真正的在公司里面拥有了一席之地。

这份报告,按照道理来说,不应该存在什么问题。

但是叶亨却在关上文件之后,面无表情的对他摇了摇头。

温堪瞳孔一缩。

叶亨将凳子往后滑了一下,对温堪缓声道:

“温助理,你对于叶家所有公司存在的竞争对手了如指掌我了解,你对于那些竞争对手的手段无所不知我也知道,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你的这份文件没有一点问题。”

温堪迟疑地一皱眉。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错落的光影,打在叶亨深邃的眉眼上,显得他身上的肃穆感更强。

“按照正常的道理,我们的公司遭遇一些攻击,是因为我们挡了竞争对手的路。”

温堪恍然间明白了叶亨的意思。

叶亨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却有着重若千钧的安稳力量。

“竞争对手可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席卷过来,他们可能会造谣我们的产品,可能会偷我们研发的核心技术,可能会给我们的一些股东一些更好的待遇,让他们在我的公司里面作恶——当然你知道,最后一种很小可能。”

温堪凝住了眉头。

叶亨拿过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可偏偏我们遇到就这种很小可能。”

水已经有一点凉了,但是他还是又喝了一大口,这是颂诗白今天早上兴冲冲要展示自己的懂事给他泡的。

他接着说: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竞争对手会不以竞争产品为最终目标,他有钱收买我们的一家无足轻重的医药衍生公司的员工,让他们做空那家公司,花费时间和精力让这些人按照自己设定的陷阱走下去,却不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来直接攻破我们核心技术研究中心。”

温堪又有点不明所以了——他刚刚以为叶亨的意思中心公司的内部有纠纷,简而言之有人有二心,可现在叶亨一说,他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了。

叶亨微微咋舌一下,颂诗白今天不知道泡的什么茶叶,而且他的手法也应该有很大问题——茶很苦。

“还没懂吗?”叶亨淡淡地问他。

温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诚实地摇头。

叶亨罕见的有耐心解释,因为茶叶苦的他舌头都疼,只能转移注意力。

“事出有因,这种非竞争目的的行为,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我们有仇,所以他想要一步一步从小到大的摧毁我们的公司。”

温堪一听这话,望向叶亨的目光微微复杂起来。

叶亨挑眉:

“我没有欺男霸女的习惯,也没有横刀夺爱的癖好,在商业上自己开辟新市场,没有动谁的蛋糕,或者不让谁吃这份蛋糕,这辈子唯一算得上出格的事就是养了颂白,温助理,你有什么疑问吗?”

温堪摇头摇成拨浪鼓,一声不吭的低下头。

但是这样他也就更加疑惑:

“叶总,我考量过咱们公司还有其他公司很多次,客观上来讲我觉得在商业上我们是不存在仇家的,我们一直都没有对于我们在的领域进行垄断,而竞争对手里面,我也不认为别人有资格和我们进行竞争——他们的核心技术不行,所以我想问问第二种可能。”

叶亨发现这个茶叶的后劲还很足,他舌头都有点发麻了,如果不是陈姨看着颂诗白泡的,他几乎要怀疑是颂诗白投毒了。

他缓了一下,才开口:

“第二种可能只是我的猜想,因为这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但是毕竟,抛开一些概率大的可能,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大的可能。”

温堪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一点。

阳光偏移,落地窗的光正好打在了叶亨的眉眼处,高耸的眉弓承担了主要攻击,而剩下的光,将他黝黑的眼珠映得纯粹,但是那黑色的边缘,却泛着灰色的混。

“不是出于竞争,不是出于报仇,那就是出于一些其他的考量。那我们的那家医药衍生公司,有什么特点呢?”

