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无人叫早,月尽欢睡到自然醒来,坐起身子先伸了个懒腰,随后才从床上一跃而起。
头上刺挠,下意识抓了抓,只觉得自己蓬头垢面,好不难受——昨夜睡得太深,恐怕没少辗转。自己这一头秀发一夜之间成了一盘缠丝,等下梳妆只怕要多费不少功夫。
又打个呵欠,月尽欢逐渐清醒,悠哉踱步到水盆前开始洗漱。
梳洗一事她日日都做,早已是熟练至极,哪怕闭着眼睛,她的双手也能像是有意识一样帮她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往牙上撒了些竹盐,月尽欢一边刷牙,一边想着今天的安排。但在想未来的事情前,她先回想了一下昨夜。
落凤楼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无须多言。但昨夜从侠义阁回来之后,她却只是匆匆洗漱了一番就早早休息了——毕竟也没有别人能跟她再闲聊些什么,否则她或许还真能有些谈性。
不过既然没有再见别人,那她也只好老实休息。睡前她倒还担心了一下汪量的病情——大约三息时间。
也不是月尽欢没心没肺,不在意他人身死。只是昨夜两人一路奔逃,消耗不小,再加上从头到尾一直提心吊胆,对心力的损耗恐怕还在体力的消耗之上。人还在外面的时候有一口气顶着还没感觉,待她回到这药仙居的小楼之中,疲惫之意便立刻汹涌而出,她能坚持着先洗漱再休憩已经是极有毅力了。
不过梧城医者众多,侠义阁也不缺钱不缺地位,汪量的病情想来无碍。月尽欢如此想着,打湿了双手,然后伸手向上,想先打湿头发再梳妆。可等她的手触及颅顶,月尽欢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啧,这头上怎么还有一根簪子?莫不是昨晚忘了取下吧,怪不得这头上牵牵扯扯的——有这东西在青丝之间纠缠,头发焉能不乱?
偏生那簪子还在头后,月尽欢对着铜镜左照右照,扭来转去,却怎么也看不清它究竟卡在何处,无奈之下只好伸出两手找到了簪子的位置,又摸索着靠手感理顺了其周围的头发,最后下定决心,咬紧腮帮子一用力把簪子抽了出来。
“嘶——”月尽欢疼得双眼湿润,再看看手上的发簪,上面还挂着几根带着发囊的头发,显然是方才被自己一起拽下来的。
这半夜的差事自己以后可不敢再接了。都说女子中年之后脱发是宿命,但自己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听了那宿命安排。月尽欢胡思乱想着,左手抓着发梢,右手摸来羊骨梳上上下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这一头乱发重新理顺。
随意翻出一套衣衫穿上,月尽欢推窗看了看日头,今日自己起的比往常晚些,得抓紧时间了,不然不知道燕归尘要怎么收拾自己。
瘦削的身子几乎化作一团旋风,在屋里利落地转了一圈,抓起随身物品便冲出了门。随后更是哒哒哒哒下了小楼,跟园中已经打理完药草的王言秋快速客套了两句,钻进了正准备收拾的饭堂,匆匆要了片荷叶包了两个包子就离开了药仙居。
啃着味道不尽如人意的包子,月尽欢含泪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早知如此,自己还是应该早些起。时间充足了,去前面那家茶楼随便吃些岂不美哉?这药仙居的包子做的不如杨大娘就罢了,怎么还一日不如一日了呢?
包子吃的月尽欢噎得慌,逼得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成名之路千万条,当街噎死可不是月尽欢想走的那条。更何况若真的被噎死,先出名的恐怕还是药仙居的饭堂。而到时候,谁知道自己是谁,又到底是噎死的还是齁死的?
放慢脚步也有好处,月尽欢能得了空细看这梧城的风土人情:叫卖的小贩,玩耍的孩子,为生活奔波的平凡人……月尽欢在山中住得久了,就连这般平凡的众生相在她眼里都显得新奇。
想到百草大集也不过就是一两日内的事情,自己和燕归尘离开的日子也渐渐逼近,而这番场景自己或许在别处能见到,却总不是眼前的景象,月尽欢还真有些感慨。
不过这梧城她日后必定还会再来。不说别的,单单为了府衙中那一家三口、她仅存的血亲,她也不得不……呵,应该是情不自禁会再来:毕竟在列夫人身上,她总能看到一些母亲的影子,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再三来访。
月尽欢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却在无意间撞上了前方驻足的人。
“对不住。”月尽欢收回了飘远的念头,对前方的大娘告了罪。那大娘没把太多心思分到她身上,只是回头看了看,发现只是个冒失的小丫头就没再理她,而是继续和身侧的婶娘窃窃私语。
“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那唐老汉多好的人,一年到头都在这里卖糖葫芦的。每次糖葫芦卖不完他都会送些给周围玩的小孩子吃——我家那小子从小到大吃的免费葫芦恐怕倒比他花钱买的多,这些江湖人竟然欺到他头上去了!”
“谁说不是?那泼皮上来聊了两句,然后拿了一串说是要试试味道。这下眼看着要把那一垛都吃完了也不说要付钱。你别说,他倒也有点本事,寻常人吃这么多,恐怕牙都要被酸倒了吧?”
