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欢独自走到府衙面前,抬头看了看。
朱门紧闭,和大门两边的石狮子一起铸成了一股无形的威压。月尽欢知道那不过是心理作用,自嘲一声,却顿住了脚。
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迷惑——自己从来没来过府衙,为了私事拜见知府,应当如何行事?
月尽欢看了看大门旁边漆成红色的登闻鼓,皱了皱眉,总不至于敲这个吧?
自己记得好像听谁提起过,登闻鼓是用来鸣冤告急的,无端敲响好像……还得受惩罚。
就是不知道给知府老爷治病算不算急事,要不……敲敲试试?
月尽欢有些蠢蠢欲动,但理智在最后关头还是把持住了。月尽欢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别再一不小心试试就逝世了。
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去叩叩门环,看看门那侧是否安排了门房之类的人通报,只听身后传来了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前面的是何人,我远远就看到你在府衙门口来回转了,这里可不是让人闲逛的地方。若是没有正事,还请赶快离去,不然在下可得请你进去喝茶了。”
月尽欢闻言转头看了看,乐了,这不是早先给自己指路的那个捕快吗?身后跟着的两人自己也认识,正是城东的城尉郭林和昨日那个从城墙下跳下的人。
“大叔你好,真是有缘分,又见面了。”月尽欢上前对三人一一行礼:“郭城尉也是,今日可好?”
捕快之前远远看着月尽欢的背影没认出来是谁,直到月尽欢转过身走来他才认出人。听了月尽欢的话,脸上有些微妙:“哦,你啊,姑娘你是有什么事情才来府衙吗?”
说着,中年捕快转头看了看一旁面色微妙的郭林:“郭城尉你也认识这姑娘?难不成……”
“列哥你想多了。”郭林摇摇头:“昨日在城门说过两句话罢了。”
“哦哦。”那姓列的捕快没多问,转头看着月尽欢等待她的解释。
“在下的师傅乃是一位医者,受人所托想要为知府看诊,看看是否有法子。但是因着师傅他要先去做些准备,今日就先遣我来拜访,看看知府大人什么时候方便,届时他再前来拜访。”月尽欢从怀里掏出了丁捉影的书信。
书信上没什么标志,还用蜡油封了口,故而列捕快接过信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列捕快随手捏了捏,感觉里面确实除了薄薄的信纸之外再无他物,便收下信说:“原来如此,这些日子来往的医者倒是不少,但是这里毕竟是府衙重地,我也不好就凭你一句话便带你直接进去。这样吧,姑娘你在外稍等,我把信带给知府大人过目,稍后再让人出来回话。”
月尽欢自然没有异议,给列捕快三人让开了路。
列捕快手一伸,抓着门环重重叩了几下,郭林二人似乎早有准备,神色丝毫未变。
月尽欢倒是吓了一跳,她又是侧身站着,被巨声震的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还好,列捕快也没有一直敲击,叩了五六下就停住了。
“府衙的门房年纪不小了,耳朵不太好,列大哥不是有意的。”郭林看着面前捂着耳朵有些心有余悸的少女,解释道。
“诶哟,倒是忘了知会姑娘一声了,是我的不是。”列捕快这才意识到身旁还站了个外人,脸上也露出了些不好意思。
“不怪列大叔,”月尽欢摆摆手说,“是我站的太近了。”
噗呲一声传来,郭林身旁一直不说话的青年人憋不住笑了出来,素知他性情的列捕快恼火不已:“笑什么笑!”
说着,列捕快就要伸手去抓那青年人,却被他一下灵巧闪过,月尽欢也不意外,毕竟那青年人明显擅长轻功身法。
月尽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郭林看她一脸懵懂,好心解释道:“列大哥比我大不了几岁,至少以姑娘的年龄来说,他还当不得这一声大叔。”
月尽欢一愣,转头看了眼列捕快。
你跟我说这个满面胡茬练成一片,肤色棕黄,五大三粗,眼色沧桑的男人跟二十五六的郭林差不多大?
看着月尽欢有些惊疑的表情,列捕快对青年更是恼怒:“我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了,要不是你小子多嘴笑这两声,我哪至于这么尴尬。”
月尽欢倒是想打打圆场,但是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说什么才不会起反效果。
说列捕快看着还行,年纪没那么大?不行,不能说谎。
让他别在意?看他这个样子,他自己不可能不在意。
正在这月尽欢不知所措,郭林袖手旁观的当口,衙门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老者打开门拄拐走了出来:“列小子,你干什么呢,闹闹哄哄的。”
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拿拐杖对着列捕快腿上肉多的地方戳了一下:“衙门口,你又是个捕快,要点形象成不成?”