温堪一向温吞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背靠大企业,并且这个企业和大企业的主要业务不相关。”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来。

“没错,”叶亨终于感觉苦味下去了一点,他漫不经心地:“这意味着他们不想被找到,他们只是挑着这些类型的企业下手,这种类型的企业对于追究幕后凶手更宽松,因为他们不差这个钱,也不会因此而破产。”

他总结:

“我们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目标而已。”

温堪面色凝重,“这也就意味着,受伤害的企业……”

叶亨只是肯定:“还会有更多。”

温堪抬头和他对视,看着他金光熠熠但是又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中定了一下。

他思索着:

“他们肯定没有很多钱。”

有钱就不会用这种风险大的手段集资了。

叶亨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温助理心中就应该有数了,所以他只是淡淡道:

“他们会一点点有的,这次他们就蚕食了我们很多的资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们会继续一点点吃掉别人的资金,等他们拥有更大的能力,他们就会去更大的公司,然后——”

他垂下眼睛,遮挡了将他眼睛照的透亮的所有光。

“——用更加龌蹉的手段。”

屋内寂静无声,叶亨已经翻开了新的文件,温堪沉默地将落地窗拉下,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那苦口的茶水最后被叶亨一口喝下,留下他一嘴痛麻。

“打篮球,颂白要不要去啊?”

颂诗白身子这两天亏的不行,看向期待满满的钱轩,刚想摇头。

“我也想去一起打。”

一声清朗的声音从颂诗白身后传来,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他脊背一僵。

他努力控制自己,怕自己又当众犯病。

钱轩疑惑地:“你不是和宋睿他们一起打吗?”

这种几乎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下课时间,因为李乘不在,他们罕见的热闹起来,里里外外都是人,隔墙有耳这样的**程度都没有,所以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拒绝不是很体面。

也不像钱轩老好人的性格。

事出有因,钱轩不是看不惯新来的转校生,只是那天他们回宿舍讨论转校生的时候,颂诗白的情绪太不对,他敏锐地捕捉这一点,然后就看见颂诗白直接跑下了楼打电话。

随后这两天颂诗白又让他替自己去收郑圭林那边的作业,他心里面那点怪异就更加真了,但颂诗白不想提,他就没再问。

今天他声音一响,颂诗白的情绪就一下子上脸,他估计这里面的事不浅,他毕竟和颂诗白七年好友,没理由因为给别人面子让颂诗白难受。

他们都拉勾要熬过七年之痒了。

郑圭林也错愕了一下,没想到钱轩拒绝的这么干脆,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只是新来,想和大家多交流一下。”

这话够绿茶,江姜坐在颂诗白旁边也闻到了茶味。

实话来讲,她对这个结实高大还俊朗的同学很没有好感,她对于这些雄性气息很重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她还是比较吃颂诗白这样的小白脸,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颂诗白可以叫她姐姐。

其实江姜也不是喜欢颂诗白叫她姐姐,只是喜欢颂诗白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她姐姐。

钱轩也算她爱屋及鸟的产物,所以她很快对着钱轩:

“你干嘛拒绝人家?”

钱轩哪里拒绝了人家,她只是在大家面前强调这一点。

钱轩不失众望,很快接到:“我哪里拒绝人家了?”

两个人自顾自的扯东扯西起来,郑圭林被晾在一边很尴尬,正想不动声色的走开。

这时候颂诗白突然看向他,说道:“好啊,我们今天下课一起来吧。”

钱轩和江姜都是一愣。

他们不是感知不到颂诗白对转校生的抗拒,钱轩这样神经粗的人都可以感知到,江姜不可能感知不到,但是和钱轩不一样,她以为颂诗白只是单纯的讨厌他,这不一定要出于一些理由,讨厌是可以单独存在的定义。

所以她因为颂诗白讨厌郑圭林更加讨厌郑圭林。

她犹豫地抓颂诗白的手,突然发现他的手冷得是在不像样,所有的温度仿佛都在快速的从他身体里面流失,她感觉他的手心处有潮湿的汗。

她一愣。

这愣下的一瞬间,她又听见了骨节碰撞的声音。

颂诗白正在细细密密的咬着牙,将自己无法控制的力气用另外一种方式泄出去。

江姜没再作声,也没有抬头。

郑圭林倒是很惊喜,说实话,他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和颂诗白说话,他不太了解为什么颂诗白对他刚见面的时候恶意那么大,但是他愿意先一步低头——他父亲教育他人要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他更多的将颂诗白的敌意当做一种嫉妒,他觉得自己在同龄人当中算是优秀的典范。

