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吗？”月尽欢打破了寂静，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但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静心说，有些惊讶月尽欢听故事的时候还能冷静思考——一旁的白素心已经随着故事脸色变了几遭了。
“……若不是这事情除了霜叶和我之外，连你的师傅都不清楚，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整个故事了。”鲁行叹气，“小丫头看的清楚，后生可畏，我们当年可半点没明白啊。”
“霜叶当时一愣，但是还是笑了笑，又喝了一碗。直接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娇娘痛哭不已，直言后悔当日抛绣球，为二人种下孽缘。又说不该这一年情思渐深，倾心相向，这才害的刘霜叶命丧于此。”
“然后质问其父亲，若是不愿意直说便是，为何非要闹出人命。”
“罗老前辈则是坐下喝茶，风轻云淡，说这三碗药有两碗一模一样的即死毒药，这刘霜叶好运，第一碗喝下的不过是散功药。但是这刘霜叶除了身手可堪一提，再无长处，没了武功便是毫无用处。再加上他口无遮掩，自己实在是不喜。”
“罗娇听罢，反倒是眼睛一亮，冲上去抢下了最后一碗药一饮而尽，说既有两碗毒药，自己正好和霜叶一人一碗，生死相随，然后人也倒下了。”
刘珋英听到这里，惊呼一声，谁又能想到，原本是想要听到父母相识的甜蜜故事，竟然会是这样的走向？
难不成，这鲁前辈是现编了个故事糊弄自己几人不成？
“罗老前辈见状，叹气说女大不中留。一声低喝镇住了慌成一片的仆从等人，让管家让人将两人分别抬回绣楼和客房，然后走到我面前说：‘我知道你现在神思不属，想为你兄弟报仇。我现在还不方便跟你解释一切，我且给你慢慢解毒，待到晚膳之时，一切自见分晓。’”
“然后给我喂下了解毒药，让人把我扶到了椅子上坐着并留了人看顾。不过看样子他还是怕我悲愤之下惹事，虽然毒效渐去，但是也是到了傍晚才袪尽了，我正准备让侍从带我去找他问清一切的时候，他先派了人带我去后院中用饭。”
“到了地方一看，刘霜叶和罗娇二人面色绯红，好好坐着呢。”鲁行松了口气，时隔多年，他仍然对那一幕印象深刻：“我怕他是找人易容了骗我，上去对着霜叶的脸一通揪，痛的霜叶拿出我的痛脚威胁我我才相信二人确实无事。”
“罗老前辈给我们三人解释了一切，和月丫头说的差不多一样。”鲁行看了看月尽欢，“罗老前辈没有小肚鸡肠到因为霜叶先前的行为就记仇要他姓名。他明白刘霜叶虽然绣球一事说话难听，但是从他的角度并不是毫无道理。自己一开始想要逼迫二人成亲，虽然是无奈之举，但也是强人所难。如今既然二人情投意合，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但老前辈也有担心，毕竟二人有着过节，若是不能尽去心中芥蒂，等到二人结为夫妇，日日柴米油盐，摩擦之下，未来不一定就不会因之生恨。再者，二人情谊在老前辈看来有不确定之处，但是女儿实在又坚决要和霜叶成亲，无奈之下老前辈只能出此下策。”
“称有三毒，一者夺命，二者散功，三者再无自由。这是试试女儿在霜叶心中的地位。性命，武功，自由，对于江湖人来说这恐怕是最重要的了。至于金钱，他听说过银钗换金钗的事情，想来不是问题。若是霜叶面临这三者有顾虑，可见其还是更加珍视自身，但只要吃下，那女儿在其心中则还算是有些地位；若是抵触不肯服下，自己也好顺理成章阻止婚事”
“霜叶毫不迟疑，直接服下，加上老友之前信中对其弟子的描述。倒是让老前辈对霜叶十分放心。”
“其实三碗药都是一样的蒙汗药，喝了只会晕倒。霜叶服下第一碗药如同散功的奇怪反应其实是罗前辈额外下了毒，形成了混毒之效：无法提气是蒙汗药自身的效果，但是痛苦则是罗前辈下的第二重毒抵消困意的副作用。第二重毒的量十分精妙，故而喝下第二碗蒙汗药时无能抵抗，霜叶才直接晕了过去。”