看郭林站在一边,老者给郭林也来了一下:“你小子,两个发小私下打闹就算了,在这个场合闹起来你也不知道管管。”
“那捕快被您老爷子揍就有形象了啊。”列捕快边揉着自己的大腿,边小声嘟囔着。
这时候老者的耳朵却好了起来:“说什么呢,有胆子声音再大些。”
列捕快噤若寒蝉,不敢多嘴,他怕老爷子真的拖着老胳膊老腿追他三条街,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你说你,小时候细皮嫩肉的,这俩小子都比不上你。年纪大了,差不多该给你相看了,结果整天的这么不修边幅。”老者手对着列捕快的鼻子指了指,“都进去!你给我好好打理打理,晚点让我再看到你这死样子,你看我削不削死你!”
列捕快还要说什么,老者直接拎起了手里的拐杖,吓得列捕快一声怪叫先冲了进去。郭林二人见老者转头过来,一刹也不敢停留,二人也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大门。
月尽欢不敢发声,她不知道这老者的性情,万一他对自己也是这风格那可如何是好。
老者整了整衣服,正要进门,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月尽欢,人都愣住了。
跟三个小子闹闹倒也算了,自己从小看顾三人到大,有那情分,互相间也都知根知底。但是这副模样是对内的,被外人看到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咳咳。”老者清了清喉咙,“姑娘有何贵干啊,怎么站在此处……莫不是那三个小子里某个人的……?”
坏了坏了,这么一闹,不会毁了某个小子的姻缘吧,那老头子我罪过可大了。
老爷子面上不显,心里却慌得很。这也算是年老之人的通病:越是觉得自己迟暮,就越希望能够看到晚辈拖家带口勃勃生机的景象。在这思想的影响之下,老人看到个女子跟几个小子走得近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姻缘之事。
“……老丈你想多了,”月尽欢有些无奈,这老爷子怎么跟列捕快一个思路:“小女子是前来拜见知府大人的,介绍信已经交给了列……捕快,他让我在外等消息。”
“这小子,真不会办事。”老者皱了皱眉,这么不懂风情,难怪这么大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
“姑娘,日头开始毒辣了,不如你跟我进来,到门房坐着等吧。”老者说。
“这合适吗?”月尽欢有些不好意思,“列捕快让我在外等的。”
老者看着月尽欢,心想这小姑娘还挺守信的。老人好感平添了两分,笑着打包票道:“没事的,一门之隔,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这点小事还是能腆着老脸做主的,列小子也不敢多话。”
那肯定不敢多话,月尽欢心想,多说一句您老人家提起拐杖就揍,他敢说话吗?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月尽欢笑颜如花,“谢谢叔。”
老者很吃小姑娘这一套,把月尽欢让进了门,自己关上府衙门落了门闩。老者走进了门房搬出两把椅子,又给月尽欢倒了茶水。
月尽欢道了谢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是杯清润温补的凉茶。
“老丈您的茶不错。”月尽欢又啜了一口,说:“只是如果加些金银花效果可能更好些。”
“哟,姑娘还通药理呢?”老者笑了坐在月尽欢对面,心想看不出来这姑娘清秀之余,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些日子我这里招待了不少名医了,坐下喝茶的两手都数不过来。这茶,人人说好,但是提到了这金银花的,只有那药仙居的老大夫,姑娘莫不是那位老大夫的传人?”
月尽欢倒是对那药仙居老大夫有点印象,只记得他昨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抓药的燕归尘看。
“老丈想多了,您的凉茶方子就在这茶杯之中,喝上一口便能认出来。小女子作为常年钻研药理之人,习惯性斟酌改进罢了,和师承无关。”月尽欢晃了晃杯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不过老丈不放金银花是对的。”
“哦?怎么说?”老者来了兴趣。
“这凉茶加了金银花效果更好不错,但是煮的过程就得加上个三沸的流程才能将金银花的苦涩味挥发掉,不然金银花的清甜会被遮掩,难以入口。”
老者稍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月尽欢会从药理的方向点出问题,结果竟然是从庖厨之道出发做出的评价吗。
未免有点贪图口腹之欲了,这凉茶口味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药效去,但是如果追求味道,为什么不喝蜂蜜水呢。
不过,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这样也算正常,兴许是自己鸡蛋里挑骨头了。
老者正这样想着,月尽欢说完了没说完的话:“再者,如果加了金银花,不就和老丈的药犯冲了吗。金银花加青瓜须,那就成慢性毒药了。”
老者眼神顿然一凛,不再像之前一样和蔼,而是刀剑一样的凌厉。
呵,自己倒是小看这个姑娘了。老了老了,当年日日训手下的人不要被外表所迷惑,年纪大了,竟反倒是自己把训诫都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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