他看着面前少年惨白的脸,这张脸就算是血色褪尽都有一种不可忽视的美感,他的脸很小,五官还很大的在脸上撑满。

出色的五官在他面上的每一个地方恰到好处的就位,每一处都仿佛是女娲精心捏出来的一样,高挺的鼻梁,乘势的深眼窝,高耸的眉弓,还有薄厚有度的唇,几颗小痣在脸上错落的点缀。

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一张脸。

郑圭林被这张脸恍了一愣,也笑起来,说道:“好。”

颂诗白冲他一笑,上课铃正好打响,他转过了身。

郑圭林也回了座。

钱轩皱眉回头看他,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询问他。

颂诗白低头刷刷一张纸条,扔给了他。

钱轩打开,一排龙飞凤舞的字一个在纸上随着墨迹舒展开。

“我讨厌他,但是别拒绝他。”

钱轩不明所以,只是顺从着回了头。

他看向窗子处男生的座位,发现郑圭林的情绪有点怪异的高涨,他的背挺得很直,神采奕奕的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阳光刺目的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他毫无察觉,直到身后的同学捅了他一下,他才缓过神将窗帘拉上。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太阳,投下来一片蒙着光的影,全部映在了男生有着优越肌肉的身躯上。

钱轩皱了皱眉头,收回了视线。

“小颂同志,你的精神看上去很不好,你真的要去打篮球吗?”

江姜关切地看着他,颂诗白的确情绪不佳,但是这个篮球,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打。

“我没事,今天状态不好,打会篮球说不准能提提神,如果打篮球太累,我就上旁边歇着。”

颂诗白拿起来校服外套,冲江姜安抚地笑笑。

江姜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要带什么东西吗?我等会儿回来帮你带。”

颂诗白不愿意吃学校的饭,所以总是让江姜吃完饭的时候给他带零食,礼尚往来,每次他出去打篮球也会给江姜带。

江姜摇头,只是对他讲:“你快点回来。”

颂诗白用那张惨白的脸点了一下头,转身跟着催促的钱轩离开了。

江姜凝眉看着颂诗白跟在钱轩身后的背影,还有那在他身侧人高马大兴致勃勃的郑圭林。

一点诡异的感觉爬上了她的心口。

颂诗白笑着和郑圭林说着话,漂亮的琥珀眸子很专注的盯着他,郑圭林仿佛和他很有共同话题,大大的笑容在小麦色的皮肤上荡开。

在他们最后消失在她视线里时,她突然看见,在郑圭林一个抬头看不见的瞬间,颂诗白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江姜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颂诗白垂下去的眸子里面一片冰冷,笑好像是计算好时机一样,在郑圭林重新低头的时候,再次安装在他苍白的脸上。

江姜无意识的啃咬起来自己的指甲。

这时,颂诗白突然笑着回头看了一眼。

她和他的目光在瞬间交汇,江姜面上毫无异色,实际上心跳如雷。

其实这个地方是颂诗白目光的死角,他看不见她,但是她能看见他。

哪怕她心里面知道,可是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太可怕了,所以她仿佛被看穿一样,浑身上下冷汗迭出。

就在刚才惊心动魄的一霎那,江姜也终于看清楚颂诗白的笑眼中埋着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片无机质的白,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冰天冻地的可以连魂魄都冻结,这场雪像是从他记忆里面投射的,里面蕴含的痛苦和脆弱都一清二楚,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身处数九寒天。

江姜目光呆愣的看着颂诗白收回了目光,然后一步步走远。

她后知后觉的牙齿打颤。

实际上,她还看到了一片漠然的——

——杀机。

颂诗白的精神很不好,早自习的时候他的状态还可以用熬夜和情绪低落解释过去,而现在,只能用荒淫无度后的身亏体乏来勉强解释了。

在颂诗白被对面的班级针对着撞了第三次之后,钱轩怒了。

“这么多身强体壮的人你不撞,非要挑那个身体不好的撞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也气势汹汹,他们嘲讽着:

“身体不好上来打什么篮球?你们这么照顾他自己去玩就好了,非得和我们打对抗,那就受着呗。”

“你TM的会说话吗?!”