“当然，这些事情，娇娘全都不知道，因为罗老前辈也想看看女儿的心思。”
“若是毫不在意霜叶喝下毒药的风险，那么罗娇对刘霜叶心思也没那么深，就算阻止二人亲事未来父女二人也不会有隔阂。”
“得知毒药之事，罗娇立刻大惊失色想要阻拦，这算是过了罗老前辈的第一重考验。重头戏还在第二碗和第三碗。”
鲁行满脸敬佩：“姜还是老的辣，罗老前辈对人心拿捏之细腻，对子女之思虑，我这一辈子都赶不上。”
“第二碗药服下，霜叶必然状若身死。如果罗娇并不是那么悲痛欲绝，恐怕女儿更多是好奇，而非是十成十的真心。罗老前辈计划以此分开二人。罗娇只会以为霜叶身死，而刘霜叶将被送去别处苏醒，届时罗老前辈会出面当个恶人，婚事自是不用提了。但是，罗娇恰恰选择了喝下所谓的毒药，愿意随刘霜叶生死相随。这却恰恰是老前辈设下的最终考验了。”
“罗娇服下第三碗药，罗老前辈得知二人真心，二人听闻前情后事之后也能明了彼此心意。”鲁行感慨，“我倒觉得，霜叶夫妻二人这么多年情比金坚，少不了罗前辈这番心思的功劳。”
“毕竟，你若知道身边人是真的能为自己豁出命去的，有点良心的人应该都不忍辜负吧。”
几个年轻人半天没说话，他们虽然能意识到那罗老前辈用心良苦，却又觉得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世间真情，难道需要如此多心思去探明吗？
“罗老前辈真是煞费苦心。”白素心感慨道，“但是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鲁树和刘珋英没说话，但是脸上显然也有相似的疑惑。
静心笑笑：“你们还年轻，不知道人情复杂——感情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多少人一时脑热走到一起，能一直携手一路走下去的却是少数。到了最后大多人不过最后不过是同行人生路的陌生人罢了，中途各奔东西的不计其数……甚至能得体分开的已是不错的了，因爱生恨、刀剑相向的痴男怨女也不在少数。”
“你这妮子少了点脑筋，太容易轻信于人。”静心有些担忧，“说实话，为师真担心你在这方面吃亏的——未来要是有合意的男子，必定要带回来让为师看一看，明白吗？”
白素心应下了，俏脸绯红。
静心看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估摸着说不定不久之后自己就不得不给她把关了，不禁叹了口气。
鲁树则是懵懵懂懂，毕竟年轻，他对男女之事倒是没什么向往的。反倒是因为听了这半天刘叔的故事，他也开始好奇自己父母的往事，问：“爹，那您和娘是怎么认识的啊。”
鲁行还没来得及说话，刘霜叶发出了嗝的一声，动了起来：燕归尘先前的点穴并没有下什么力气，讲个故事的功夫刘霜叶已经自行冲破了。
刘霜叶抬起头，满脸通红，显然恼羞成怒。一个猛扑把鲁行扑倒在地：“姓鲁的！你怎么把事情给我都抖搂出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揪住鲁行的领口，刘霜叶前后晃着鲁行的脑袋：“啊啊啊啊，不行，我也要把你的糗事讲出去！小树，叔跟你说，你爸妈……唔！”
“诶你干什么！”鲁行看他要瞎说八道，老脸也急的红了，一把捂住了刘霜叶的嘴，“你撒什么疯！这不是你默许了我才告诉孩子们的吗！”
刘霜叶的嘴被一只大手捂得结结实实，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呜呜声，鲁行听不懂也不敢放手。直到刘霜叶冷静下来，大力气戳了鲁行两指头，鲁行这才放开手。
二人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灰。刘霜叶指着燕归尘：“你呀你呀，有点心思全用在我们这些老伙计身上了！还把我点上了，能的你！小心我把你的破事儿也抖出来……”
话音未毕，一阵寒意袭来，刘霜叶一脸诧异：“不是吧，老燕，开个玩笑你至于动杀意吗。”