“刚才不是有人说去叫捕快了吗,人呢?再不来的话等这些饿死鬼吃完拍拍手走了要如何是好?官府又不会赔偿唐老汉的损失。”
“不知道啊……最近城里乱糟糟的,许是分不出人手?”
“人手人手……城门那边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放了这么多蝗虫进来。最近城里菜价都涨了,老娘想想就来气。这就算了,听说路上的登徒子也越来越多,老娘现在出门都不敢抬头。”
“谁说不是呢,你我一个沉鱼落雁,一个闭月羞花……哼,老娘早就名花有主,可瞧不上这些到处乱漂的野蛮人。”
“嘴上这么说,其实小浪蹄子你心里期待得很吧?”
“呸,说什么呢你,你才是小浪蹄子呢!”
前面两位大娘笑骂着打闹了起来,在她们身后的月尽欢呆若木鸡,看着二人脸上的胎记和雀斑陷入了沉思。
糖葫芦?老汉?莫不是昨天自己遇到的那位买糖葫芦的老翁吧?他又遇上了倒霉事?
月尽欢放心不下,手上用了些力气挤进了人群,找到了一处能让她看清人群中情景的地方才止步。大树下三四个江湖人围成了一圈,中间正是欲哭无泪的糖葫芦老汉。
啧,月尽欢一看那周围几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为首之人流里流气,独自坐在一边,将插着糖葫芦的草垛斜放在他的腿上,时不时伸手抓一根,舔几口咬一口,随后就把成串的糖葫芦丢在了地上,任由自己的同伴将其踩坏。
而他的同伴也都做着大同小异的事情,说是吃糖葫芦,不过是单纯地浪费罢了。
月尽欢看得火大,欺凌弱小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怎么还如此浪费?
“诶哟,你们不如杀了老汉我吧!”唐老汉看着几人的行径,如丧考妣:他节俭一生,清贫半世,从来也没像这样糟践过东西,怎么受得了几人这样满怀恶意的浪费?
几个浪人对他的哀戚却没有半点同情:“老汉你别急,你自己说的不甜不要钱。地上这些我们都尝过,一点都不甜,连糖都熬得发苦,哪里值五个铜板?”
“你们住手、住手啊!”唐老汉叫的嗓子都哑了,“我不卖了,不卖给你们了!剩下的我全都送给别家的娃娃吃!”
“诶哟,谁家的娃娃要吃你这破东西嘛。”为首之人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又抽出几根丢在了地上,“这么烂的糖葫芦你也要拿来送娃娃?我看你是要害别人家的娃娃——今天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们说,谁家娃娃要吃?”
说着,那人就白着一双三角眼从周围的百姓身上扫了一圈。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梧城的居民,他们眼见唐老汉被如此欺辱虽然各自心中都不落忍,但是对这几个舞刀弄枪的泼皮无赖,他们也束手无策,哪里敢冒着引火上身的风险去触那些人的霉头。
“你看,没人在乎你这破东西。”三角眼得意地笑了,也不一根根抽了,直接把整个草垛连着上面剩下的一半糖葫芦丢在了地上,随后站起身直接伸脚碾了上去。
人群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唐老汉看到此情此景愣了愣,随后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抓着他的江湖人,就要往三角眼面前冲:“我……我跟你拼了!”
接连两天被江湖人为难,唐老汉心中满是愤懑不平。昨日有那姑娘相助,勉强算是保住了一点本钱,今日借了点钱倒也做出了这一草垛的糖葫芦。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赚钱,就被这几个混蛋全都糟蹋了。
也怪自己,惦记着家中病着的孙儿,这才急着出摊……自己本该记着昨日的教训过几日再来出摊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眼看着血本无归,也没钱给孙儿看病,孙儿活不下去自己这条老命又有什么用,不如跟这些人拼了!
三角眼也是个草包,被唐老汉冲到面前都没来得及反应,反倒是他的同伴见状,拔剑刺在了唐老汉肩上,在老汉的痛呼之中,噗嗤一声开出了一朵血花。
“你他妈的老东西,活腻歪了?”三角眼这才反应过来,气恼之下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对着唐老汉当胸就是一脚。唐老汉被这一踢踢得倒仰,胸口粘上了糖葫芦的碎屑,一屁股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毕竟是老人,这么一脚一摔,指不定断了几根骨头呢。
三角眼却还不解恨,抢过了身旁人手中的剑,对着唐老汉当胸就刺——此人无法无天,竟然打算当街杀人!
“剑下留人!”月尽欢正要出手,一声轻喝,却让她改了主意。
只是那人先声夺人想法是好的,等他钻进人群恐怕老汉的命已经难保了。月尽欢皱了皱眉,在暗中出了手。
自己手上这包子只能勉强糊口饱腹,比起一条人命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看包子!
月尽欢用手中的包子当作暗器丢了出去,在场的许多双眼要么吓得已经闭上,要么就是盯着三角眼的动作,一时之间竟没人发现到底是谁出的手,而只看到一道白影打在了三角眼的手腕上。
“当啷”一声,长剑脱手,砸在了三角眼的脚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不是插入老汉的心口。而包子也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去。
三角眼吃痛,抱着脚怪叫了起来,也就在此时,先前出声那人总算挤开了围观的人群,来到了圈内。
可他入眼就已经是这么一副场景,让他不禁发楞:自己还没出手呢,怎么恶人就已经被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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