”病秧子还不让人说了?!”

颂诗白昏昏沉沉地听着,他不想吵,诚然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抱着打探的心态来了,后来他也发现自己状态很不对劲,但是钱轩这边缺了他人不够,所以他只能硬撑着打。

结果那边的孙子一个劲撞他,这个班级打篮球的名声不好,他一直都了解,但是郑圭林不知道,今天这个局还是他组的。

一年前的打篮球比赛上,他们两个班对上,颂诗白年轻气盛,那边的手段还太脏,颂诗白跋扈惯了,后来气急败坏直接用巧劲连撞三两个跑得正欢的,被一张红牌狠狠罚下再不允许上场。

所以他们针对他并不意外。

郑圭林也没想到对面能这么赖,一开始他提出来的时候,钱轩就面色不对,他问了一下,钱轩如实道来,但是已经和人家说好又反悔实在太不给牵桥搭线的人面子,钱轩和一众同学都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郑圭林紧急介入,但是他的力量太弱:

“大家别吵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对面的男生气焰嚣张,他恶狠狠地冲郑圭林:“好好说你大爷!”

郑圭林从出生开始哪里被这么怼过,当即怒睁着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颂诗白感觉自己的胃很痛,整个人头晕的不行,他感觉自己可以看见阳光的线条,而世界在这些线条里面一点点的抽象成扭曲的画,钱轩嘶哑的吼声被解离弱化成了耳边抚过的风的声音,带着一点盛夏的树叶响。

他想要发出一声“别吵了”的吼声来让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但是他只能从嗓子里面打出来风箱破风的声音,在他的喉咙里面流窜的音节逃不出去。

颂诗白感觉自己要没有力气了。

他喃喃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风更加温柔,像他每次梦游犯病时将他圈住的叶亨的手臂。

温暖、可靠,为他遮风挡雨。

意识一点点的流失了,他只剩下的一点力气,这点力气让他在意识的昏沉中看清了一个身影。

他高兴起来,快步走过去。

他轻声念着:

“——叶亨。”

——然后他投到了叶亨温暖的怀里。

“——————砰!!!”

旁边看热闹的女生叫喊起来,钱轩和郑圭林错愕的转头,只看见颂诗白面白如纸,毫无生机的栽倒在刷着油漆的篮球场。

钱轩率先反应过来,他一言不发,直接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和他吵架的男生,风度尽失又小心翼翼地将颂诗白从地上抱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去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那边撞颂诗白的男生都老实了,他们恐惧地对视一眼。

郑圭林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跟上去,一群男生拦住他,劈头盖脸地问他:“你同学是不是有低血糖?为什么直接栽倒了?”

郑圭林一把推开惶恐的男生们,突然冷笑一声,棕色的眼睛里面一派居高临下和肃冷。

他终于褪下了自己苦心竭力的伪装,换上了更加适配他这张脸的表情。

他傲慢地看了一眼那群男生。

旁边的声音议论纷纷,面前的男生们双目赤红,钱轩已经抱着颂诗白一步步走远,日头将他的脸照得没有一点阴影——

他眉目沉沉,神色阴鸷,语气里满满都是狠厉。

“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转身想追去,这时候钱轩早就一个转身,再也不见踪影。

“叶……亨,叶亨……”

钱轩忙前忙后终于安定下来,听着颂诗白口里面乱七八糟的呢喃,疑惑地对着在床边的江姜:

“这是又喊啥呢?”

江姜也听不出来所以然,于是胡乱瞎猜。

“可能喊他哥呢吧。”

钱轩不乐意了,“我忙前忙后的把人抱过来,结果梦里面都不念叨念叨我?”

江姜不想理他,只是问:

“刚才校医说除了低血糖还有什么了吗?”