“这样子省事，直接说不行你不会意识到严重性吧？”燕归尘冷笑，“我话放这，那些事情绝对不能说，那两个名字你提都不能提，有多大牵扯你自己想一想。”
说着转向鲁行：“老鲁你也是，绝对不能……嗯？”
燕归尘看鲁行面色不对，是不自然的潮红。赶快冲上去扶着鲁行坐下：“静心，来看看。”
说罢，让刘霜叶扶着鲁行，自己和静心一左一右抓住了鲁行的脉门。一探之下险些脸色都没能维持住，看着同样面色微变的静心，燕归尘对几个年轻人说：“我记得街角就有个药铺……尽欢，你和素心去药铺帮为师买这些药材，顺便再买个药罐。小树和英娘去问问这家酒楼能否借个小碳炉，方便一会儿煎药。”
随后念出了一串药材的名字。月尽欢发现其中不少都是吊命的药材，眯了眯眼没说话，摸了下荷包，觉着应该够了，拽着白素心就跑了出去。
鲁树十分担心父亲的状况，但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步一回头还是跟着英娘去跟店家交涉了。
见年轻人都离开了，燕归尘这才不再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死犟货！早跟你说了你经脉就有暗伤，让你养身修性，看你现在这脉象，估计全都没往心里去！”
“归尘，不是说那个的时候了。”静心叹气，“鲁行，你自己身子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吧。”
“……来这里之前我也有拜访过些名医，他们跟我说过了。”鲁行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说我估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想着趁着这武林大会跟你们再聚一聚。”
“毕竟上一次这么多人聚面还是十多年前了，后来虽然互相之前偶有见面，但是这么齐全却少见。你们也别太难过，这辈子我该吃的该玩的都体验过了，娘子也走了七八年了，要不是为了小树我恐怕也早就跟着去了。”
“所以你们也别怪我不注意身子，娘子在世时候我是注意的，娘子走了我就感觉无所谓了，哪怕不注意，剩余的时间也足够我把小树培养起来，那肯定是怎么随心怎么来嘛。”鲁行振振有词，燕归尘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声长叹。
“你现在说得好听，等你临终的时候肯定就后悔了。”刘霜叶在背后拍了鲁行一把，“你个莽子给老子玩什么看破红尘？好死不如赖活着，听到没？”
鲁行不语，只是一味笑着。这下连静心都有点眼圈泛红，强自忍下：“真是的，我怎么遇到的一个赛一个的犟！”
“哈哈，难得看静心妹子说别人的不是。”鲁行气顺了不少，挥了挥手，“好多了，你们都坐吧。”
燕归尘啪啪啪啪一连二十四指点在了鲁行周身穴位，这才气喘吁吁坐下，示意刘霜叶和静心可以放手了：“一会儿熬个药，至少这几日无碍。改日我再去弄点好东西给你搓成药丸，至少能舒服些。”
但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燕归尘没说出来，在座的人却都明白。
“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刘霜叶不甘心看老友一步步走向终点，自己却没办法出一点力，无奈的问燕归尘和静心二人。
“治病是没法子了，或许用上些天材地宝能再延上些时日，但是药材难得，效果也不大。”静心叹气，“倒不如想想，鲁行有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情。”
“现在我还放不下心的事情，一是小树，二是门派，三是青山寨。”鲁行摸了摸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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