钱轩遗憾地耸肩,“并没有,你也知道的,校医之所以是校医……”

门突然“咔嚓”一声。

钱轩以为校医进来了,忙摸摸鼻子闭嘴了。

结果门后进来的人却不是校医。

钱轩眯了眯眼睛。

郑圭林一脸关切地走进来,问钱轩:“颂诗白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钱轩只是笑笑:“没什么大事,校医说是低血糖,可能还有点胃病的因素,现在没什么大事了——你怎么找过来的?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郑圭林温和的笑笑:“我和班主任请过假了。”

钱轩很意外的一挑眉,然后笑了起来:

“往常这种假我们班任可不会批呢。”

这话的意思太深了,江姜在旁边也嗅到了火药味,但是她现在谁也不想惯着,只是冷冷地:

“少说两句,校医说了让小颂静养。”

钱轩很快应声收势,郑圭林面对一屋统一战线的人有气也撒不出来,只能笑笑,然后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了颂诗白的床边。

他发现颂诗白在呢喃些什么。

他问江姜:“江同学,颂诗白同学是不是在说难受啊?”

江姜看到这张脸就想到颂诗白刚才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她很快低头说道:

“不是,他在念他哥。”

郑圭林笑起来,“颂同学还有哥哥,而且看起来和他哥感情很好呢。”

颂诗白难受地动了一下。

钱轩和江姜都一言不发,郑圭林尴尬的咳嗽一声,也不再讲话了。

“您好,温助理。”

温堪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将叶亨刚才指名要的文件一把抱起来,他忙得脚不沾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李乘:

“您有什么事吗?”

李乘一听到他说话就惴惴不安,她紧张的摩擦着手指,缓解尴尬地笑了一声,努力维持声音的稳定,对他讲:“我原本不想打扰您的,但是这个事的确很重要……颂诗白今天打篮球的时候突然昏倒了,现在在医务室……”

“什么?!”她话还没说完,温堪就震惊地喊出来,手里面的文件直接散落一地,他对面的秘书错愕的走过来,温堪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哄哄地:

“张秘书,你帮我收拾一下这块的文件,然后麻烦你送到叶总办公室,我现在必须得先去快马加鞭的告知他……”

随后他风一样卷走了,只留下一脸懵的张秘书。

叶亨今天罕见的很难集中注意力,他心口一直在跳,而且是很不规律的在跳,他琢磨可能今天颂诗白给他泡的茶里面真的投了毒了,他较于往常才没有那么安定。

这时候他办公室的门突然传来夺命的拍打声。

门铃被温堪死命地按着,叶亨被他这一震搞得眉心都抖,不悦地皱起眉头,朗声道:“进。”

温堪屁滚尿流的进来了。

叶亨很意外的一眯眼睛,他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总监。

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猛得提起来。

温堪滚进来之后很快接着喊起来,他大声地:

“叶总!小公子昏倒了!!”

叶亨心里面那点不安成为现实,眼睛当即就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他豁然起身,丝毫不犹豫,拿起车钥匙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

“温助理我开车,你给颂白班主任打电话问他的情况,通知张秘书今天所有的见面全部往后推,任何重要文件全部精简化呈递给我,明天上午我不会来——”

他匆匆往外走,几乎跑起来,额头上的冷汗很快就凝结在一起滴下来,领带被他扯开,温堪气喘吁吁地被他甩在身后。

经过的员工错愕地看着他们的最大领导风度尽失地跑出去,所有人在他经过之后对着自己的同事隐秘地传递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叶亨毫不在乎,他一直都不在乎,精英只是他扮演的角色,他的过去从不光鲜亮丽,他一直都知道——

他跑过前台大厅,路过他的小社畜怀里的纸张被他跑起来的风一把掀开,人群的喧闹在他的世界里面弱化成无,他集中精神,奔着外面的车跑去。

风卷起他的发,他若有所感的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可他却仿佛感觉那风在轻柔坚定往怀里挤,将他的衬衣吹鼓,衣角吹起。

他仿佛听见那一声轻柔绵软的:

“——叶亨。”

随后他的意识就坠入了温而软的黑暗,他心中升起来一阵怪诞,觉得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而事实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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